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高师傅头也不抬的啃着鸡骨架含糊道,“去吧去吧。”
    待到听见青衣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口,啃得满嘴油的高师傅这才抬头用袖子抹了抹嘴。他用力扯下肥鸡的翅膀,对着那鸡翅膀嘿嘿两声,只见那张姹紫嫣红的肿脸上露出个不怀好意的阴笑来。
    “哼哼哼,黑三郎,你给老子等着,老子迟早笑着看你倒大霉!哇哈哈哈——”
    自接下了狐族的委托,蛛娘就开始不眠不休的开始赶工,有了青衣的配合,她量体裁衣,进度极快,不过两三日功夫,两位新人的礼服已经初具模样了。
    因为剩下的工作无非是彩绘晕染和刺绣,向来不善女红的青衣着实帮不上忙,反倒是会画画的费书生被抓了壮丁。
    无需帮忙的青衣看自己左右无事,又见外头阳光明媚,便打算带着秀秀去客栈外的河边做叫花鸡。
    高师傅听闻青衣要带人做叫花鸡,心里那个高兴呀,真是恨不得把客栈里所有的肥鸡全都宰了,好让自己吃个够。
    只是他才略提了一句,青衣就直摇头,直接道她和秀秀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最多做个十几只。
    于是渴望吃鸡的高师傅当场就开口包揽下列如料理活鸡、弄河底淤泥、掘土坑、剁配料等一系列费工费力的活儿。
    青衣顿时大喜。如此分工后,她和秀秀就轻松许多了。
    于是乎,来往的妖怪们就看见三途川客栈的大门前,难得架起了一个大篝火。
    当第一批叫花鸡出炉的时候,大部分归了黑三郎,小部分归了高师傅,剩下的则被素兮切开端去待客了。
    混着荷叶清香的鸡肉十分的可口,诱人的香味勾的很多爱吃鸡的妖怪从大堂里跑了出来,就那么团团围坐在篝火附近,等着新一炉的叫花鸡出来。
    若非有黑三郎坐镇,只怕大家伙儿都要扑上来哄抢了。
    如此烤了好几炉后,青衣累的都快趴下了,客栈里的客人们却还有好几个没有尝到味儿的。要不是高师傅跑出来喊了一嗓子,说客栈里无鸡可杀了,她和秀秀不知要何时才得休息。
    自始至终,黑三郎就一直坐在河边的柳树上慢吞吞的吃着鸡肉。这会儿见青衣跑到自己所在的树下休息,他随手就丢了手里的鸡骨头,然后将一团还未敲开的泥团扔到青衣跟前。
    青衣正锤着手臂,冷不丁瞧见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砸在了自己面前,差点没吓得叫出声来。等她缓过劲儿来一看,却见那些黑乎乎的泥巴裂开之后,露出了里面褐色的油纸包来,看起来好生眼熟。
    可不就是自己包了大半天的叫花鸡吗?
    再抬头看树上的黑三郎,就看见黑三郎斜靠在树杈上,一手敲着树干,正低头垂眼对她笑嘻嘻道:“吃了一早上肥鸡,有些腻味了,这个给你吃吧。”
    青衣忙了一早上,正好饿了,闻言就对黑三郎回以一笑。
    篝火还未完全熄灭,青衣在温暖的篝火边上吃过鸡腿之后,就有些犯困起来。
    偶有一两阵微风拂过,柔软的柳枝带着点点青翠的新芽在眼前摇来摆去,青衣懒洋洋的靠树干上,只觉眼皮有些沉重,只是略闭了会儿眼睛,就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短促而清脆的嗷嗷声,紧跟着是一个小娃娃有些害怕的叫声:
    “青衣——”
    青衣猛的睁开眼睛。
    天色还很明亮,要灭不灭的篝火还在持续燃烧着,睡前未吃完的叫花鸡仍和之前一样,就那么摆在跟前,唯有那拢在一起的荷叶有些散开了,露出了已经冷却的鸡肉来。
    几个小娃娃的哭叫声越发清晰起来:“坏蛋你快放我们下来,青衣,青衣——”
    青衣一面惊讶自己竟不小心睡着了,一面抬头朝着出声的地方望了过去。
    只见一身黑衣的黑三郎正侧对着她站在不远处,他两手高举,揪着几只白花花的小狐狸的大尾巴不放,看着那几只小狐狸在自己手底下不停挣扎叫唤,他就笑嘻嘻道:“你们胆子不小啊,连我的鸡都敢偷吃,我是扯掉你们一条尾巴呢?还是留下你们一只贼爪子呢?”
    小狐狸们胆子小,被黑三郎这话一吓,当场就害怕的反驳道:“你胡说,那是青衣的鸡,青衣前几天还说要请我们吃鸡的,而且刚才我们只是想看看而已,才没有偷吃呢!”
    “就是,我们才没有偷吃呢!我们自己带鸡来了!”另一只小狐狸也叫道,“你看小五和小六嘴里咬着的那两只鸡,就是我们带来的!”
    “哼,青衣的鸡是我给的,自然是我的。”黑三郎哼了一声,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继续道,“而且你们虽然自己带了鸡过来,照样脱不了嫌疑。刚才要不是我手快把你们抓起来了,不知谁的毛嘴就要探进去咬鸡脖子了。”
    其中几只小狐狸们一听这话,霎时就齐齐炸毛了。即便是被黑三郎倒提起来也死死叼着芦花鸡不放的小五气的立马张开嘴,也不管那只芦花鸡掉下去了,开口就叫道:“小七,你这只馋狐狸,肯定是你忍不住伸嘴了!”
    被点名的小七顿时就哭了出来,它边哭边哽咽道:“我不是故意的,那只鸡闻起来太香了,我不知不觉就伸嘴巴了——呜哇哇哇——不要剁我的爪爪,娘娘——”
    小七一哭,其他几只小狐狸也跟着哭了起来。
    黑三郎被吵得头疼,啧了一声准备把他们丢到河里去,刚抬手,就听见青衣叫了自己一声:“三郎。”
    黑三郎收回手,想了想就将手里提着的那七只小狐狸递到青衣跟前道:“这几只小东西,趁着你睡着了,想要偷吃鸡肉。我不耐烦和小崽子讲道理,都交给你处理好了。”
    青衣见白家七兄弟尽数被黑三郎倒提着,一个个都张着嘴在那里嗷嗷直哭。而且就像他们自己说的,他们的确是自己带了两只肥鸡过来,那两只鸡怕是早就被咬死了,这会儿就那么无人管的丢在地上。
    青衣素来爱这些小毛球,见状很是不忍,于是她就扯了扯黑三郎的袖子轻声道:“我们都是大人了,怎么好跟小娃娃计较?放了他们好不好?”
    黑三郎闻言一挑眉,却也没有拒绝,果真松手放了那几只小狐狸。
    小狐狸们看青衣就像是看救星,一落地就滚到青衣脚边挨挨蹭蹭的小声抽泣起来。
    青衣先是用剩下的叫花鸡哄的他们不哭了,然后才弯腰捡起地上那两只鸡,笑道:“你们带的这两只鸡是要换回玉佩的?”
    “不是。”一只小狐狸闻言哼唧道,“这是要送给青衣吃的,因为上次你请我们吃鸡了。”
    其他小狐狸闻言齐齐点头附和,又道:“换玉佩的东西在小一那里。”
    说着其中一只小狐狸就伸爪子挠了挠脖子,然后勾出一个锦囊来,口里道:“我们又拿了一颗夜明珠过来。”
    原本青衣请他们吃东西,不过是看他们可爱,并不曾想过回报,怎料这几只小狐狸竟还想着回礼。
    青衣心头微动,越发觉得他们可爱,她微笑着摸了摸那带锦囊的小狐狸的脑袋,温柔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拿玉佩。”
    等青衣拿了玉佩回来,小狐狸们早就把那半只鸡啃干净了,这会儿正在舔爪子。
    小狐狸们今儿一早起来就在满山坡的抓鸡,早就饿了,半只鸡根本不够吃。青衣看他们一边舔爪子,一边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那两只芦花鸡瞧个不停,便知他们还饿着。
    瞧着真是怪可怜的。
    于是青衣又动手将那两只芦花鸡料理干净,直接上火烤了起来。等鸡肉烤熟了,青衣就直接把两只鸡都给了那群毛茸茸的小狐狸吃。
    “你们的玉佩也换回去了。”青衣时不时摸一把小狐狸的毛,强压不舍道,“吃完了鸡肉就赶紧回家吧!你们娘亲肯定该着急了。”
    “娘娘不知道我们跑出来了。”小五舔了舔嘴巴道,“娘娘光忙着劝未来九婶娘,这几天都不管我们啦!”
    青衣抿着嘴笑了笑,她心里着实对那个新娘子有些好奇,想了想就问道:“你们的未来九婶娘,好看吗?”
    “好看!”小狐狸们齐齐点头应了一句。
    只是才说完好看,其中一只小狐狸突然就有些烦恼的叹气道:“可是她也许变不成我们九婶娘了。”
    “这是为何?”青衣很是诧异的问道,“不是说过几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吗”
    小狐狸们互相对视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今早我们听见娘娘悄悄跟爹爹说,婚礼可能办不成啦!”
    ☆、第68章 狐嫁5
    小狐狸们忽然爆出这么大的一个消息,青衣自然是被炸的当场一愣,待要细问,小狐狸们就露出一脸的迷茫,除了他们偶然从他们娘亲那里听到的那句话以外,再问不出其他消息来了。
    这也是无法,小狐狸们到底年幼,实在是不能指望他们能做到诸事皆详的程度。
    小狐狸们吃完烤鸡,又在青衣脚步滚来滚去的玩耍了一会儿,眼看天就快黑了,他们这才和青衣道别回家去了。
    看着那群毛球缓缓消失在前方,青衣不自觉隔袖摸着里头的请柬叹息一声。
    虽未曾见过这对新人,但她仍希望他们的婚事能够顺利——除非其中一方是被逼迫的,那自另当别论。
    “无需担心。”久未出声的黑三郎忽然开口道,“狐族难得办一次婚礼,岂是随意就能取消的?到时候我们只管去观礼便可。”
    青衣略有些诧异的转头去看黑三郎。
    黑三郎背对着若狭河站在篝火边上,将灭未灭的篝火在微暗的天色中显得明亮而温暖,他的侧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而他那双眼睛,也一如夕阳在那里闪闪发亮。
    青衣一时有些出神,然后她看见黑三郎微垂了眼帘轻笑一声,同时露出了他那对可爱的酒窝。
    “进去吧。”黑三郎止住笑,偏头望着远方的夕阳淡淡道,“去看看那礼服是否已经做好了,我们明早出发。”
    “明早?”青衣闻言很是不解,“婚礼还有好几日,明早就去会不会太早了?”
    对于青衣的疑问,黑三郎并未做出回答。
    青衣见黑三郎明显懒怠解答的模样,只得听话的回客栈去了。
    临到门前,满腹疑问的青衣还是有些忍不住回身看了黑三郎一眼。
    谁知这一回头,黑三郎早已不知所踪,唯有那堆即将熄灭的柴火,还在昏暗的天色下发出星星点点的红光。
    蛛娘忙着赶新衣,已是几日几夜未曾阖过眼,周围的人睡睡醒醒好几回,她仍是一脸兴奋的专注于她的工作。
    青衣来送晚饭的时候,一推门,就见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架了一排的单衣。蛛娘低着头,正在为自己手里的那条袖子边绣上精致的花样,已经绣完的衣摆长长的拖在她的脚边。
    而帮忙绘图的费书生早已睡着了,这会儿他脸上印着些许花样,头巾散乱,就那么毫无形象的趴伏在离蛛娘不远的桌案上呼呼酣睡着。
    青衣轻轻的关上门,直到她走到了蛛娘的面前,一心扑在绣花上的蛛娘仍未察觉她的到来。
    “先休息一会儿吧!”青衣放下手里的晚饭,颇有些无奈的劝道,“你已不吃不喝的忙了几天了,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吃饱了,休息够了,再继续做,岂不是更有精神些?”
    蛛娘闻言便抬头对着青衣羞涩的笑了笑,同时手下未停的继续游丝走线,怯生生道:“说这话的定是凡人吧?我们妖怪几日不吃不喝也是不碍事的,况且我没有觉得累呢!”
    青衣被蛛娘的话弄得一下噎住了,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好劝她休息一下的,这下子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是啦,妖怪们与凡人不同,别说是不吃不喝几天,便是不吃不喝几年,想来也是于性命无碍的。
    只是同样都是妖怪,怎的蛛娘这般少食,而某个妖怪却是个吃货呢?
    青衣默默腹诽了一句,又转头去看边上那些已经完工的单衣。
    蛛娘的技艺确实是巧夺天工,那些单衣光是这么分开挂在那里,就已是十分的精美了。
    但青衣瞧来瞧去,却只瞧见了新娘的礼服。于是她就随口问道:“怎的没见新郎的礼服?”
    “新郎的礼服没有新娘的礼服这般繁琐。”蛛娘手下不停的答道,“我想着趁早先把绣工多的新娘礼服赶出来了,届时再赶绣工少的新郎礼服,这样比较快!”
    说话间她就掐断手里的绣线,露出了欢喜的表情道:“可算是做完了!”
    青衣也是十分惊喜,马上笑着道:“不愧是蛛娘,才四天功夫,那般繁琐的嫁衣也让你赶出来了。”
    蛛娘被青衣一夸,顿时羞红了脸,她捧着刚做好的外衣,对着青衣扭捏半响后,终是鼓足了勇气道:“做是做好了,就是不知穿起来是否合适,青衣,你来帮我试试吧!”
    青衣却有些迟疑道:“到底是别人家新嫁娘的新衣,原是她要在大礼上穿的,我穿好像不太好吧?”
    “可是眼下新娘不在这里啊!”蛛娘一边将单衣取下来,一边郁闷道,“不然我也不会麻烦青衣帮忙试穿了,毕竟这些衣服穿起来还是很麻烦的。好青衣,你就帮我试一回吧,不然临到大礼了,才发现嫁衣哪里做的不好,哪还来得及改呢!”
    青衣一想也是,虽然还有不自在,但见蛛娘捧着新衣一脸巴巴的看着自己,少不得压下那点纠结,任由蛛娘往自己身上披那些单衣。
    蛛娘说的果然不错,因为这些单衣数量较多,光是为了整理衣领袖口,就花费了好半天,好不容易都套完了,蛛娘略看了一眼,就对着青衣面露歉意的细声细气道:“都是我想的不周全……青衣,你可不可以去掉你自己的衣服再试一遍?里面有别的衣服搁着,新衣的效果显不出来了……”
    青衣站了半天,一动不动的任由蛛娘套衣服,早已累出一身热汗出来,此时再听见蛛娘要求重新穿一次,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试一次也是试,试两次也是试,既然答应帮忙了,少不得要帮到底。
    “我知道了。”青衣点了点答应了,随后她又瞧了眼那边桌案上睡得天昏地暗的费书生,轻蹙秀眉道,“不过我们还是去我的房间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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