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度月生在农村,周围的多是农村人,读书的本就少,更别提是对对子这种事了,所以她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李昊一个合适的人选,便偷偷借了下对方的名头。
    “可伯父曾经做过太子少傅这也是事实啊,可不是谁都能如此厉害的,”赵雨欣稍微反驳了一句,便把话题引回了正题上,“怪不得你说的这对子竟然如此精妙,原来是伯父这样的大才人想出来的啊。”
    这样说便能说得通了,为什么一个完全不会对对子的人会给出这样的上联来,毕竟是太子少傅,没人觉得韩度月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骗人。
    林香听了这番话,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她本以为韩度月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寻常农家女,却没料到她竟然有一个做过太子少傅的父亲。
    曾经的太子少傅,那就是现在圣上以前的老师,这身份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这世道最是讲究尊师重道,可以加在韩度月身上的这层关系,确实让她有些忌惮。
    此刻她甚至已经隐隐有些后悔自己针对韩度月的行为了,不过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也已经晚了,此时她只能尽量安慰自己,那所谓的太子少傅不过是个虚名,根本不可能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是呀,我也是之前听你说起要对对子,这才一时兴起把我从父亲那里看来的对子拿了出来,谁知却还糟了人家的怀疑,”韩度月故意往林香那里瞥了一眼,等看到对方脸色更难看了,又轻笑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雨欣,咱们还是别说话了,这样会打扰到诸位小姐的。”
    赵雨欣不甚在意地撇撇嘴,不过也没继续说下去,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才懒得在这些人面前多说话呢。
    诸位小姐这才收回目光,把注意力放回到对对子上,一想到这对子是一位曾做过太子少傅的人写出来的,她们的劲头顿时更足了。
    若是能对出那位曾太子少傅所写对子的下联,甚至比原下联还要好,这名头可是不小。
    直到时间到了,诸位小姐才把自己的纸交了上来,与方才那副轻视的态度完全不同,这次她们的态度可要积极多了:“韩姑娘方才所出的上联着实精妙,还请多多赐教。”
    看着面前一小摞的纸张,韩度月微微一笑,可是一张张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些小姐们还是有些水平的,至少大部分的人都对出了下联,虽然有些可能不够工整,也缺乏些意境。
    这其中就有几个对得不错的,例如“茵茵绿草绿茵茵”,还有“年年有余余年年”都很不错,韩度月毫不吝啬地指出这一点:“各位小姐果然多才多艺,实在叫人佩服。”
    “不知令尊所写的下联是什么?”有人直接问出了口。
    韩度月也直接答道:“我记得应该是,重重绿树绿重重。”
    “果然不愧是曾经做过太子少傅的才子,这下联果然比我想出来的要好许多。”虽然之前这些小姐们大多都瞧不起韩度月,但这其中自然也有一些是真的对对对子感兴趣的人,所以听了韩度月的话,立刻便有人发出赞同。
    随即有人附和道:“确实如此,我本以为自己所对的下联已经很工整了,但对比韩姑娘所说的下联,果然还是有所欠缺。”
    这人正是给出“茵茵绿草绿茵茵”下联的那位小姐。
    韩度月认出她来,真情实意地道:“你对的下联已经很精妙了。”
    “但却仍然比不上令尊的下联啊。”那姑娘摇了摇头,眼中只有佩服和对自己不足的深思,已完全不见方才流露出的对韩度月的不屑。
    韩度月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又将那些纸张翻了一遍,然后轻“咦”了一声,问道:“难道是我看差了吗?我怎么好像没有看到林小姐的下联呢?”
    被韩度月直接点名,众人的目光顿时一齐看向了林香,从刚刚开始脸色便很难看的林香此时在众人的注视下,脸色简直精彩极了。
    看着韩度月那副自得却又故作无辜的嘴脸,林香真是恨不得伸手将这人的脸给撕烂,但也只能想想罢了。
    而且有这么多人看着,林香还不能直接无视韩度月的话,不得不铁青着脸,尽量挤出一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我实在想不出下联来,便没有写。”
    其实她不是没想出下联,只是她想出的下联太过拙劣,既不工整,也毫无意境,她若是真写出来了,定然会被韩度月嘲笑,故而才没写。
    只是没想到她都这样了,韩度月竟然还是不肯放过她,甚至还当众羞辱她。
    “哦,原来林小姐没想出下联来啊,”韩度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就此放过她,“林小姐也真是的,我这次本就是想向你讨教,结果你却什么都没写,也什么都不说,我还以为林小姐是因为厌恶我,所以才故意没有对下联呢。”
    林香气得咬牙切齿,此时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脸色难看地站在那里。
    韩度月对林香的脸色很满意,脸色则是故意挂起一抹安慰的笑容:“不过没关系,我还有好几个对联没出呢,想必以林小姐的才学,定然能对出绝妙的下联。”
    这次不等林香表态,已经有人催促起来:“这第一副对联虽说有人对出来,但都比不上令尊的下联,便算是不分胜负了,还请韩姑娘直接出第二副对联吧。”
    赵雨欣是这里的主人,韩度月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她,赵雨欣立刻表态:“反正我都对不出来,不分胜负正合我意,你便直接说吧。”
    “也好,我要说的第二副对联的上联便是,树已半寻休纵斧。”韩度月笑眯眯地道,说起来,这对子还是她上初中的时候,老师教过的呢。
    ☆、第556章 原形毕露
    这副对联是非常出名的一个无情对,之所以说它无情,是因为它的上联是“树已半寻休纵斧”,而下联则是“果然一点不相干”。
    这上下联看似毫无关联,但却字字工整,瞧着各成文章,但却又上下呼应,所以才称之为无情对。
    如果只是从字面也是来看,这上下联果然是一点不相干啊。
    韩度月之所以出了这个对子,便是因为这对子的下联着实出其不意,让人很难猜测,韩度月当时听语文老师说起的时候,还是在听了讲解之后才恍然大悟的呢。
    而且这些小姐们对对子估计很看重工整和意境,只要将这两者结合起来,就几乎不可能想出原对联里的下联。
    赵雨欣一听到这对子,竟然没有向刚刚那样直接放弃,而是眼睛一亮,拿过一张纸便动起笔来,写完后,又直接拿过来给韩度月看:“小月,你看我对得如何?”
    韩度月往纸上一看,顿时有些嘴角抽搐,只见上面写着“木已成舟莫强求”这几个字。
    “怎么样?你觉得我对得好不好?”赵雨欣大概自我感觉很良好,眼睛亮晶晶地催促着。
    韩度月无言以对,只能敷衍道:“我对对对子几乎是一窍不通,所以也看不出你的下联好不好啊。”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知道伯父所写的下联,应该能看出好坏呢。”赵雨欣不禁有些失望,把纸放到桌上。
    韩度月几乎无言以对,她其实也能稍微看出些好坏来,只是好的能说,坏的就有些难以开口了啊。
    这次的对联如果从答案往前推,会显得非常难,但如果从上联往后推,因为思维要宽阔许多,所以倒不怎么难对出个差不多的下联来。
    所以到了时间,诸位小姐们有不少都交出了让自己满意的答卷,这从她们的神色上便能看出来。
    这次韩度月也不像模像样地翻一遍了,直接摊手道:“我对于对对子确实是一窍不通,不如我直接把我父亲所写的下联说出来,至于好坏便由你们来评断吧。”
    这番话顿时得到众人的一致赞同,韩度月便直接道:“我父亲所写的下联是,果然一点不相干。”
    众人听了这个答案,顿时都是一愣,韩度月直接趁机把脸转向了林香,开口问道:“李小姐,不知你觉得这下联如何呀?”
    因为之前韩度月的针对,这次虽然仍然没有想出什么太好的下联,但林香至少没有继续交白卷。
    她本来还担心自己的下联不够好,会被韩度月故意嘲笑,此时听了她的话,心中不禁一松。
    她还以为这次韩度月会说出什么令人佩服的下联呢,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几个毫不相关的字,这简直就是毫无道理。
    从刚刚被韩度月气得脸色发青开始,林香的情绪就有些混乱,再加上此时其他人也是一副诧异不解的模样,林香便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当下轻笑道:“这下连听着实在有些让人费解,韩姑娘确定自己没有记错,说出的是这副对子的下联吗?”
    林香言下之意,韩度月所说的下联和之前的上联根本就是驴头不对马嘴,别说是好了,这是根本就对不上啊。
    韩度月微微皱眉,心下冷笑,脸上却有些委屈:“林小姐这是在说我记错了吗?可是我当时看得很清楚,而且还是专门记下来的,按理说应该不会出错才对呀?”
    “你记没记错,我又怎会知晓?”林香声音难掩尖刻地回道。
    韩度月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瞪大眼睛,问道:“听你方才的意思,难道是这副对联的上下联并不对应吗?”
    “这副对联的上下联根本毫无关联,又怎么可能相互对应?”林香仿佛终于逮到了反击的机会,毫不客气地回道。韩度月往其他人面上扫了一眼,直接沉默下来,因为她发现有些人已经想明白这上下联之间的关联了,那么接下来的话自然有人来替她说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便有一位小姐颦眉开口道:“我倒觉得这幅对联的上下联并非毫无关系,反而字字呼应,非常工整,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精妙的。”
    “这怎么可能?你们莫要以为这对联是曾经的太子少傅写下来的,便定然是绝妙的对子了。”听到有人帮韩度月说话,林香心中本就充斥着的浓烈的嫉妒和愤怒顿时爆发出来,声音尖锐地反驳起来,完全找不回曾经的理智,和那副白莲花的模样。
    林香并不是一个会真正把心思放在才学上的人,所以她并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态究竟是怎么转变的,明明刚刚还是对韩度月一副看不起的模样,可眼下却又开始帮她说话了。
    在林香看来,这些人的态度之所以会转变得如此快速和彻底,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因为刚刚韩度月说出了自己父亲的身份。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他们又怎么可能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完全改变了态度?
    哼,还自诩为什么大户小姐,为人矜持,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些势利的家伙罢了!
    这么想着,林香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问道:“凡事总要说清楚才是,刘家小姐竟然这样说,不知有何高见吗?”
    这挑衅的语气不要太明显,先前开口的刘家小姐下意识地微微皱眉,不过还是开口说出了想法,只是语气已经变得冷淡了不少:“这幅对联上联是树已半寻休纵斧,下联则是果然一点不相干。这上下联中,‘树’、‘果’皆草木类;‘已’、‘然’皆虚字;‘半’、‘一’皆数字;‘寻’、‘点’皆转义为动词;‘休’、‘不’皆虚字;‘纵’、‘相’皆虚字;‘斧’、‘干’则为古代兵器,这不是字字工整是什么?”
    一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在听了刘家小姐的这番分析之后,顿时恍然大悟,惊叹道:“这对子果然是绝妙,乍一听到仿佛这上下联是毫不相关的,但若仔细去想,便会发现这对子是字字工整、一一对应!”
    “原来这副对联的下联竟然是这样的,我方才还觉得自己对出的下联不错,瞧了令尊所作的下联,才意识到自己的才学实在粗浅。”有人忍不住叹息道。
    “韩姑娘,你父亲果然是位学识渊博的才子,竟然能做出这样的对子,着实叫人惊叹。”有人甚至都开始夸赞起李昊来了。
    韩度月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弱弱地问道:“这对子当真有这么好吗?我方才听林小姐的意思,似乎也没有那么好吧?”
    说着,韩度月别有深意地看了林香一眼,眼中闪过明显的计谋得逞的挑衅光芒。
    这光芒简直大大地刺激了林香,几乎让她暴跳如雷,而更让她气闷的则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回击,便听有人道:“林小姐只怕是对对对子并没有什么兴趣,才会这样说的,韩姑娘你不必介怀。”
    “正是,她不过是不懂这些,才会如此言辞,你不必在意。”先前为大家解惑的刘家小姐此时也如此道,且说这话时,她还转头看了林香一眼,眼中带着少许轻视和不屑。
    这眼神林香简直太熟悉了,刚刚这些人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韩度月的,她也是其中之一,而此时这种眼神居然变成对着她的了!
    她和那个卑贱的农家女怎么可能一样?!她们怎么能用这种眼神来看她?
    这种认知简直是对林香的极大侮辱,让她脑海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绷断了。
    “你们一个个的皆是以才女自居,却因为一个农家女的父亲曾做过太子少傅便如此巴结奉承,这样的嘴脸实在叫人生厌!”气急之下,林香直接就开了地图炮。
    这地图炮打得太响了,直接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时间除了韩度月之外,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变得不太好看。
    韩度月目光扫了一圈,率先开口道:“林小姐,你这番话又是何意?这对子的好坏,与我父亲是不是做过太子少傅又有什么关系?若是你觉得这对子不好,直说便是,又何必这样羞辱我父亲,以及这些小姐们?”
    这话自然深得这些人的心思,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站到了韩度月这边,纷纷谴责林香心胸狭隘,才德皆无,更有人竟然在为李昊打抱不平:“你如何羞辱于我,我都可以不同你计较,但你怎能如此羞辱韩先生?虽说我从未见过韩先生,但从这两副对子便足以说明此人学识之渊博,你不暗自惭愧便也罢了,竟还要如此出言不逊,你这般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说我?!”林香被众人一起敌视着,气得眼眶都红了,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脸上的表情也是狰狞可怕。
    韩度月冷眼瞥了林香一下,她很清楚对于这个世道的女子来说,什么才是致命伤,所以只让她受到这点打击还是远远不够的,当下见气氛差不多了,韩度月这才面带疑惑地道:“先前我听雨欣说起林小姐,还以为林小姐定是位性子柔和温雅的女子,怎么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你现在的模样,实在有些吓人呢。”
    ☆、第557章 众人唾弃
    白莲花这种生物实在太让人厌恶了,尤其是招惹到自己身上的白莲花,韩度月觉得她很有责任把林香这朵白莲花的真面目揭露出来,让更多的人防范于未然。
    所以韩度月从一开始的打算就不仅仅是让林香丢脸这么简单,她不是很喜欢装白莲花的吗?那自己就把这层伪装撕下来,让所有人都看看她虚伪、狠毒、心胸狭窄的真面目。
    更直白地说,韩度月是想让林香的名声坏一坏,且坏得越彻底越好。
    在场的小姐们虽说确实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谁说大户人家的小姐就不八卦了?所以韩度月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件事会止于此地,而且就算这些小姐们真的都不乐意八卦,这不是还有韩度月吗?总有办法让大家了解一下林香的真面目的。
    小姐们直接的争斗倒是从未停止过,但毕竟家世摆在那里,就算要斗,她们也多是斗文采、攀装扮、比气度,或许也有人是像林香这样的工于心计,但在这些人中,毕竟还算是少数。
    所以听了韩度月的话后,众人看向林香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微妙了。
    林香这时候也终于意识到韩度月故意激怒自己的真正目的了,但就算意识到了,以她此时激烈的情绪,也很难一下子收敛自己脸上狰狞的表情,只能咬牙切齿地道:“韩度月,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林小姐怎么这样说?我只是被林小姐吓到了,所以才会提出疑问罢了,林小姐你千万不要在意。如果你不想听,我不说便是了,你可别因此而气坏了身子,那便是我的罪过了。”韩度月虽然一向不喜欢白莲花这种生物,也不屑于做类似的事情,但不得不说,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大概是对付敌人最好、也最有效的方法之一了。
    所以这次韩度月真不介意让林香也体会一把被白莲花活活气死的滋味。
    “你!你这个贱人,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林香颤抖着手指向韩度月,声音尖锐无比。
    人的脾气说好控制,也确实不难,但也有不好控制的时候,就例如此时,林香明明已经知道对方的目的了,但在对方接二连三的刺激之下,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让它愈演愈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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