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觉得跟乔松相处很舒服,这女人大气,身手好,还有这一手不错的缝合功夫,非常适合做一个杀手的妻子,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如果不考虑他的心还在泽安那里的话。
    顾泽安呐!
    林夜闭了闭眼。
    每次念及这个名字,他都觉得心里像是扎进一根木刺,心不动的时候不疼,一旦跳跃,那根木刺就会随着节奏一下下地贯穿心脏,让他疼得万念俱灰,生无可恋,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死,有女儿在,他也不能死,也因而更加不能忘记。
    乔松见他出神,且表情空洞,知道他又在想念某人,不免无奈地摇摇头,心道,顾泽安啊,顾泽安,真是祸水中的祸水,然而,为什么他忘不了,而自己却能心如止水呢?
    她想了想,是她善变?还是她成熟了?其实她更相信是她寡情,但不管怎么说,她都庆幸自己没有被淹没在感情的泥淖之中。
    或者不在局中,人就睿智了吧。
    无论他是姿色过人也好,还是权势熏天、富贵逼人也罢,这些在她看来,恰好是他高不可攀,不可轻易对其动情的所有理由,她绝对有资格对他不屑一顾。
    所以,她不懂林夜,也理解不了对顾泽安趋之若鹜的那些女人——无论是真情所致的无法忘却,还是自不量力的一意孤行,她都觉得太傻。
    灰姑娘之所以成功,首先是因为她是一个权|贵嫡女,而灰姑娘的故事之所以传唱,则是因为她是一个普通人难以经历的传奇。
    传奇有,然而不会常有。
    爱一个人并不可怕,盲目的爱一个人才可怕,然而,比这更可怕的是像林夜这样,明知不可能,却一生无法自拔。
    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人,所以,她既不会对顾泽安动心,也不会丧心病狂、自以为是的要乔庄去找他亲爸爸,以孩子为工具要挟爱情,那不是她这个爱子如命的好妈妈做的事情。
    她有自知之明!
    “该忘记就忘记吧,一个直男癌患者而已,”她把绷带和染血的衣物放进一只破旧的铁桶里,倒上酒精,扔了跟火柴进去,然后打开换气扇。
    林夜原本要说什么,然而却被她这种自然而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这样做?”
    乔松哈哈一笑,“难道不该这样做吗?”当年都是这么做的嘛,“我去给你下点面条,你等一会儿。”
    林夜忙活一夜,真的饿了,也不拒绝,起身跟乔松一起去了厨房。
    “我不是不想忘,而是忘不掉……”林夜趴在小吧台上,神色憔悴、黯然。
    “你是不想忘,忘掉忘不掉还不好说,”乔松在切肉,手里的刀挥得飞快,她也饿了,打算做点蔬菜肉丝面吃。
    林夜不说话,趴在那里好像睡着了,乔松的话让他无言以对,的确是他不想忘,从高中的时候,他的视线就一直追随着顾泽安,即便是出了国,也仍是如此。
    乔松恨铁不成钢地剁了剁菜板子。
    ……
    面做得不错,一大碗,林夜吃得干干净净,他等乔松把厨房收拾干净,然后指挥她把那间小医务室收拾妥当,又问及那只充气人偶,知道乔松已经把它放了气,放在仓房里,便放心的去睡了。
    他的农场里有好几只这样的人偶,是用来放在外面充当稻草人的。
    六点半,两个孩子相继醒来。
    珠珠要找爸爸,却被乔庄拦住了,林夜回来的时候他知道,也知道妈妈那时候起来帮忙来着,所以,他懂事的带着珠珠在院子里玩,没有去打扰乔松和林夜。
    八点钟,王刑警给乔松打来电话,询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乔松报了地址,在将近十二点的时候,王、鲁两位刑警又来了。
    此时,乔松在做饭,林夜在果园里监督请的工人侍弄瓜果梨桃。
    而乔庄和珠珠就在门口玩。
    “珠珠,你爸爸在不在,”鲁刑警蹲下,问正在玩泥巴的珠珠。
    珠珠抬起满是黑道道的小|脸,“我见过你,你来找我爸爸做什么?”
    鲁刑警抬头与王刑警对视一眼,道:“这里很美,珠珠是和爸爸一起来的吗?”
    “当然了,阿姨开车,爸爸抱着我来的,”珠珠说着话,“啪”地一声把泥巴灌在鲁刑警身前的石板地上,激起一大片泥花。
    鲁刑警猝不及防,迅速后闪,却差点坐到地上,裤腿上一片泥黑。
    珠珠就嗤嗤的笑了起来。
    鲁刑警的脸色有些难看。
    乔庄怕珠珠吃亏,飞快地抱起她,往后退了几步,“我妈妈在厨房,你们还是去厨房找她吧,她会帮你们找林叔叔。”
    王刑警道:“小朋友,你们昨天晚上都去哪儿玩了?你|妈妈一直都在这里吗?”
    乔庄莞尔一笑,道:“叔叔,我妈妈当然不是一直在这里,昨天晚上咱们不是在林叔叔家见过吗,后来我妈和林叔叔才决定带我们来这里玩的。”他的意思是“你傻啊,明明是见过你之后来的,怎么会是一直在这里。”
    王刑警听懂他的意思了,老脸一红,暗道,居然没有达到目的,而且还被一个小孩子暗讽了,这都什么孩子啊。
    两人不再耽搁,狼狈地去找乔松。
    乔松起床后,已经通过新闻知道京城的一家夜店发生枪案,死亡十五人,具体案情不明。
    新闻越短,事情越大,这是国内的特点,乔松知道林夜必须要小心一阵子了,不过也没什么,睚眦这样的帮派,死有余辜,这些刑警很多时候都只是走个过场。
    刑警们一无所获的走了。
    两个大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农场里钓鱼、烧烤、游泳、爬山、摘果实,疯玩两天,第三天又去了长城,直到晚上才回京城。
    第二天早上九点,医院打来电话,说是鉴定结果出来了。
    于是,乔松带着儿子去了医院,说实在的,她还是挺担心自己失态的,有儿子在,她就更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她不是怕自己伤心欲绝,而是怕自己会怨气冲天。
    明明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但出租车却是出奇的慢。
    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乔松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直到拿到鉴定结果,她才松了一口名字叫做尘埃落定的气:不支持检材1是检材2的生物学母亲。
    直白的说,就是何美云果然不是她亲妈。
    那么,她亲妈是谁?乔松果然落入俗套了,知道其一,就想知道其二。
    如果亲妈还活着,她还想问问,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让她跟何美云这种立身不正的人生活那么多年,如果不是她自身品格足够好,只怕她也是个小不|要|脸的了。
    不行,她要去找乔少斌,问问,生她的女人到底是谁!
    “妈妈,你怎么了?”乔庄见乔松拿着两张纸一动不动,不免有些担心,“妈妈生病了?”
    乔松这才缓过神,把乔庄抱在怀里,小小的身子依赖地靠着她,这让她心里感到很充实,很满足,她很好奇,难道那个女人就没有过这种感情吗?还是她真的已经死了?她忽然宁愿她死了。
    “妈妈!”乔庄见她还不说话,便着急的大声喊道。
    “妈妈没事,只是妈妈发现,妈妈|的妈妈不是亲妈妈,你说说,要是你,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乔松觉得孩子的思维都是简单而且直接的,也许她会接受乔庄的建议,继续回到就当妈妈并不存在的生活中去,那样就简单多了。
    “那亲姥姥会是谁呢?”然而,乔庄并不能体会乔松的心态,而是跟她一样,提出了她也想知道的问题。
    第23章
    乔松走出医院的时候心绪已经平稳了,便给金生打了个电话,她要根据乔少斌的身份试着找一找自己出生的准确时地,以确定亲生|母亲是谁。
    金生说,国内的住院病例一般可以保存三十年,京城的医院他有关系,只要没有损毁,还是可以找到的,但秦市或者其他城市,他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忙都帮不上。
    另外,他告诉乔松,段海华在国外混得不错,已经有七八年没有回过国,不过这不能说明他没有嫌疑,段海华刚到米国时,救过一个叫龙哥的人,听说那龙哥颇有来头,与米国的甘比诺家族来往甚密。
    甘比诺,是米国涉黑五大家族之一,实力雄厚,国际上颇有盛名,乔松非常熟悉这个家族,林夜后来就是死于他们之手。
    如果五年前的事情是段海华的那位龙哥插手做的,那么一切都好解释了,当初顾家查不出真相,也就有情可原了。
    现在,她既然已经确定何美云不是她亲生|母亲,那么,基本上也可以推定,当年的事,非常可能是何美云的手笔。
    她忽然很想知道,江鸿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表情,被自己憎恨的人利用得彻彻底底,真是好可怜呢!
    想到这里,乔松觉得有些迫不及待。
    然而,江鸿害自己,是她觉得自己有理由那么做,那么何美云是为什么呢?
    乔松考虑到乔庄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现下实在不是思考的好时候,便决定先回家再说。
    “妈妈,我觉得你比我可怜,我不过是没有爸爸而已,而你爸爸妈妈都没有,”乔庄主动拉住乔松的手,“不过不要紧,你还有我呢,对不对?”
    这小子!乔松的眼睛酸了,她赶紧往天空看了看,睁大眼睛,使劲地眨,才把那一股喷薄yu出的泪意压了回去。
    “宝贝说得对,妈妈有你,所以,妈妈不可怜,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说到这里,她到底还是取出了纸巾,压住两只眼角。
    两人刚上车,乔松便接到了乔老爷子的电话,老爷子已经坐上车,正准备去皇庭小区,让她把他的午饭准备出来。
    “这老爷子倒是不客气,”乔松自语着挂上电话,让出租车司机先去水产店。
    秦市靠海,盛产海鲜,她一向爱吃,在国外时也经常惦记这一口,如今知道乔老爷子也喜欢,倒是让她生出几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亲切感来。
    乔松大肆的采购,耽误不少时间,到家时,乔老爷子正孤零零地站在门外的大树下,高大的身躯略微佝偻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来的路上,她想起老爷子寿宴那天说的话,总觉得他也许是知情的,所以,她很想马上去问老爷子,她的亲妈到底在哪里。
    不过,现在看到乔老爷子后,她又改变主意了,如果乔老爷子能说,也许那天就告诉自己了,他已至暮年,还是不要难为他的好,免得到时候有了什么不好,自己难以收场。
    “曾爷爷好。”乔庄乖巧地上前问好——乔松已经告诉她乔老爷子的身份,乔庄的态度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他果然很高兴,当时就兴奋的说,妈妈,我也有爷爷了是吧?
    乔老爷子老泪纵横,抱起乔庄,喃喃道:“好好,宝贝也好!”
    这是乔庄第一次没有拒绝陌生人的亲昵,但他有些无措,慌张地看了乔松两眼,然后从口袋里去取出纸巾,认真的去擦老爷子的眼泪,道:“曾爷爷不要哭了,妈妈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喜欢哭的都是女孩子。”
    我晕!乔松再多的复杂心思,都被这熊孩子的一句话给拍飞了,她怕老爷子尴尬,赶紧从老爷子手里接过背包,道:“爷爷,进去说,太阳大,会中暑的。”
    进客厅后,乔松给老爷子烧了热水,沏了特意给他买的铁观音,然后让一老一小自己玩,自己去做饭。
    乔老爷子把乔庄叫道自己身边坐下,问了他很多问题,见乔庄每一个回答都有理有据,老怀甚慰,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几分。
    “曾爷爷,如果妈妈有事没有跟您说,那我应该跟您说吗?”乔庄在纠结要不要把妈妈圝的妈妈不是亲妈妈圝的事告诉乔老爷子,妈妈一个人太辛苦,他很想让曾爷爷帮妈妈|的忙。
    他皱着小眉头,小大人似的严肃,让乔老爷子有些忍俊不禁,心道,这小孩的童言童语就是有意思。
    乔老爷子谨慎地说道:“曾爷爷认为你不该跟曾爷爷说,因为那可能是你|妈妈|的秘密,她不想让曾爷爷或者其他人知道。”
    也是!曾爷爷是刚认的爷爷,还很陌生呢,亲儿子能知道的,不一定能让曾爷爷知道,另外,如果妈妈想找人帮忙,她自己会找的,于是,乔庄终于不再纠结地看着乔松的背包,打开电视,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乔老爷子一边作陪,偶尔还配合着的讨论剧情,老爷子觉得自己从未这么开心过,如果可以,他很想多来这里几次。
    午餐很丰盛,乔松的手艺也算可以,干烧螃蟹,清蒸皮皮虾,蒜蓉扇贝,辣炒花蛤,红烧八爪鱼,还有两个蔬菜,虽算不上色香味俱全,但难得的符合了每一个人的口味。
    吃过饭,乔松把床收拾了,安排老爷子和乔庄去午睡,她则躺在沙发上想何美云的事。
    按一般道理来讲,如果何美云不是她亲妈,那么基本上只有一个可能——她亲妈死了,这样一来,乔少斌既不能把她抱回乔家抚养,又不想送到孤儿院,就只得交给何美云抚养,正好两人之间也需要一个长久的纽带来维系这段不堪的关系,一举两得。
    亲妈真的死了?这个想法让乔松感觉很压抑。
    她取来手机,走到院子外,按了陈家豪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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