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小姐,非常感谢。”
    舒眉笑吟吟地学着日本人的语气说:“关野君,不用客气。”
    38|29. 独家发表
    在新华门附近找地方停好车后,舒眉和关野信一起步行去了那家裁缝铺云集的小巷子,一家家地轮流看面料看手工问价格。
    看过三五家店铺后,两个人随意走进了一家名为云裳的裁缝铺。这家铺子以擅长缝制中式喜服而闻名,见到一对年轻男女双双走进来,老板娘误以为是一对未婚夫妇前来订制喜服,笑容满面地迎上来询问:“唉呀,先生小姐,看起来就是佳偶一双,璧人一对,恭喜恭喜啊!”
    舒眉和关野信双双被“恭喜”得莫名其妙:“啊?”
    老板娘自顾自地说下去:“两位想做什么样的喜服啊?我们这里以前只做中式喜服,不过最近从请上海请来了一位会做洋装的裁缝师傅,也可以订制西式婚纱了。先生小姐这边来看啊,衣裳的款式都很漂亮的。”
    舒眉和关野信这才明白过来了,双双对视一笑后,舒眉对老板娘说:“哦,不用……”
    话没说完,她的视线忽然被店堂一角挂着的一套中式喜服吸引了,下意识地就“哇”了一声:“这套龙凤褂好漂亮啊!”
    “小姐好眼光,我们铺子做得最精致最有名的就是龙凤褂。”
    挂在舒眉面前的那套龙凤喜褂,质地考究制作精良,绣工更是无可挑剔。一对纯手工精心绣成的金龙彩凤绣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她一边端详着,一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赞不绝口。
    “这衣服精美得简直像艺术品。尤其是绣工实在太绝了!我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么精致的绣活儿。”
    关野信在一旁认真地看了几眼,也点头认同:“图案秀丽,色彩典雅,针法精细,金龙彩凤都绣得像活的一样。的确可谓是艺术品了!”
    老板娘十分骄傲地一挺胸膛说:“那是,我们家的绣工那可是祖辈传下来的绝活。从我曾曾祖母那一代起家里的女儿就都是绣女,还在大清朝的内务府当过差,为光绪帝大婚绣过门帘呢。没有几代人的功夫打底,怎么可能绣得出这么活灵活现的龙凤。小姐如果喜欢这套龙凤褂,可以试一下了。”
    眼前这套绣工精美的中式龙凤大红喜褂,带着水晕墨章的老时光的独特韵味。舒眉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想要穿上身感受一下。于是她侧过头朝着关野信慧黠地眨眼一笑:“那……我就试一下吧。”
    关野信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暂时不打算纠正老板娘的误会,想借此机会试穿一下那套精美的龙凤喜褂,便微笑着予以配合:“好啊,你喜欢就试吧。”
    舒眉在更衣室里换好了那套龙凤褂。当她走出来的那一瞬,裁缝铺里的所有人:关野信、老板娘、两个店员和其他几位客人,全部不由自主地齐齐望向她。那一身正宫艳艳的大红喜服,衬得她整个人艳若晓天明霞,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一身红装艳光四射的舒眉,如同一觞视觉的醇醪,令关野信陡然心生迷醉感——一种魂为之销、神为之夺的迷醉。看着她,他就如同初见莺莺的张生,目定魂摄,不能遽语。
    笑盈盈地越过众人,舒眉笔直地走向关野信,双手牵着裙摆在他面前轻盈地旋转了一圈,语笑嫣然地问:“怎么样?好看吗?”
    关野信由衷地点头说:“ perfect。”
    “真的吗?那我可要对着镜子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的完美状态。”
    舒眉笑得更加粲然,她转过身走到镜子面前,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地端详着自己。关野信站在她身后,不由自主地痴痴看着她,只觉仲春的满城繁花,都比不上她梨颊微涡的笑靥一粲;满城春光,都不如她顾盼生辉的眸光一闪……
    试穿了那套龙凤喜褂后,舒眉心满意足地回到更衣室换回了自己的蓝旗袍。然后以价格太贵的理由,谢绝了老板娘力荐她订制同款喜服的建议,和关野信双双离开了店铺。
    在小巷的另一家裁缝铺里,他们和店主进行了详细沟通后,初步决定与其合作订制几十套校服。面料采用最寻常的棉布,款式选了中式袍褂,价格最终也以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定下了。
    当舒眉与店主谈论起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时,关野信以找厕所为由中途离开了一下。她不知道,他独自一人又返回了云裳裁缝铺。
    见到关野信去而复返,老板娘马上就明白了,笑眯眯地问:“先生,你还是打算为小姐订一套龙凤喜褂是吧?”
    同样的龙凤喜褂虽然铺子里就有现成的,但那只是为客人提供试装的样品,不出售的。而且也没有新娘子会买这种被人穿过的样品。一生一次的大喜日子,她们都要穿上一身量身订制的大红喜服,从头到脚簇新洁净。这是做女人做得最极致最风光的一天,怎么可能穿被别人试过无数次沾有不洁气息的衣物呢?
    关野信用力地点头:“是的。订一套同款喜服,订金我这就付给你。”
    “先生你真是识货,订一套这样的喜服虽然贵,可是一分钱一分货,光是衣服上的绣活就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对了,先生和小姐的大喜日子订在什么时候啊?”
    “呃……”关野信脸一红,答得含混:“这个……暂时还没有确订下来了。”
    “佳期未定的话,那先生最好是往后多拖些日子。因为订这样的喜服很费时间,一套龙凤褂要由九幅绣片组成,光是刺绣工艺就要好几个月。如果客人很讲究,要求绣工统一的话,那么就只能由一位绣娘从头绣到尾,那样的话最少要绣上一年。”
    关野信想也不想地就说:“那就绣上一年吧,总之,我一定要给她最好的。”
    老板娘笑了:“唉呀!能遇上先生你这种好男人,那位小姐真是太有福气了!那好日子就定在明春吧,到时候,新娘子就可以穿着龙凤喜褂嫁给先生当太太了!我预祝你们白首偕老,恩爱一生。”
    老板娘的一番话虽然还是虚无飘渺的事,但所描绘出来的美妙前景,却听得关野信脸颊泛红,心底泛甜,唇角的笑容止不住地满溢到整个脸庞。
    办完了事情后,关野信又驾车把舒眉送回福音堂。车子一拐上福音堂所在的马路时,他们远远就看见一辆敞篷马车停在教堂门外,舒眉的第一反应是薛白亲自来送支票了。
    关野信也认识那辆马车,有些意外地说:“那是薛小姐的马车,怎么会在这儿呢?”
    舒眉解释了一下:“哦,她现在和我也是朋友了!”
    “是吗?那天在小桃园,她都没跟你说上两句话,你们俩怎么会突然间成为朋友了?”
    “这个……说来话长,估计今天是没法跟你细说了,下回再聊吧。”
    关野信很乐意听到“下回再聊”这四个字,欣然颔首:“好啊,改天有时间我再来找你聊天。”
    舒眉从关野信的车上跳下来时,江澈正好一脸失望地从教堂里走出来。不过见了她,他脸上的失望顿时一扫而空,神色宛如乌云散尽的天空般瞬间明朗起来。
    “舒眉,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自己要扑个空呢。”
    说话间,江澈已经目光敏锐地注意到了舒眉身后的那辆汽车,以及汽车驾驶座上的年轻人。关野信也摇下车窗,专注地看向他。
    两个年轻男子射向彼此的目光,就如同狭窄山路上两辆车的迎面相撞,都预感到有翻出马路和坠入深渊的危险。但他们却互不相让,都带着一种翻就翻、坠就坠的决绝神色迎视着对方。
    对于两个男人之间的目光暗战,舒眉并未留意,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江澈问:“你找我有事啊?对了,薛白上午来找我,说要想见你。我给了她棋盘街的地址,她找到你了吗?”
    “我和她已经见过面了。”
    一边回答问题,江澈一边不由自主地又多瞥了关野信一眼。舒眉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误,马上为两位男士做介绍:“对了,江澈,这就是关野信。关野信,这是我的好朋友江澈。”
    关野信不是头一回在福音堂门外遇见来找舒眉的年轻男子,譬如上回他在这里见到了李星南。不过李星南很明显对舒眉来说不值一提,她当时根本就懒得为关野信正式介绍他。
    可是这一回,舒眉却慎重其事地介绍了江澈,还强调是好朋友。无形中让关野信明白了这个朋友的份量。事实上,就算舒眉不作介绍,他也已经看出了江澈与李星南的截然不同。眼前这个年轻人五官英武,目光锐利,眉宇之间有着一份非凡的气质。完全不同于李星南的油头粉面轻浮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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