他再凑近一看,方知达礼昨夜何以如此飘飘然了。
    沈明钰委实生的好看,寻常形容美男子那些诸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朗目星眉”“貌比潘安”,这些自然不在话下,但容七总觉得这些词套用于大大小小所有长得好看的雄性生物,总少了些独特与珍贵,就说这沈明钰之美啊,犹以那双三月桃花般透着生机与绝美的眸子至甚。
    达礼昨夜对其的热情明朗赞不绝口,容七现在也足够体会到,因着她与她二姐还未走进这账子,只在营口远远的观望时,已经瞧见沈明钰端起酒杯,远远的朝着她们敬了一杯,那双桃花眼一含笑,更是沐春风叫人心情愉悦。
    容七这一下接着猝不及防,手中又没有酒杯,于是只好虚掩的着做了一个酒杯状,极其虚伪的朝他笑了笑,回敬了回去。
    古语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皇甫司文见她们姐妹二人来了,当下便派人刺座,对她们还算尊重,他们座于正北位下的第一席,头顶上便是沈明钰和玄凌。
    “坐得端正些,莫要叫人看了笑话。”
    容七看见玄凌在她头顶警示。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好似前几天那些个荒唐事又不作数了。容七还是有些小失望的,什么时候才能叫玄凌干干脆脆地甩她十几棍子从此各自安好呢。
    出于这是个公共场合的考虑,容七还是忍了忍,照着他的话做了。
    皇甫司文举起金樽杯,背对着底下的军中统领及两边贵客举了举,看起来很是高兴:
    “今日有昭阳王沈王爷亲自做客我军,我想他的身份大家也都清楚,此时战事加紧,若能轻得军事奇才沈王爷的指点,我军的胜算恐又多了几分。来大家起身,敬沈王爷一杯。”
    这般宴会,不过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可怜容七本想安静的吃顿饭,却莫名地站起来好几次,几杯酒下肚,虽然她中途兑了些水,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忍不住瞥眼看了看对面的二姐,恰好瞧见她用长长的衣袖倒了酒的事实。
    她二姐当真不老实!
    再看堂上三人意气风发模样,喝了那么多的酒却丝毫不受影响的模样,容七感叹了句:
    到底是应酬多了的人呀,酒量就是不一般。
    但随着皇甫司文一句:
    “小儿如今正困在夺命沟生死未卜,究竟能否成功将其救回他全看沈王爷对其地形的掌握,老身无以为报,只得再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容七一杯酒被迫着下肚,真正到了极点,撑不住了,偷摸着出了帐子。
    身后,沈明钰却不着痕迹地瞧她一眼,眼角一挑,颇是邪魅。
    容七其实是找个地方吐去了,她酒量甚浅,往往三百便倒,今日酒量见长,五杯了才倒,就是忽略掉那些不可控的因素,容七还是很满意的。
    军营中还是挺好的,风景优美,地势宽阔,唯一一点便是入了夜,灯光甚少,容七利落的吐完了一回头,望见满天黑暗,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不远处突然升起一团火,像是有人站在那,容七朝那火光走过去,却瞧见一双带笑的眸子望着自己,来人道:
    “素闻容三小姐天生丽质,今日一瞧,果然不一般。”
    容七抚了抚心口有点恶心,别过身淡定地朝地下吐了一汪清水,嘴也不擦,对着身边人笑了笑:
    “我便是这般天生丽质,见笑,见笑。”
    沈明钰举着手里的火把笑弯了腰:
    “你真是幽默。”
    容七也懒地询问他是何时出了帐子又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她脑子有些晕便摆摆手道:
    “委实不好意思沈王爷,今日容七身子不适,还得好好回去休息一会,现在就不作陪了。”
    他走了几步,沈明钰却突然在她身后道:
    “我四哥在国公府上可好?”
    他状似疑惑,反问一句:
    “昨个我却总觉得在街上见到了他,许是眼拙了吧。”
    他这样说,许是猜中容七听了容阿呆的名字会有些反应,而事实也是如此,容七的确几不可闻地震颤了一下,但她却没有转过身子,只是笑了笑,道:
    “甚好,甚好。”
    沈明钰很是欣慰:
    “父王及其我沈家其他兄弟皆对远在大庆的四哥诸多担忧,今日听闻容小姐一句方放下心来,全请您继续地,这般“甚好”地待我四哥了。”
    听容七听着这话,却觉得里面的玩味更大,哪里你有什么诚挚的关心可言。
    绕是如此,她还是默默的转过身去,豪气拍拍胸脯作了保证:
    “自然,自然。”
    容七又颤颤巍巍地扶着帐子回了宴席,令她惊讶的是,沈明钰竟然已经回去了,又是十分淡定且明朗的朝她举了举酒杯,这般若无其事的模样差点又让容七怀疑方才只是一场梦而已。
    可那不是梦,容七方才丢掉的火把便是最好的证明。
    她二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她旁边,自顾自的想好了说辞正欲像皇甫司文开口请求回房,却看她二姐一双藕臂突然搭上她,神色为难:
    “皇甫将军,七七素来不胜酒力眼下已然到了极致,我姐妹二人便不做陪了,真是万飞抱歉。”
    皇甫司文自然表示谅解。
    容七这叫一个气啊,她二姐真是太奸诈了!竟还以她的名义为自己开脱,真是真是。
    她气,再气也只是在她二姐看不见的角落拼命做鬼脸,掐?容七可不敢拂她二姐的逆鳞。
    果然,二姐出了帐子就把她扔开了,说了句:
    “我身子乏得很,就先去睡了,老三你自便吧。” 便离开了。
    可怜容七又扶着帐子回去睡觉了,吉祥稍微为她打理了一下便任由她睡了。约莫两个时辰后,容七又突地睁开了,她首先做的便是望望四周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身影,待发现一切平常,并无异样时,容七却觉得自己心里也没见得多高兴。
    她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便爬起来喝了些茶,微微隆起的被窝里,是她二姐熟睡的身子。
    他们所住的帐子里条件还不错,至少配了些茶椅桌凳,容七喝完茶之后有些无聊,便就着小桌子坐了下来。
    等了约莫有十几分钟,账外却依然没什么动静,期间达礼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句:
    “沈王爷……沈王爷。”
    容七觉得这丫头显然是入了魔,于是跟到她跟前,轻轻唤了声:
    “达礼!达礼?”
    小丫头只是翻了翻身,并没有其他反应,容七这下放心了,于是狠狠地拍了拍她的额头,嘴里振振有词: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显灵,退散!”
    结果居住在达礼身体里的小恶魔没有退散出来,反而等到她二姐厉声呵斥了句:
    “要发疯出去发疯。”
    容七怂了,立马屁滚尿流的滚了出去。
    外头很黑,很黑,因着时常下雨的缘故,夏丘国的夜空嫌少能瞧见星星,何遑明月了。
    容七临滚前还是机灵,为自己拿了条小毯子避寒,外头黑灯瞎火的,只有几处火光闪耀,那是夜里的守卫。
    容七在他们还未发现自己之前躲了躲,很是可怜地蹲下身子裹着毯子,就蹲在自己帐子外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她也不敢走远了,这样窝在膝盖里歇息了一会儿,帐子外头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她身子又乏又累,还要应付那几个走来走去的守卫和呼啦呼啦狠狠刮着的风,也是心酸的紧。
    但容七还是坚持下来了,这时候性子里不要脸的倔强冒出头来,愣是让她又蹲了半个时辰一声不吭。
    至于她究竟在等什么,容七也有些无奈,只是将脸埋在毯子里幽幽地叹了一声气。
    第76章 吾心悦你多年
    这样约莫又等了半个时辰, 方听一旁的草丛悉悉簌簌响了一响,本来已经睡眼朦胧坚持不住的容七一下醒了过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急忙朝着那个方向望过去.
    事实上那一处也的确有些东西在不停的扭动,因着其掩藏在草丛中,容七辨别不得, 只见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匍匐着望着她:
    “喵呜” 一声。
    容七的心心咯噔一下, 跌到谷底, 尽量将自己的失望的兴趣掩的好好的, 将那黑白相间的小家伙抱了起来,仔细一瞧,原来它一只小腿上不知是被什么利物所伤, 化了一个小口,旁边有一些结了疤的血瘀。
    许是认定容七对它无害, 小家伙竟然毫不避嫌的躲在她怀中, 一点没有她印象中猫儿的戒心。
    容七索性蹲了下来, 撕了自己衣服的一角抽上去, 半是马虎半是心细的将它的伤腿包扎了起来,许是她用力大了些,小猫又喵的叫了一声, 以示不满。
    有些心疼地摸摸它的头,许是他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不远处的守卫突然呵斥了一声:“那边是谁?”
    吓得容七一个激灵,赶紧抱着小猫咪逃到了一边, 所幸他们所处的草丛长得极高,这般匍匐着身子,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待那守卫走后,容七方爬起来,瞧着自己这浑身的草屑与怀里莫名其妙多出的小东西,突地一股心血上涌,也不知自己这大半夜的在这儿做些什么,也不知在盲目的等些什么。
    容七将那猫儿举起来,有些抱怨的道:
    “你且说说看,我这不是自找苦吃不是?”
    而且还是毫无根据的,就因为自己一点点傻傻的判断而做出的决定。
    容七觉得自己今夜怕是魔障了。
    他正欲打道回府,一边观察着守卫的行走方向,一边抱紧怀中小猫,手下一个用力,姿势已经准备好,正准备起跑——
    她身后却有人盈盈笑脸,懒懒却动人地道:
    “七七。”
    容七手脚顿时一软没撑住地,以极其不优雅的姿势倒在了地上,算得上是匍匐。
    可怜的小猫被她这么一个成人的体重给压倒在身下,发出极其痛苦的“喵呜——”一声。
    不远处的守卫又折返回来:
    “是谁?!”
    容七在烦闷之余也不免想:大哥,您耳朵是有多小才听不出这是一声猫叫呢。
    可容七已经来不及多想,因着那群守卫已经齐齐地向这边跑了过来,然后一双手拉着她疾走,他们其实走的并不快,依旧很快地甩掉了那些守卫。
    已经完全听不见那些人的声音了,容七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待她停下来之后便一直在喘气,一分钟也是喘,一刻钟也是喘,她感觉到怀里有东西,是那只小花猫,她也感觉到身边有人,是她等了一晚上的人。
    可容七觉得自己所有的勇气在那一刻已经逃光了,这样四目相对,又是在军营外头不知名的草丛间尴尬的可不是一点。
    容七也尴尬呀,她最怕的就是尴尬。一时找不到话说,她便继续喘气,一刻钟了,还在不停地喘。
    她大抵是从来都不擅长处理这种现状的,因而便披了一层这荒诞的掩饰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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