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听席静默到无声,坐在轮椅上的聂奇峰面无表情,摄像师把镜头对准他,只录到了一个冷漠的脸。
    “嫌疑人李俊山(曾用名李德利),犯盗窃罪、销赃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力十年,并处没收全部财产……”
    那位犯下十数桩盗窃罪的“黑鹞子”却是胆输了,腿软到几欲跌倒……
    ……
    关毅青悄悄进了郭伟的办公室,站在他身后,恰恰看到了这一幕,正在电脑上播放的这一幕,是两天前落幕的终极审判,滨海市有史以来最大案值的盗窃案,吸引了全国十数家媒体的报道,这起跨度数年的盗窃案,团伙最终核定成员42名,主犯聂奇峰、李俊山,均被判处极刑。
    “哟,这位帅哥,又在怀念逝去的青葱岁月?”关毅青突然问。
    “啊?”郭伟抬头,吓了一跳,然后灿然一笑,这时,他身处一个洁净、明亮的办公室,桌上报纸一叠、手边清茶一杯,看样子,似乎真的在回味曾经惊心动魄的日子。
    关毅青拉着椅子坐下来了,她也饶有兴致的观摩着,笑着道着:“想像不到啊贼胆包天到什么程度啊,当时汤臣极品小区案发的时候,聂奇峰就在小区附近,而李俊山和他的心腹,就在人群里看热闹……居然还发了几张照片报警。”
    这是后来审出来的,聂奇峰招募,李德利负责培训,这伙贼足迹踏遍了数省,团伙里除了戎武,就是这位精通技术开锁的李俊山(李德利),他向各个小团伙输送了不少溜门撬锁的高手,郭伟笑笑道着:“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啊,要说他们挺可怜的啊,辛辛苦苦偷了上亿价值的东西,全上缴股市了……这个事被编成年度笑话了。”
    “你说聂奇峰什么性格,在审他的时候,反而没有什么难度,几起旧案,还有海上沉尸,都是他交待的。”关毅青道,这个好像有点出乎意料。
    “不用怀疑,肯定是反社会性格,他自知必死,所以求个速死。”郭伟道。
    “也是……但是反社会性格的人,为什么在某些情感方面,反而比普通人更敏感呢?”关毅青问。
    “你指聂奇峰和戎武、何实?”郭伟道。
    “对。”关毅青道。
    这三位关系很特殊,何实接济过落魄的聂奇峰,而聂奇峰在何实差点送命的时候拔刀相助,戎武和聂奇峰的关系更让人看不懂,聂奇峰在当散打运动员的时候,戎武不过是个提包拿衣服的跟班,之后这位跟班却成了整个团伙的核心人物。
    郭伟想了想如是道着:“审讯案卷我看过,据聂奇峰讲,他在拳场受伤不止一次,最惨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戎武,即便因为受伤不能再参赛,也是戎武跑前跑后照顾他……啧,好像确实如此,命运在极度不公的时候,会造出两个挛生兄弟来,一个叫英雄、一个叫枭雄。”
    “嗯,坐了办公室一年,有长进了。”关毅青赞道,他摁了暂停问着:“周末去看看师傅怎么样?”
    “成啊,我正有此意……我说师傅真是的,苏杭调他回当支队长,他不回;这边局里提他当副局,他不干,回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室了,那养老部门和单位看大门一个级别啊。”郭伟道。
    “你当面跟师傅说啊,你跟我说有什么用?”关毅青刺激了句,一看郭伟,那期待的表情让郭伟一警惕道着:“等等,你别跟我玩心理战,你看师傅,拉我当灯泡,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咦?聪明了?”关毅青瞪着眼。
    郭伟一摊手道着:“别傻了,他和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出现他自己会出现的,要不出现,就师傅也没办法。”
    说到此处,郭伟也有点可惜,他看到关毅青黯然的表情,却是有点不忍了,出声问着:“记得最后一次,离今天有多长时间了吗?”
    “一年零六个月。”关毅青道。
    “再加24天。”郭伟补充道。
    关毅青一愣,看着郭伟,她突然发现,有心的人,不止她一位。
    “没用,昨天师傅还打电话问我了……他是正确的,人怕出名猪怕壮,线人也脱不了这个定律,这一年半,有多少警务单位在打听这个红色线人都算不清了,连打着部里旗号的都有,如果有他消息的话,恐怕他又要被赶鸭子上架。”
    郭伟幽幽地道,给关毅青的,是爱莫能助的眼神……
    ……
    “高瑞,犯盗窃罪,数额特别巨大,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潘双龙,犯盗窃罪、故意伤害罪、销赃罪,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并处罚金五十万元。”
    “马玉兵,犯销赃罪……”
    同一时候,申令辰欠欠身子,在看到当年的锁子(高瑞)、李英容(蓝妮)、王山(青头)、高志光(主板)几位的真容时,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天,数千警力的围捕,他们其时已经从容地从缝隙中溜走,如果不是一位线人的回头,恐怕到今天都看不到这些毛贼的真面目。
    对,线人……判决书里,没有用这个词的,第五位毛贼叫李小勇,括弧里标注的三个字:已死亡。
    涉密的档案里,也用上了这个名字,也标注了:已死亡。
    不过事实上,这个人现在比死亡了还神秘,一年零六个月,申令辰曾经想过无数种方式想见见他,都不得而知他的下落。家里、狐朋狗友处、苏杭,他都找过,那个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他的踪迹了。
    “老申……瞎想什么呢?”
    一声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申令辰抬头,一看是郑克功局长,惊得赶紧起身,老郑进来瞅瞅,笑着道着:“坐坐,这犯罪心理研究处条件是不错啊……哎这看什么呢?哦,这拔贼啊,哎呀,光这个案子啊,各队查了九个月,跑了十一个省,不管是办案人员,还是查处金额,全部刷新省、部级记录了。”
    “是啊,郑局……该着进市局了吧?”申令辰笑着问。
    “领导刚谈话,还没定呢……哎老申。”
    “打住。”
    “我还没说你就让我打住?”
    “肯定又是教唆我回刑事侦查局,你觉得我能回去?”
    “为什么不能?众望所归啊,你不去,没人敢去啊。”
    “林其钊直接去啊。”
    “年龄太小,得煅练煅练,哎我说你这态度可不怎么端正啊,庆功会你缺席、表彰会你让人代言、英模报告会你装病……我说你是不是有情绪,明说啊,向组织伸手是正常滴,组织就担心你撒手不管呢。”
    “来来,我说领导,您坐。”
    申令辰起身,把郑局摁到座位上,恭恭敬敬一鞠躬,吓了老郑一跳,申令辰直接道着:“郑局,首先我感谢你,给我一个翻身的机会啊。”
    “别,别,你是凭本事的。”
    “这就是我第二个要说的,凭不凭本身您还不清楚?破一件两件大案,运气的成份很浓,我的运气来自于一位线人……可要当好一个警察,一个领导,那就靠的不是运气了,不管是严于律己还是政治思想,我都属于不怎么合格的,您那是带病提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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