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笑笑:“没事,我从小就有些见不得火。”
    奉书却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小声问:“崖山那天,是不是……是不是有好多火?”
    杜浒看了她一眼,没回答。
    她终于忍不住好奇,接着又问:“那天……那天到底是怎么样的?你一直在战场上,对不对?能不能和我说说?我二叔说……”
    杜浒却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不能。”
    奉书连忙住口,怯生生地盯着眼前的烤兔子,再不敢发问。又听杜浒冷冷道:“你听了也没用,以后别问。”
    杜浒照例把烤兔子的腿撕下来,给奉书吃了,又给她用软草铺了个舒适的地铺。他自己平日一般总是随便卧在一块平整些的岩石上睡的。今天他选的这块石头离她尤其远。
    奉书觉得他是真生气了。有时候她觉得,杜浒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对自己这个不请自来的小尾巴实在照顾得周到,可有时候却觉得,他生起气来,随时都能把自己扔在半路上不管。
    杜浒把沾满了泥土和沙尘的外衫脱了下来,团成一团。奉书见了,知道这是他要洗的脏衣裳,连忙一路小跑过去,把他的衣裳抱走了。
    杜浒立刻喝道:“干什么去?”
    “你……你这件衣服不是脏了嘛,我去给你洗啊。”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的衣裳也脏的穿不得了,一块儿全洗了完事。”
    献献殷勤总是没坏处的。况且,做弟子就要有做弟子的觉悟。
    她边说便往小河边走。杜浒却追了上来,一手把她揪了回来,又好气又好笑,说:“我说过要使唤你吗?回去睡去,衣服我来洗。”
    “我会洗……”
    杜浒不由分说,把他的衣裳夺了回去,又说:“你还有什么脏了的小衣服,脱下来,我一块洗。”
    奉书可不敢让师父给自己洗衣服。况且她还想洗洗自己贴身的内衣呢,这些衣裳以前都是小丫环帮她洗,从没让大男人碰过,二叔也没动过的。
    最后是两个人自扫门前雪,并排蹲在小河边,比赛似的洗。奉书以微弱的优势胜出,因为不知何故,她的衣衫上并没沾过太多尘土和泥灰,划破的口子也少,比起杜浒的衣裳,实在是算不得脏。
    夜里暖风阵阵,几件衣裳到了早晨就干得差不多了。杜浒把那件从农家里讨来的衣服套上。奉书注意到,那衣服的袖筒已经嫌紧了,绷得平平的。那件衣衫本就偏瘦,她记得杜浒刚穿上它的时候,似乎是正好的。
    她笑嘻嘻地说:“师父,你胖了一圈儿啦,可别再胖下去。”
    杜浒使劲拽那袖子,嗤笑道:“我胖?我就没长过肥肉。”
    奉书不信,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上半截胳膊,硬硬的,还真不是肥肉。她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但杜浒似乎再怎么努力,也回复不到以前那样粗壮的身形了,现在,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寻常身材的寻常人,充其量高些。路上碰到的其他行人,有不少比他壮健的,但若论眼中的神采和活力,谁也比不上他。
    第55章 与...(续)
    </script>但杜浒偶尔还是微微的叹气,说他这次的跟头栽得够大,虽然拣回一条命,身体还远远没有恢复。要想等到完全复原,恐怕至少要三两年。
    但就算只是恢复了两三成,他的本事就足以让奉书惊叹不已。有一次,他们行到一处断崖前面,路便绝了。山崖底下是十来丈深的山谷,谷底潺潺流着水。奉书想都没想,便回头准备绕路。杜浒却让她回来,问她想不想玩一个游戏。
    他问:“你想不想试试跳过去?”
    她觉得他肯定疯了,冷静地摇了摇头,回头找路。
    杜浒在她身后道:“你能跳过去,明天我就教你杀人的本事。”
    奉书吃了一惊,停步回头,小声问:“要是我跳不过去呢?”她这段时日虽然身体轻捷了不少,可以在树枝间跳来跳去,但对面的崖壁在两三丈之外,她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杜浒笑道:“跳不过去,明天便接着练力气。”
    说得好像还有明天似的。
    奉书鼓起勇气,走到崖边,小心翼翼地向下看了看,又向前看了看,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能如何跃到对面去。山崖上光秃秃的,既没有树木,也没有藤蔓,使不上一点巧法子。除非插了翅膀。
    她回头苦笑:“师父,出个别的题目行不行?”
    杜浒微微沉下脸,道:“害怕了?我先前教你的那么多东西,都白教了?”
    “不是,我……我得再练一阵……现在还不行……”她跺一跺脚,道:“要是真把我摔死了,唔,就算只是摔残了,以后谁伺候你打猎烧饭?路上谁陪你聊天解闷?你肯定要后悔!”
    杜浒笑道:“要是真那样,只能说明我这个弟子学得不好,死了也不可惜。”说着从包裹里取出一卷麻绳,足有四五丈长,是那日从农家讨来的,让她走近,张开双臂,把绳子穿过她腋下,绕过肩膀,最后一圈圈缠在她腰间,牢牢系紧。绳子的另一头则被他提在手里,挽了好几圈。
    “现在不怕了吧?你要是真掉下去,我拉着你。”
    奉书急了:“谁知道这绳子结实不结实!”说着两手抓住一截绳子,用力一扯。那绳子却居然没断。她吓了一跳,也不敢再扯第二次。
    杜浒笑着看她,说:“去吧。”
    奉书心里七上八下的,看杜浒的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她最后又哀求了一次:“你,你真的能……”
    “我保证你没事。你信不信我?”
    “以前信,这次可不一定。”她一面小声说着,一面乖乖地走到那断崖跟前,后退了几步,手脚发颤。
    杜浒则立在崖边,将那绳子在手里又挽了一圈,朝她点点头。
    她闭上眼,心中给自己打气:“师父说我可以,说不定真的可以呢,说不定……说不定……嗯,要是成功了,他会教我……教我……”
    她睁开眼,心中默默记着呼吸的诀窍、蓄力的诀窍、跑步的诀窍,算好了步子,一横心,开始发力。
    断崖越来越近。对面的山崖似乎也已经近在咫尺了,并没有那么可怕。她几乎能看到自己一跃而过的身影。
    下一眼,她便看到了崖下滔滔的水流,卷着浑浊的浪花。她一下子想到当年让谈笙逼着跳江的那一刻,登时心头狂跳,浑身发抖,所有的力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想扭身跑掉,可是双足已经离地了。
    她尖叫着:“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跳!我不要死!”只觉得身体像灌了铅一样不断下坠,她闭上眼,一幕幕可怕的景象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过来。她几乎要晕过去了,杜浒教过的所有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耳边只有风声、水声……
    然后腰间一紧,好像腾云驾雾。她似乎是摔在了一个软软的垫子上。
    过了好久好久,她才敢睁开眼睛。自己似乎没有落在水里,身上也没有多少疼痛。腰间仍然绑着一圈圈麻绳,绳子也没断。背后则环着一双有力的手臂,把她抱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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