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也是啊,不能让他们超过我啊。”大葫芦猛然省悟了。
    “所以呢,你就让他们自个绑几根针蘸上墨水瞎刺吧,越难看越显得你身这更威风。”小木道。
    大葫芦凛然受教,点头道:“对,哥说的对。”
    刘洋噗哧一笑,想走时,又被大葫芦拽住了,此事搁下,又来一事,大葫芦一伸手道着:“那,给我手上纹个美女,长成苍老师、林志玲那样滴。”
    “这又是哪一出?”刘洋愣了。
    大葫芦不屑道着:“笨死你呀,看着撸方便呗。”
    刘洋给逗得哈哈张嘴大笑,小木仔细看看严肃的大葫芦,仿佛觉得这话不像开玩笑,他好奇问着:“怎么了葫芦?不缺妞嘛,还需要靠手?”
    “是啊,葫芦哥,您可是总嫖把子,至于还靠手么?”刘洋笑着问。
    大葫芦不像开玩笑,可却似乎有点难言之隐,他嗫喃道着:“那倒不至于,我是想起我和老二在火车站流浪时候,天天蹲大广告牌下看电视,他教我这法子……后来都没试过。”
    一言声咽,三人齐齐黯然,小木拍拍大葫芦的肩膀道着:“你小子,是来提醒我了……跟我来。”
    他带着刘洋、大葫芦,直上二层,那是木大师的设计室,满屋子贴的是各式各样的文身设计,看得出小木偏爱的是火焰图案,有数十种之多,居中的一幅不是火焰,是二葫芦憨笑的脸,小木指指桌上,那儿一块青石铭文,已经纹好了,是用线条勾勒出了这张笑脸,而再细看,线条,是无数个小火焰状的点构成的,大葫芦看着,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抚在手里,一时间竟无语凝噎。
    “葫芦哥,木哥这些日子一直在做这个图案,清明节咱们一块去,刻到碑身上。”刘洋轻声道着,大葫芦抽泣着,点点头。
    “大葫芦,该放下的,迟早要放下的,人得向前看……别想了,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老二,那小子可比咱们舒服,就躺着啥事也不用干了,得咱们替他操心。”
    小木轻声说道,慢慢地拿走了大葫芦手里的图案,生怕他睹物思人,大葫芦恐怕一时半会放不下,边抹边泪流。
    其实就小木又何尝放得下呢?他摩娑着图案,忍不住鼻子、眼睛,都有一种酸酸楚楚的感觉……
    ……
    咣啷,铁门洞开,两名狱警站在门口,重刑监仓里,聂奇峰睥睨地看了一眼狱警,又闭上眼睛了。
    “聂奇峰,有什么后事需要交待的吗?”一位管教冷冰冰地道。
    “没有。”聂奇峰同样冷冰冰地回答。
    管教开始详述程序事项,可以在判决下发之日起十五日上述,可以约见亲人,可以提一些生活上的要求,毕竟是极刑犯人,在你弥留之际,会给你一部分人权的。
    往往这种时候,是人性的卑劣展示最淋漓的时候,哭天呛地的、大小便失禁的、百般狡赖想多活几天的,什么人都有,今天又见了一种,那,面前就是了,他人如铁铸,面如石雕,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那漠然的表情,仿佛听到不是不是他的死刑,而是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如果没有的话,就由我们安排了,在上诉期结束,高院核准以后,将对你行刑,如果需要留下遗书,你随时可以知会管教干部。”管教道。
    “不用了,我不上诉。”聂奇峰眼皮抬抬,淡淡地道。
    在关进来之前已经残疾了,废了一腿一臂,而这个强悍的人居然依旧能做到生活自理,狱政干部不止一次见到他拖着残腿,扶着墙在监仓里的活动,这样硬气的人总是容易得到尊敬的,那怕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最起码,他从没有否认过自己的罪行。
    咚…咚…狱管把两个检查过的箱子,扔进了监仓,告诉他:“有位叫容缨来探视过你,如果你愿意会见的话,我们可以随后安排……这是她带给你的东西。”
    聂奇峰依旧面无表情,管教咣声关上了铁门,门关上的后一刹那,聂奇峰动了,一手一臂,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拖着残躯,挪向门口,他满脸惊愕地翻着东西,方便面、火腿肠、软包装的几袋饮料,另一个箱子,却是几件换洗的内衣,和一套光鲜的西装。
    “缨子……缨子……你这俩哥哥可把你害苦了。”
    简陋的探视物,让聂奇峰瞬间难过到了极点,他摸着衣服,刚买的,标签还在,而这种时候,他能想像得出外面唯余的一位,应该有多么拮据,东西被整整齐齐叠好,他舍不得穿,也舍不得吃,在这个箱子的下面,留着一封拆封检查过的信笺,他一只能动的残手,展开,看着一页匆匆写就的信:哥,我是缨子,我找过很多次,一直不知道你被关在哪儿,判决后我才知道你在第四看守所……我来迟了,你不会怪我吧……其实那天判决时,我就在门口看着,我心里很难受……我最最亲的两个哥哥,都要去了。
    我知道都怪我,我以前乱花钱,没钱了就逼着朝你们要……我知道,我哥拼命赚钱,就是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交学费都交不起,还得他悄悄去血站卖血……他拼命供我上学我最后都没有学好,还天天给他添麻烦……我好悔啊。
    哥,你们不会恨我吧?我真的好悔……你们老是宠我,到你们出事了,我连件像样的衣服也给你们买不起……我去请律师了,请律师给你辨护,可他们没人接,都说你死定了……哥,我知道,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一定是他们搞错了,我一定给你请到最好的律师,一定要上诉……
    聂奇峰看着,那揉皱的下半页信笺,是泪浸过的,这时候任何事情都是徒劳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罪行,只不过这件徒劳的事,像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让聂奇峰宛如石雕的脸庞,慢慢松动,那表情不再漠然,而是一种放不下的牵挂,像在回忆曾经的岁月,初见这个怯生生的小丫头,躲在戎武的背后偷瞄他,他是眼见着这个小丫头长大、被宠坏,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最后的弥留日子,挂念着他,把他依然当亲人的,只剩下了这么一位,唯一的一位。
    他眼珠子动了动,两行清清的泪划过他漠然的脸庞,留下了两道明显的湿迹……
    第140章 心思难言
    林其钊匆匆回到省厅大院,直奔办公楼背阳面,和工会、政治部相邻的角落里,那个少有人问津的办公室,那个部门在编的大多很少上班,仕途失意、退休在即或者摊上点丑闻,一般都会临时放到这个部门里。
    去年又多了一位申令辰,复职后再呆在原单位不可能,提拔也不好办,毕竟有过处分在先,体制里讲功是功、过是过,那怕大功小过,也是白璧有瑕,有碍组织和队伍纯洁性啊,谁也没有想到申令辰比领导想的还周到,自请到这个无人问津的部门养老来了。
    不过这也更让林其钊对这位同行的尊敬又深了几分,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他清楚,这位老警已经历练成一个淡看荣辱的智者了,相比以前,他反而跑得更勤了。
    敲门而入时,林其钊意外地看到了关毅青在座,他笑着开玩笑道着:“哟,师姐也来了?”
    关毅青有点不好意思,没敢接上级这句玩笑,申令辰笑道着:“林处,现在省厅大院都知道你官声不错,可也不能太亲和了,别把下面人吓着啊。”
    “得了呗,我站在这被人仰望的高度,是因为师傅您老的领路啊,奇功一件,被我冒领啊……怎么了师傅?想复出?我们特训处热烈欢迎啊,您的思维加上我们大数据的研判,用不了几年,我们得名扬全警啊。”林其钊春风得意地道。
    “得得,别吹了……我跟你说个事,咱们合计合计。”申令辰严肃道,林其钊收起玩笑神态了,看来是真有事,发言权给了关毅青,关毅青整整心神,把两天前所见,给两位详述了一遍,然后看着这两位,脸上表情越来越凝重。
    问题就在于:那位主动消失一年多之久的红色线人,和嫌疑人家属似乎走得很近。
    对于警察,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家属知道,亲人毁在线人手里,这种仇恨可能成为发生任何事的动机,更何况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刑事案件,一个自杀、一个极刑,而家属容缨,又是个劣迹斑斑的太妹。
    这不,申令辰难为的直撇嘴,拿着一撂资料扔到了林其钊面前道着:“这是这两天我找的容缨的记录,打架、非法飚车、赌博,比当年的小木都过之无不及啊。”
    林其钊拿起来了翻翻,都是派出所处理的记录,恐怕当年犯事,都是戎武出面给妹妹摆平的,从户籍资料上都反映不出两人的亲缘关系,看得出戎武是想给妹妹创造一个安逸的环境,却不料事于愿违啊,他喃喃道着:“小木这聪明人,怎么净干傻事,本来容缨一无所知,现在怕是有机会知道了……好家伙,这是带了帮娘子军,替个当小三的姐妹出气?”
    看着案卷的反映,容缨曾经纠集七八位女人,在国际饭店把一位做皮草生意的经理痛殴一顿,原因是这经理对小三始乱终弃,替原配出头也罢了,还有替小三闹事的?林其钊哭笑不得地翻了遍,瞠然看着关毅青问着:“你亲眼看到的?”
    “嗯,看样子关系很亲蜜。”关毅青道。
    林其钊一下子明白了,问申令辰道:“师傅您是担心……聂奇峰那边?”
    申令辰点点头,把第四看守所的探视记录给林其钊看了,林其钊看看登记的探视名字是:容缨!
    他没来由地心里一跳,别人未必能说清,可要聂奇峰和李德利,肯定说得清事情的始末,那样的话,小木可就是她不共戴天的死仇了,这事情搞得林其钊也是直撇嘴,无语地看着这一摞厚厚的案卷,半晌才道着:“师傅,这事可没法办啊,我们可没权力剥夺嫌疑人探视的权力,聂奇峰在交待罪行时候很爽利,他是个明白人,是在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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