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白德竟然在这里。
    他站在床边,双手抱在身前,一言不发,微微垂着头,好像在凝视熟睡的魔神。
    依兰的小心脏悬了起来,她没发出半点响动,像一道小影子,悄悄溜到窗户下一座魔法雕像后面。
    魔神的状态不是很好,他紧闭着眼睛,眉头皱得很重,睡得一点儿都不安稳。
    白德的衣料发出了轻微的‘簌簌’声,他把一只手伸向魔神。
    依兰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她紧盯着那只手,看见它在魔神额头上方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然后就收了回去。
    “没发烧,算你命大。”白德哼笑着,把双手抱拢在身前,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房间。
    依兰把一部份身体贴在门上,听着他的脚步声越去越远。
    “呼……”
    她轻轻一蹦,带着一道弧线蹦到了床铺上。
    身体刚碰到轻软的天鹅绒被子,魔神就敏锐地睁开了眼睛。
    依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她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深藏着一丝清晰的暴躁。
    这一刻,她把所有的疑问都暂时抛在了脑后,心里只有一整片酸酸甜甜的疼。
    她的绒毛一根根垂了下去,小奶音带上了一点哽咽:“你又把疼痛全都拿走了。”
    “省得你这个娇气的东西又哭。”他很不爽地说,“那么一点小小的疼痛,就像被蚂蚁叮了而已。”
    虽然他还是非常欠揍、非常不会说人话、非常像一个注定一辈子娶不到老婆的单身汉,但小依兰现在一丁点都不想和他生气。
    她知道带着那样的内伤,再承受一份割裂般的头痛,该有多么辛苦。
    她蹭了过去,把最软的白绒毛全部摊在他的手掌和手腕上,尾巴非常自觉地勾住他的小指头。
    这就是爱情呀!他爱死她了!
    她在他的手上蹭了好一会儿,每一根绒毛都竭尽全力和他亲密。
    他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怪异。
    依兰没注意,继续抻着绒毛一根根蹭他,翻来覆去,把绒毛的每一面都蹭了一遍。
    他终于忍不住,哑着嗓子开口了:“你裹到什么脏东西,非要擦在我的身上。”
    依兰:“……”
    绒毛小毛巾蹦了起来,微微炸毛:“我很干净!”
    他用嫌弃的眼神表示他根本不信。
    依兰叹了一口气。算了,和这个家伙想要好好谈情说爱,一定得在他闭上嘴巴的时候。
    不如说正事吧。
    “你还有心情和我聊正事吗?”她丧丧地瞪着他。
    “怎么没有。”他没好气地说。
    “噢,从哪说起……”她先问,“你和贤者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吗?”
    他微微皱眉:“什么?我没有和他说过话。”
    “啊?”依兰眨了眨眼睛。
    “怎么?”
    依兰纠结地说:“他可能不是好人!”
    魔神根本不在意:“你到底要我重复几次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依兰:“……不是,我发现了证据!”
    “哦?”他微勾着唇角,依旧漫不经心。
    她迷糊地想了一会儿,决定从头说起:“昨天我离开你之后,去了光明神殿,用了一点小办法弄到了托马斯的钥匙。”
    魔神愣了半秒钟,然后大发雷霆:“谁让你自作主张!身上有伤还乱跑什么!”
    依兰瞥了他一下,不咸不淡地说:“那么一点小小的疼痛,就像被蚂蚁叮了而已。不是你说的吗?”
    他:“……”
    “好啦,别生气啦!”依兰用力蹭他,“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要的事情。我拿到托马斯的钥匙,就去了圣墓,结果却发现其中一把钥匙是假的。”
    “是吗?”魔神勾起了唇角,“巴什龙的。”
    “你怎么知道?”
    他傲慢地动了动手指:“神明的智慧。”
    依兰小毛线偷偷翻了个白眼,撇撇尾巴:“我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就是那把钥匙上面沾到的煎蛋痕迹。”
    他非常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你为什么要找证据?”
    “啊?”依兰歪了歪头,“不找证据我怎么知道那一把假钥匙究竟是巴什龙的还是托马斯的?”
    “噗!”魔神托着重伤的身躯,毫不留情地笑出了声,“这还需要分辨吗?你昨天刚拿到的钥匙是哪一把,难道你分不清吗?”
    依兰疑惑得真情实感:“我为什么会分得清?它们都长一样啊。”
    魔神抬了抬手,摆出一副不跟脑子发育不完全的人计较的表情。
    他觉得分不清才奇怪了。
    如果把一堆豆子放进他的口袋,他可以随时按照先后顺序把它们还原出来。三把钥匙,哦不,两把副钥匙,她居然可以走几步就分不清先后顺序吗?能傻到这份上真的非常神奇。
    ‘算了,再傻也是自己捡回来的,我聪明就行了。’他认命地想着。
    依兰决定不跟他计较。
    不过她的声音还是变得有一点气鼓鼓:“然后我想了想,巴什龙的钥匙八成是被布蕾雅给换了!”
    “九成九。”魔神淡淡地纠正。
    依兰深吸一口气:“好好好,九成九。所以,至少有一个副主教和布蕾雅是一伙的,因为要制造出一模一样的假钥匙,肯定需要照着真的钥匙来复刻。布蕾雅被真言之琴控制时,说她把钥匙交还圣墓的主人……其实就是给了那个副主教!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能说得通啦!贤者那三个奇怪的问题,其实就是为了掩饰这件事情。”
    魔神微眯着眼睛,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所以贤者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魔神无所谓地说:“钥匙在你手上,他不会怎么样。现在最让他头疼的是光明神殿。”
    “对了,”她紧张地抬起眼睛看他,“你觉得我白天喝下去的药有没有什么问题?”
    “应该没有。”他动了动手指,“你可怜的内脏正在修复。”
    依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托马斯和地中海,哪一个会是贤者的人呢?”她弯过尾巴挠了挠脑袋,“我感觉应该是地中海,这个人老谋深算,看不出真正的心思。”
    魔神不置可否。他靠在了床枕上,呼气时空气中总会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
    她偷偷打量着他,心脏里面又酸又甜又疼。
    他没说话,她也没再吵他,而是安安静静地用身体贴着他。她忍不住悄悄地想,如果贤者不是坏人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和他合作,一起进入圣墓。
    “你总想着白德,就是想要与他合作吗?”魔神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依兰:“???”
    他什么时候会读心术了!
    她抬起眼睛去看他,却发现他的目光略微有一点虚浮闪躲。
    她莫名地觉得,他这句问话好像是在自我安慰。
    “不是就算了。”他匆匆把眼睛转到另一边,想要转头睡觉。
    “等等,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总想着他?”依兰用尾巴勾住他的手指,把他拽回来,“说清楚!未婚夫妻之间,不要有任何猜疑误会!”
    她的直率让他挑了挑眉。
    他目光复杂地盯了她一会儿,抬起一只手,戳了下太阳穴。
    “这里,出现白德那张脸两次,不是你在想他吗。”
    依兰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当然不是!我,我平时老想着你呀,难道你用我身体的时候,也会出现你自己的脸吗?”
    他感觉一只裹满了蜜糖的巨熊轰隆一下撞在了心口上。
    带着一身重伤忽然接下这么单刀直入的表白,差一点儿没要了他的老命。
    他表情非常不自然地偏开了头:“以前从来没有。”
    “所以不是我在想他,是你在想他!”依兰瞪着眼睛控诉,“你怎么可以想一个男人!怎么可以!”
    魔神:“……”
    他快要气死了,也不知道是被她气的,还是被自己气的。
    幸好依兰小毛线很快就找到了理由:“我知道啦,你是思虑过重。毕竟你从来没有试过性命悬在别人刀下的感觉吧?”
    像魔神这样的人,死也会死得轰轰烈烈。
    但是现在他身不由己,他被迫和她不断交换身体,为了她的小命,他只能躺在一个不被他信任的男人的屋子里面。
    这么一想,依兰感到满心不安。
    “呵。”他勾了勾唇角,“别想太多。我的性命从来都只在自己手里。”
    她趴到他的胸口,瘫得又圆又扁。
    “我现在,好想变成人,躺在你的怀里啊。”她弱弱地嘀咕,“今天下午就特别想你,想拥抱,想亲吻,什么都想……”
    他慢慢地呼出一口长气,垂下眼珠瞪着她。
    “你确定?”
    “就是想想。”她用眼睛拱他,“你可别乱来,将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好啦,你快睡觉,我去光明神殿那边探一探情况。”
    明面上看,现在光明神殿掌握的钥匙已经只有地中海那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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