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坊间虽都有议论,但并不猛烈,达不到上达天听的地步。”陆炆坐下,喝了口凉茶才道。
    陆徐氏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了,还需要再添两把火。一,把皇家公主和郡主都拉下水;二,……”
    陆徐氏看向了正在给她剥柑橘的宁秀玉,陆炆也看了过去。
    宁秀玉白着脸抬起了头,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肚子,缓缓摇头,双眼噙泪,“不……”
    “好孩子,事成之后,我必成全了你对瑁儿的一片痴心,救出瑁儿你居首功。”
    “不……”
    “由不得你了,唉……”
    ——
    闷热了一个下午,夜幕四合时候,雨滴终于落了下来。
    红莲湖心有个湖心亭,一张琴案,一炉香,慕卿凰抚琴自娱。
    琴声舒缓悠扬,和着雨打荷叶声,让人仿佛置身碧波荡漾,烟雾缭绕中,立定云水禅心。
    片刻,穿着墨绿长衫的家丁带了一个人来,来人被雨水打的透湿,薄薄夏衫裹着他劲瘦颀长的身姿,挺拔如婷婷而立的墨绿荷杆子,雨水流经他的眉眼,他眸色澄澈幽深,朱唇带笑。
    “小凤凰,我又来了。”
    琴声戛然而止,慕卿凰回过头来看着陆玖,看着他一身狼狈,不知怎的想要笑,她也便笑了,“外面流言蜚语,你不该来。”
    “一水可洗净矣。”陆玖依旧站在雨中。
    慕卿凰也没让他进亭,而是一挥手,家丁便拱手退了下去。
    “你真是不听话,又翻墙了吧,我真该养一条狗了。”慕卿凰叹气。
    “西施不就是吗,放她出来,我伸着胳膊让她咬。”陆玖笑嘻嘻的道,任凭风雨吹打。
    慕卿凰讶然抬眸瞧他,心弦怔忪。
    “西施像个名门闺秀,看家护院就糟蹋了,我的幕园里正有一对虎形黑毛獒,再有几个月就要生小獒了,到时候给你抱来一只可好?”
    慕卿凰双手交叠在腿上,无意识的攥紧,只看着雨中的陆玖不说话。
    陆玖抹了把脸笑道:“那我只当你同意了。小凤凰,我来是想你帮我一个忙的,我在府里查到了点东西,而这些陈年旧事令我又恨又痛。小凤凰,你说,为何同样是孙子,她为何对另一个就那么尽心尽力,对我就那么随便呢。小凤凰,我知道她不知道我心爱着谁,可是我心里清楚,纵然她知道了也一样会做那些事的。小凤凰,虽然我终于站到了你面前诉说情意,但我还是恨她,可她是我的祖母啊,我能弄死她吗?”
    雨水冲刷着他的脸,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但是此刻她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恨意。
    怎么办呢,她又想到躺在冰上的那具尸体的模样了。
    那是陆玖啊,她心中愧疚难当。
    “小凤凰,这辈子我会保护好你,保护好太子一脉,永远让你做高傲的凤凰。”
    慕卿凰微张红唇,脑海中灵光一闪,倏然大恸。
    “你就那么喜欢我?”
    “我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慕卿凰暗哑了嗓子,仿佛有什么堵在她的喉咙里,她不能张口了,她怕再张口眼泪就出来了。
    “但我就是喜欢,怎么了?”陆玖在雨中笑。
    夜空中劈下一道闪电,紧接着是打雷声,挂在角檐下的琉璃灯别风吹的摇摇晃晃,风铃叮当,湖上寂静。
    见慕卿凰不说话,陆玖又呆了一会儿,“那我走了。”
    慕卿凰蓦地站起来,清音如琴音,“你要我怎么帮你?”
    ——
    翌日,云收雨散,晴空明朗。
    慕卿凰的车架打从东市缓缓行过,两旁店铺林立,酒肆饭庄,人流如织。
    “朝阳郡主,请停下来,我有话说。”
    就在此时一个大肚子的女子拦在了马车前,扬声呼唤,引得行人驻足,尤其当他们听见女子喊出了“朝阳郡主”四字时,回头观望,慢慢聚拢过来的人更多了。
    “这车里的就是那个朝阳郡主?”
    “还有哪个朝阳郡主,肯定就是那个私通大伯子的那个呗。”
    “骚得不行的那个?”
    “嘘——”
    玉鸾蓦地打开车门,气急败坏的道:“你们乱说什么,我们郡主才没有。”
    抬头看见跪在马车前的女子竟然是宁秀玉,玉鸾更气了,跳下马车走到宁秀玉跟前就道:“要跪等我们的马车过去了你再跪,你跪在我们郡主的马车前是什么意思?”
    宁秀玉小脸惨白,哭着道:“求郡主放过郡马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郡马无关。”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郡主已经和离了,哪里来的郡马,你快走开。”玉鸾呵斥。
    宁秀玉“咕咚”“咕咚”一气给慕卿凰磕了三个响头,“朝阳郡主,求求你了,求求你大发慈悲就放过表哥吧,这个孩子我打掉还不行吗。”
    车里的慕卿凰蹙了下黛眉,心想她怀着的孩子打掉不打掉的和她有什么干系?
    眼看围观人群哗然愤慨,玉鸾小嘴巴巴的问了,“你的孩子和我们郡主有何干系,又不是我们郡主让你怀孕的。”
    不知怎的,愤慨的人群“轰”的一下子又笑了。
    “是郡马偷腥被郡主抓到了吧?”
    “听说朝阳郡马被锦衣卫抓了?”
    “什么大事就把男人弄大牢里去了,这种媳妇也太毒辣了吧。”
    “孩子是郡马的?”
    宁秀玉顶着额头上的青紫哭道:“我知道是我们对不起郡主,只要郡主能高抬贵手,我立马打掉这个孩子,郡主,我答应如你所愿,请你也能放过表哥。”
    伶牙俐齿如玉鸾,听着宁秀玉乱七八糟的话也晕头转向了,“你什么意思?”
    正此时,宁秀玉蓦地起身就要撞向马头,玉鸾骤缩了下瞳孔,眼疾手快挡在马头前,气的一把推倒宁秀玉就骂:“你想找死别碰我们郡主的马,你……”
    彼时宁秀玉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却喊起了“救命……”。
    随着她在地上的挣扎,地上就见了一片血。
    玉鸾蓦地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
    这场戏演到此处,车里的慕卿凰已是一身冷意。
    孩子,打掉,表哥……
    却原来那个孩子是陆瑁的吗?
    好,真好啊。
    这场戏我陪你们演到底,要闹大,好呀,我亲自为你们添把火!
    “玉鸾,上车,莫要误了本郡主入宫的时辰。”
    “郡主,她、她流血了……”玉鸾吓白了脸。
    “流血了啊,和你无关,她是自作自受,乖,别怕,上来。”
    “哦,哦哦。”玉鸾连忙爬上了车。
    “武四,把那刁民拽起来扔到一旁。”
    “是。”赶车的武四立即执行命令,毫不怜香惜玉的,拽着宁秀玉的一条胳膊就给扔到了路旁,拖拽的路径拖出一条血痕来,这种行径直接惹怒了群众,群众纷纷破口大骂,却无一人敢拦架,无人肯做那个出头鸟。
    慕卿凰的马车走的嚣张,后面的群众气个半死,却不知何时,宁秀玉被人抬走了都不知道。
    ——
    短短两日,流言从传朝阳郡主与堂伯子私通变成了朝阳郡主放荡风骚,荒淫无度,成了比肩山阴公主的风流人物。
    坊间茶楼,议论不绝。
    “我跟你说,我弟媳妇家的兄弟原就在长宁侯府喂过马,那兄弟长的一副魁梧的好身材,有一次给马刷毛,湿了身正被朝阳郡主看见,朝阳郡主当夜就召了那兄弟入内帷厮混,颠鸾倒凤直折腾的我那兄弟丢了半条命去。”
    “真的啊。”围观众人先是露出个吃惊的模样,遂即都猥琐的笑了。
    “那么浪啊。”
    “那可不是。”
    “是不是皇家郡主、公主都那么风流?”
    “你这兄弟说对了。”
    “那些尚主的驸马呀、郡马呀岂不是和裹绿头巾的娼家男子一样了。”
    茶楼大堂子里这些男人正说的起劲呢,忽的一鞭子就下来了,打的这些人抱头鼠窜。
    这些人岂是肯吃亏的,待看见堵在茶楼门口的是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官爷,立时吓的无一人敢吱声。
    第一个散步流言的男子一看来人登时吓的蒙住脸就想跑。
    “站住!”陆玖一鞭子甩下去缠住男人的脖子猛的将人拉倒在地,他脚踩着男人的后勃颈道:“是谁指使你散布流言的?”
    “没,没谁,小的也是听别人说的。”
    陆玖冷笑了一声,对跟在身后的校尉们道:“抓起来。”
    散布流言的男人吓黄了脸,哭喊着道:“官老爷别抓我、别抓我,我说,我都说,我是临安公主府上的厨房杂役,是奉了公主的命出来说话的,可我说的都是实话呀,别人都这么说。”
    “别人都这么说的就是实话了?改天我让人传你是个太监,你就真是个太监了。带走。”
    “是。”
    “我是临安公主府的人,你们不能抓我。”男人大喊。
    “那就让临安公主亲自来镇抚司诏狱领你,咱们摆证据说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若是自有圣上定夺,若不是,你们一个个的就等着被割掉舌头吧。”
    当陆玖的目光将茶楼众人一一扫过,一时之间,落针可闻。
    “我知道你,你是那个奸夫,朝阳公主的奸夫。”茶楼人多,不知哪个刺头说了一声,陆玖紧跟着去搜,却没有逮着人。
    茶楼里的人却都用愤怒的目光看着陆玖,陆玖不怒反笑,“你们亲眼看见了?”
    无人吱声。
    “你们趴我床底下亲耳听见了?”
    茶楼里老老少少的爷们更不吱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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