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周宝珍坐在灯下,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两只紫檀嵌螺钿匣子。
    其中小的那只里面是满满一匣子面额从五两到百两不等的银票,是表哥萧绍特特给她预备的零花钱,怕她乍然回家人事都不熟悉再受了委屈。另还替她准备了几百个封赏,预备着给她出门或在家时打赏用的,都交给丫头们收起来了。
    表哥做事向来贴心又周全,只要他愿意,便能事事替人打理妥帖再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了,这样的人当表哥自是好的。
    想到这里,周宝珍笑了笑,京里都传表哥为人最是风流,听说包括公主在内的京城众多贵女为她争得头破血流,却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好的。表哥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即便是他负了你,也要让你对他恨不起来。
    另一匣子里是两处庄子的地契,东大街上四间相连的铺面房契还有京城最大的珠宝店珍宝斋的干股文书。
    其中一处庄子是定南王给的有田八十顷山林两座,一处是萧绍给的,有田二百顷还有带温泉山林一座。东大街上的铺面是柳王妃给的,如今租给了一家绸缎庄子,每年有五千两的租金,至于珍宝斋的干股那也是萧绍给的,每年有几万两银子的分红。
    听底下的小丫头说过,二十两银子就够外头的一大家子过一年了。想她自幼受王府之恩甚重,如今尚且未能回报一二,却又受到这样馈赠,即便是她从小见惯富贵也难免有些不安。
    “表哥——这些东西。。。。。。”周宝珍对着萧绍有些犹豫。
    将他的不安看在眼里萧绍心里一笑,这孩子自小养的娇贵,并不知金银为何物,如今这样显然是听见人说些什么了。
    “珍姐儿,外头几两银子便能买个小丫头,而你身上的这件锦衣一百个技艺熟练的织工一起织半年也只得半匹,还有你惯喝的雀舌每年贡到宫里也不过五斤,你鞋上的东珠像这样圆润大小的,所有采珠人忙活一年也不见得能得百颗。。。。。。”说着,萧绍沉了脸,两眼盯了她沉声问到:“我说的这些,珍姐儿你明白吗。。。。。。”
    周宝珍有些心惊,从小便长在这富贵绮罗丛,知道王府富贵可不想却奢靡至此,因此瞪大眼睛问到:“那养我岂不是很费银子?”
    萧绍闻言失笑,拿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才悠悠然的到:“你,表哥还是养的起的。”
    周宝珍偏头想了想,贡品都喝进自己嘴里,穿到自己身上了,心下未免有些不安,小声向萧绍问到:“奢靡至此又岂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萧绍听她的话,心下未免有些欢喜,感叹她小小年纪便能想到这些真是孺子可教。又想她倒底还是年岁小了些,经的事也少,因此难免容易被别人的几句话左右。
    “男儿阵前拼杀,这得的也都是我该得的。”萧绍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说到。
    周宝珍有些疑惑,觉得表哥说的有道理,可是又好像有那里不对,只是以她如今的年龄和经历,一时也不能想明白,便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
    萧绍见她这样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看了她认真的说到:“珍姐儿,你自小锦衣玉食,外头的事也从没有烦到你面前的,可表哥也不想你因为别人的几句话便畏手畏脚的移了性情。虽说女儿家不好整日里说些银钱之事,但也该知道些仕途民生。”
    说着他抬手点了点装着地契的盒子:“这些东西就权当给你练手了,从今往后你要自己学着去管,赚了赔了都不要紧,但凡你能从这些东西里知道些世情,也便不算是亏了。再有,珍姐儿你要记住,钱财固然重要但以你的身份却不必过于在意它。”
    一席话说的周宝珍羞愧起来,想自己从小不知花费了王府多少银钱东西,却因为小丫头的几句话倒小家子气起来了,也难怪表哥教训自己。
    因此忙起身,端端正正的朝萧绍行礼:“是,珍姐儿谢表哥教诲。”
    萧绍抬眼看堂上的自鸣钟,见时候已经不早了便起身对周宝珍交代到:“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抬步往外走,周宝珍陪在一侧相送,待到得廊下,萧绍便回身对她说到:“好了,夜里风凉,就送到这里吧。”
    周宝珍屈膝送他,但见前头有纯钧承影两个躬身打着灯笼,而萧绍龙行虎步身影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挺拔。
    突然,萧绍在院子中间停了下来,回身看向廊下站着的周宝珍。
    夜色里,夜风吹动她的裙摆,小小的身子便显得格外单薄,不知怎的心就柔软起来:“珍姐儿——”
    “嗯?”
    周宝珍抬头望向他,夜色里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就听他温醇的嗓音顺着夜风传来。
    “珍姐儿,你要记得以后你的事都由表哥来管,要记得万事都有表哥呢。”说完这话,也不待人回应,便带人快步离开了。
    周宝珍闻言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左右,见丫头们也是一头雾水。心下有些好笑,自己从小到大又有那件事不是表哥管着的?
    待出了院门,萧绍便沉了脸,对了承影吩咐到:“把在姑娘面前嚼舌根的丫头捆了,在角门处打二十大板再撵出去。再有查一查这话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细细挑了的,查出来了一并打一顿撵出去。”
    承影见这会子见主子心情不好,自然不敢像平日里那样嬉笑,只在心里把惹事的人骂了个臭死,便躬身领命办事去了。
    待处置过后,萧绍便将这件事放下了,而是一路细细思量起别的事来。最近兵部的扣着自己军中的一笔军费不给,听说里面有二皇子的手脚,这蠢货向来与自己不合,占着皇子的身份自己暂且不能拿他如何,最近居然还打上了明华的注意,哼非得找机会给他个厉害不可。
    靖国公府大房里,周伯渊显然也听说了自己家今天的热闹,待在妻子的陪同下看过库房之后也不免对妻子感叹了一句“宠爱太过”。
    倒是和周宝珍一母同胞的四少爷周延安一脸艳羡的看着这些东西同哥哥们嘀咕到:“也不知妹妹性子如何,要是性子好的话没准还能互通些有无呢。”
    大家子公子,虽说自小也都是锦衣玉食的长大,可在成婚前除了每月的月钱,手上并无多少银钱,而周延安为人跳脱,交游广阔因此每月的钱总是不够用。
    三少爷周延明深受其害,每月少不得要周济他些银钱,因此嗤笑一声说到:“就怕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啊。”继而又感叹了一句:“不过妹妹也确是个财主啊,比你我兄弟强多了。”
    周延清在一旁听了两个弟弟口无遮拦的胡言乱语,不由咳嗽一声,又瞪了一眼,以防这两个家伙说出更不靠谱的话来。
    “对了,明日一早你们三个随我和你们父亲一起往王府接妹妹去。”这边柳氏对着三个儿子吩咐到。
    大概是萧绍的安抚起了作用,周宝珍这一夜睡的甚好,因此早上丫头们伺候她起身时就显得起色不错。
    “姑娘今儿个气色倒好,倒真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明雪一边替她梳头,一边对着镜子里的周宝珍笑到。
    “是吗?”周宝珍往镜子里看了看,但见脸色白里透红,便满意的点了点头,今日回家头回拜见长辈,也是该人显得精神些才是。
    这时,就见明雪拿了身湖蓝戗银米珠竹叶交领短上衣下配极浅的玉蓝色光晕锦长裙说到:“奴婢跟刘妈妈打听了,说府上老妇人喜欢晚辈穿的贵气又雅致,姑娘瞧着这一身怎么样?”
    “这一身又是那里来的,我怎么没见过?”周宝珍一看这衣服,见果然是精致又雅气,裙子的料子虽素但日光下却隐有五色光华流转。
    明雨听了笑着回到:“别说姑娘您了,便是我管着姑娘的衣裳也没见过呢,这呀是世子爷一才早遣人送来的。”
    说着又指了指一旁微笑的浅碧,只见她手中的托盘上一顶赤金镶宝石牡丹花冠更是夺人眼球,但见那牡丹花花瓣繁复栩栩如生,底下一圈红宝石色入鸽血。
    周宝珍起身,对了那花冠细细看了半日,这才回身感叹到:“这一身便是宫里也去得了。”
    靖国公世子周伯渊耐不住妻子催促,一大早便带了妻子儿子往定南王府里来了。
    此刻见了连襟难免有些汗颜,只见他向对方拱手到:“伯渊见过王爷。”继而在这位姐夫有些捉黠的眼光下颇不好意思的解释到:“拙荆简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这里,两家人互相见礼毕了,便在厅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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