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站起来,走向木门。
    依兰慌得用尾巴勾住他的肩膀,身体拽向后方:“你不能这样出去见人!”
    “有关系吗?”他说,“那是我的祭品。”
    依兰:“……这是我的身体!”
    她环顾整间小屋。
    “那里那里,披上毡子。”
    床上有一条灰色的小薄毡。
    他皱着眉,很不情愿地捡起来。
    湿的衣裳被毡子一压,更是全部冷冰冰地贴在身上。
    恶魔的唇色白了几分,抽着嘴角,打了两个哆嗦。
    依兰叹气——她也很无奈啊。
    披着毡子,顶着湿发的恶魔打开了门。
    一道高大的身影挤进房间。
    藏在灰毡下的依兰惊愕地发现,访客并不是维纳尔,而是那个曾用剑指过她的碧眼骑士。
    他来干什么?!
    碧眼骑士依旧戴着金色的面具,他眸光冰冷,手按着剑柄。
    有杀气。
    绿眸一转,不带任何温度的视线落在了‘依兰’身上。
    他明显愣了下。
    灰色薄毡裹住了少女纤细的身躯,一头黑发湿漉漉地垂下来,雪白的脸颊上沾到一缕,带着水的发丝顺着天鹅般的颈,垂到锁骨下面。再往下,被毡子遮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正因为看不见,更容易让人想到一些奇怪的诱人的画面。
    刚沐浴过的少女,藏在空空荡荡的毡子之下……
    喉结上下一滚,他强硬而鄙夷地说:“想勾引维纳尔?你这个可疑的、居心叵测的女人,我不会让你得逞。”
    依兰小心地从毡子的毛毛边上探出自己的眼睛,偷偷观察这个人。
    这个人不对劲。
    别人都没有戴面具,就他要藏起脸庞。
    发现危险的墓道时,他并没有凑上前,而是站在安全的地方。
    还有,维纳尔面对他的时候,很明显收敛着气势。
    维纳尔肯定认识他,并且忌惮。
    能让维纳尔忌惮的年轻人……
    依兰‘刷’一下立起了满身绒毛,整个球都炸了。
    她想到一个人——刚刚受封亲王的二王子,加图斯。
    他和维纳尔既是君臣,也是朋友。她在巷道里出事那天,维纳尔正是到古堡去参加加图斯亲王的成人礼。
    依兰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天,红发保罗曾说过,王室有意要把一位公主嫁给维纳尔。
    维纳尔身为未来的皇家女婿,却和一个黑发女孩不清不楚,还一起出差共度三个夜晚……所以,眼前这位亲王,是来替妹妹守护小公爵贞操的。
    ‘得赶紧解释清楚!’依兰的毛毛炸了又炸。
    卷入王室的桃色纠纷?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是,身为毛线球的她,此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祈祷,但愿恶魔不要乱说话,让形势雪上加霜。
    恶魔勾起唇角,笑得坏意十足。
    他扬起依兰那张巴掌大的雪白脸蛋,冷冷地睨着加图斯亲王,凉薄地说:“勾引?怎么可能。”
    依兰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他傲慢地续道:“维纳尔不过是我的一件所有物而已。”
    金面具后方,加图斯亲王的碧眸差一点儿就瞪出了眼眶:“你、你说什么!?”
    这个黑头发的平民女人,真是无耻得令人刮目相看!
    依兰小毛线绝望地用尾巴捂住了眼睛。
    呜呜呜呜……
    要被害死了!
    恶魔勾着嘲讽的微笑:“怎么,你也想把身体和灵魂奉献给我?那我可要考虑考虑——摘了面具。”
    一副在杂货店里挑三捡四的口吻。
    依兰小毛线:“……”完了完了完了。
    她闭上眼睛,凶狠地用尾巴尖尖隔着湿衣裳戳恶魔。
    这个家伙是魔鬼!魔鬼!
    书上说得对,魔鬼降临,就是来害人的!
    面具后的加图斯闭上眼睛,连吸了好几口气,都镇定不下来。
    手背上迸起青筋,死死摁住剑柄的手不自觉地轻微发抖。
    他要杀死这个恬不知耻的女人。
    长剑正要出鞘,身后忽然传来了维纳尔的声音——
    “加图斯殿下,你是来找我吗?我住隔壁。”
    气得几乎丧失理智的亲王殿下慢慢转头,盯住维纳尔。
    维纳尔走进屋子,把左手放在右边锁骨下,行了见面礼。
    “维纳尔·霍华德。”加图斯的声音像是碎冰在摩擦,“你知道她刚才说了什么吗?”
    维纳尔抬起眼睛望向‘依兰’。
    视线凝滞,琉璃晶体一样的瞳仁收缩成了蓝色冰刺花。
    眼前的她,黑发柔顺地贴着脸颊,与她不羁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像一朵深藏在暗夜中的,有毒的花蕾。
    小公爵的心脏再次不争气地跳动。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平民女孩为什么像妖精一样,每次都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面貌。
    偏偏她的每一面,都是那么摄人心魄。
    “她说的话,都出自我的意愿。”维纳尔无声轻叹,替依兰扛下了所有。
    反正,这也算是霍华德家的本意。
    当然,本意并不是把这件事摊到台面上,公然打王室的脸。
    看着维纳尔的样子,愤怒的加图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他冷冷地盯着小公爵:“维纳尔·霍华德。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年轻人爱玩不是坏事,但要适可而止。霍华德大公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要被繁殖器官支配了脑子吗?”
    加图斯的身上散发出冰冷沉重的气势,他在用身份向维纳尔施压。
    “抱歉。”维纳尔的态度温和却强硬,“我已做好准备,迎接父亲的盛怒。”
    加图斯盯着他。
    维纳尔微微扬起下颌,和他对视。
    没有退让。
    千百年来,王室改朝换代,霍华德家却屹立不倒。真要说怕,他是不怕的。
    “维纳尔,为什么?”加图斯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无奈,“成人礼那一天,你和西芙不是好好的吗?维纳尔,你知道的,父王和母后,都十分期待你能成为西芙的丈夫。”
    “抱歉,加图斯。”维纳尔叹息,“如果将来你遇到一个心爱的女孩,我想你就会明白我此刻的感受。”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不禁在心中思忖——掺杂上几分对依兰的心动之后,自己的表演应该可以让加图斯深信不疑吧?如果连加图斯都骗不过去的话,更不用说另外那些老狐狸了。
    “维纳尔,你没中迷魂香吧?”加图斯愕然,“你在说爱?你是什么身份,说这种话可笑不可笑?”
    小公爵笑得优雅:“加图斯殿下,你不明白,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加图斯:“……”
    “见鬼。”一旁传来了女孩低低的诅咒声,“什么鬼爱情。”
    两个男人愣愣地望过去。
    只见黑发女孩真情实感地打着冷战,用一种……看下水道青苔的眼神,睨着这两个货真价实的顶极贵族。
    “别打那些令我作呕的主意。”她嚣张无比地扬起雪白的下颌,“滚出去。”
    加图斯:“……”
    维纳尔:“……”
    “这就是你的爱情?维纳尔,你到底在想什么?”面具之下,加图斯的脸颊不断地抽搐,“你怎能容忍,这个女人这样对你!”
    维纳尔一阵眩晕。
    他怎么会忘了,自己根本没有驯服依兰这匹野马。
    不可以……不可以让加图斯产生怀疑。
    “是我单方面的爱情。”小公爵心中泣血,面孔深情,“即使她不接受,我也矢志不渝。”
    加图斯:“……维纳尔,我看你是疯了。”
    “如果你将来爱上一个人,”维纳尔失魂微笑,“你也会疯的,加图斯。”
    “不,我绝对不可能像你一样发疯。”加图斯瞪着维纳尔,抬手摁住额头,“男人的生命要承载太多重要的东西,女人,永远只能是游离在主场之外的调剂品。维纳尔,你父亲如果外面没有私生子的话,霍华德家,必将毁于你手。”
    他姿态激愤,手掌落下来时,不小心带落了脸上的黄金面具。
    依兰小毛线:“哇喔。”
    没想到,不相信的爱情的加图斯亲王,竟然拥有一张完全不输于维纳尔的英俊脸庞。他的五官非常古典,像是刚出土的前纪元石膏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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