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雪未及劝解,太太又见永振面色羞惭地站在一旁,也不再哭书雪了,调头去骂次子:“你个没良心的下流胚子,你妹妹哪里对不住你了?针都捏不好就给你绣荷包,为了忙你的亲事几天没睡个安生觉,你媳妇害喜她一个千金小姐天天下厨,你儿子一岁出花儿她没日没夜的陪着,就换得你这样害她”。一行哭、一行骂,直说的永振无地自容。
    这个当口,万吉哈和永庆也迁怒永振,心中都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恨不能踹永振两脚,自然不会为他说情;索绰罗氏、瓜儿佳氏以及书艳和众姨娘没资格求情;剩下有资格求情的书雪还是受害人,永振也就只能从“杯具”向“餐具”发展了。
    书雪看着不像,便劝太太说;“额娘,这是好事,女儿成了铁帽子王妃,妹妹也是宗室的二品夫人了,您该为女儿高兴才是啊,怎么怪起二哥来了?”
    太太见女儿反过来劝慰自己,更是心疼,喊着索绰罗氏吩咐道:“老大家的,备轿,我要进宫去见太后。”
    万吉哈急忙上前劝阻:“夫人,不要鲁莽,这个当口进宫不是扫皇上的脸吗?”
    太太的理智有所回笼,却仍然有些不甘,看着书雪问道:“难道就真把女儿往火坑里推不成?”
    万吉哈默然,如今这形势,女儿已经别无选择了。
    书雪明显也清楚这一点,雅尔江阿再不济也是铁帽子亲王、宗人府令,书雪就算是给他做填房也算是高嫁,为了不能改变的事实去惹恼皇帝和简亲王显然是很不明智的。
    横竖自己非嫁不可,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为了伯爵府也得打落牙和血吞。
    想明白了,书雪便厉声吩咐在门外待命的都总管:“伯爵府自接到圣旨后便全府欢庆,没一个不高兴的。若有哪个不长眼的出去乱嚼舌根,不拘是谁,一律打死,你记下了。”说着又扫了几个姨娘、丫鬟、嬷嬷几眼。盯得众人一阵发寒。
    都总管连声应着:“格格放心,奴才明白。”
    万吉哈对长女的冷静睿智老怀大慰,也当众表态:“大格格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哪个敢胳膊肘向外拐,休怪老爷认得你,老爷我的棍子不认得你。”
    几位姨娘丫鬟哪敢还口,都齐齐应了。
    和永振一样,康熙此时也正挨老娘的训呢。
    皇太后和书雪的外祖母同出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二人自□□好。后来书雪的外祖母嫁给礼烈亲王代善的第八子为嫡妻,皇太后则成了顺治的继后,俩人由小姐妹变成了堂妯娌。
    因为董鄂妃的缘故,皇太后当年的生活很是难过,杰书之母便常进宫劝慰:顺治为了董鄂妃想二次废后,杰书之母在宗室四处周旋,为保全太后的地位出了大力,太后心中自是感念的,如今杰书母子都已经过世了,自己当年的小姐妹就书雪之母一个女儿健在,太后爱屋及乌,自然对书雪母女另眼相看。要不是书雪与五阿哥差了八岁,太后一准儿选她做五福晋。
    五阿哥胤祺自小是养在太后宫里的,因为这个缘故,太后对两宫争媳的事情心知肚明。要是其他宫妃与宜德二妃之一争人,太后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宜德二妃一旁,可如今这两位争起来太后反而不好插手了。
    当然,太后绝对不是怕了宜德二人,别说是两个妃子,便是当年的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也不敢对她不敬。之所以顾忌两人是因为宜妃的儿子胤祺、德妃的女儿温恪都养在太后身边,太后必须做到一碗水端平。
    太后一犹豫,事情便发展的一发不可收拾了,直到今天,太后才从胤祺嘴中得知了皇帝指婚简亲王的旨意。
    太后当即就怒了,这位虽然做了几十年皇后、太后,却从没和皇帝红过脸,这次却顾不得了,也不管退没退朝,就把老康叫到了宁寿宫。
    康熙给太后请过安,便笑道:“皇额娘一大早就把儿臣叫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太后心里堵的慌,说话口气就有些冲:“怎么着,要是没事哀家就请不得皇上了?”
    康熙哭笑不得,忙忙赔笑:“皇额娘这是哪里的话,儿臣巴不得每天都承欢您老膝下呢。”
    太后这才缓了缓脸色,问道:“康亲王府大格格的女儿你指给谁了?”
    康熙一愣,想到太后和康亲王府先太福晋的关系,脸色就有些讪讪的,一身霸气的万岁爷在老娘面前也霸不起来了,小声回道:“指给简亲王雅尔江阿了。”
    “啪”,太后将手中的碗碟往炕桌上一扔,好歹想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儿子是一国之君,忍了又忍,沉声问道:“皇帝,哀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对朝政的事哀家也不懂,你告诉哀家,这门亲事若是关乎朝政,额娘半个字不再多问,若无关系,你就得给额娘一个交待。”
    康熙当然不会相信老娘不知详情,也不敢欺瞒,便据实回话:“皇额娘也知道老九和老十四两个——”
    “那你就把她指给雅尔江阿了?”,太后勃然大怒,也不给皇帝留脸面了:“你自己教子无方,让他们做出强闯人家内院的混账事来,反倒迁怒到人家完颜家的丫头身上,这是哪家的道理,哪朝的国法?”
    康熙被老娘骂的脸色通红,心中也觉诧异:皇太后从顺治年间到现在连首带尾已经做了五十年的闲人,以往也没发现她有这般口才呀?今天的话竟然如此有理有据,驳得自己哑口无言,看来是不容易糊弄过去了。
    太后见康熙不说话,火气更大了,硬声道;“横竖你是皇帝,哀家也没资格插手你的事,是哀家多事了。”
    康熙哪禁得起这话,忙上前跪下请罪:“儿臣不敢,皇额娘恕罪。”
    康熙今年已经五十岁了,虽然保养得宜,但也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太后见康熙跪下了,想着他对自己这个嫡母一向孝顺,心中的火气便落下去了几分,叹着气扶起康熙,说:“额娘也不是非要和你过不去,当年要不是康王太福晋,哪有额娘今天?大格格(指太太)这些年也没向哀家求过一回恩典,你这么对她们母女,叫额娘百年后有什么脸去见阿日娜(书雪的外祖母)姐姐呀。”想起过往旧事,太后又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康熙只得耐下心向太后解释:“雅尔江阿好歹是铁帽子亲王,完颜府的大格格嫁给他也不算委屈。”
    太后不知道雅尔江阿名声不好,但有一点她还是清楚的,那就是雅尔江阿刚刚丧妻,简亲王福晋就是在选秀期间因难产而亡,书雪嫁过去不仅是继妻,还是继母。让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去面对这么一摊子事,怎么着也有些——,呃,别扭!
    想到这一点,太后怒气回升:“你把她指给谁不行,偏偏指给简王做继妻?”
    康熙叹一口气,无奈道:“皇额娘,这满宗室除了雅尔江阿,谁还敢娶那丫头。”
    太后脸色一梗,想到两个孙子争婚的事,又调转枪头去骂宜妃、德妃和两个孙子:“好歹算是一宫主位、皇家阿哥,做出这等没成法的事。”
    康熙很是头痛,心里骂两个儿子,嘴上还要安慰太后:“您放心,有额娘在就不会委屈了她,朕多给万吉哈恩典就是了。”
    太后见事已至此,也很难有回旋余地了,便为书雪母女向康熙争取福利:“哀家要给康王府大格格恩典,你不能拦着。”
    康熙总算舒了一口气,应道:“都听额娘的。”
    宜妃也在宫里骂儿子:“你折腾个什么劲儿?如今木已成舟,圣旨都下了,你皇阿玛还会打自己耳光不成?”
    胤禟心中大恨,嘴里骂着:“都是永和宫那对母子,给爷等着,爷不能就这样算了。”
    永和宫内,德妃劝小儿子:“完颜氏(十四福晋)是伯爵府大格格的堂妹,想来也不会差太多,相处的久了就能看到她的好了。本来伯爵府二格格也是好的,可惜是庶出。”
    胤祯怒气难掩:“一看就是块木头,有什么好的。”又骂道:“都是延禧宫,横插一杠,要不然——”
    ☆、十五、姑娘备嫁亲事近
    十五、姑娘备嫁亲事近
    雅尔江阿嫡妻新丧,按制要守一年孝,婚期便定在了明年八月。书雪是康熙二十五年腊月出生的,现在已经十六周岁,在古代就算是大姑娘了。书雪基础的生理常识还是有的,知道女人十六岁身体就能发育成熟,也就不对自己的早婚有什么芥蒂了。
    既已认命,书雪便开始备嫁。太太和万吉哈也着手预备女儿的嫁妆,因为知道书雪素来睿智,就不再拘礼,将书雪与永庆两对夫妻叫到上房议事。
    按着万吉哈夫妻的想法,恨不能把整个伯爵府陪送出去,但考虑到儿子和儿媳的态度,又不好太过,索性召集全家,集体商议。
    索绰罗氏是欠书雪大情的,自然不会对小姑的嫁妆有什么看法;瓜儿佳氏知道书雪之所以被指给简亲王根子在自己丈夫身上,永振近来抑郁愧悔,自责误了妹妹的终身,现在别说是多从公中产业为妹妹置办嫁妆,就是让自己净身出户把他的一份家产全给书雪,永振也万分愿意。而且瓜儿佳氏与简王福晋同姓,虽然关系很远,也不好就小姑的嫁妆问题发表意见,加上知道永振近来心情低落的心结,瓜儿佳氏也希望能通过备妆宽慰一下丈夫的心情。
    书雪却不太同意十里红妆,她对万吉哈夫妻说:“阿玛,额娘,这伯爵府的产业以后是两位哥哥的,几位哥嫂虽然对女儿一片爱护之心,但女儿也不能为了自己就坏了规矩,大哥不是说简王嫡福晋当年是一百零八抬嫁妆进门吗?女儿是填房,不能压过元配,就照六十抬准备就是了。”
    “不行!“书雪的话音刚一落地,万吉哈父子便齐声反对。
    万吉哈说:“萨弼汉不过是个小小的二品侍郎,他凭什么和爷比?爷的女儿就是比他女儿金贵,爷就是要准备一百三十抬嫁妆,我看萨弼汉敢怎么样?”
    “就是,妹妹不用怕他们,萨弼汉没什么好怕的,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和我同年,才是个三等蓝翎侍卫,没什么了不起的。”永振随声附和。
    永庆也说:“瓜儿佳氏(即简王嫡福晋)当年嫁到简王府时雅尔江阿连世子都不是,现在他可是袭爵的亲王了,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太太却若有所思,劝万吉哈说:“女儿的话有礼,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去做继妻,越过元配总归不合适,别叫简王心里别扭再怪罪到书雪头上。”
    “他敢,老子千娇万贵的宝贝闺女嫁给他做填房,他还别扭?老子还别扭呢!”太太一句话惹得万吉哈爆了粗口。
    太太叹息道:“话虽如此,可胳膊拧不过大腿,书雪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嫁了雅尔江阿就得守简亲王府的规矩,就算有什么委屈我们也是鞭长莫及啊。”
    万吉哈沉默了,狠狠盯了永振一眼,又瓮声瓮气的问太太:“那你是什么意思?”
    太太思索着说:“不如这样,我们多置办些庄子铺子,再多给书雪压箱银子,到时既不扫瓜儿佳氏的脸面也能让女儿不受委屈。”
    万吉哈无奈的点点头,叹息道:“也只能这样了。”
    嫁妆的事商谅妥了又开始商议陪嫁的事,书雪点了琴棋墨画四个大丫头以及兰荷菊梅四个二等丫鬟,太太准备了高、魏、乌、金、周、张、费、刘八家陪房,永庆则安排小厮、仆役、庄丁若干以待随嫁。
    书雪又求永振:“二哥,你把陪嫁庄子上所有管事、庄丁筛选一遍,有家人却独身在咱家为奴的不要,最近两年才从外面买回来的,不要;孤身一人又知根知底的必须让他重签身契,家人在别处当差的,把他全家身契都备好给我。”
    永振不管妹妹的话是什么意思,忙忙点头答应:“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太太听了女儿的话欣慰的点了点头。
    事情商定,众人便散了,太太拉着书雪去闺房另授机密去了。
    话分两头,简亲王雅尔江阿也对这门亲事膈应的很,在他眼中,这个继福晋就是不安于室,勾引阿哥的典范,皇帝必然是不喜欢她,要不怎么会不将她指给皇子,反而急急塞给自己这个刚丧妻的亲王做继室呢?
    书雪不知道自己尚未过门便被未来的夫君嫌弃了,依旧照常备嫁。
    时光飞逝,一年的时光很快就在书雪姐妹备嫁、众阿哥大婚的忙乱中度过了。
    在这期间,简王府发生了一件让伯府上下气愤不已的事,那就是简亲王的爱妾伊尔根觉罗氏生下了雅尔江阿的第六子。
    要说宗室虽然也有守妻孝的说法,但却不像民间那样严格,亲王守妻孝,多以日记月,雅尔江阿与发妻伉俪情深也不过守足了三个月便与妾室同寝了。
    本来雅尔江阿虽然不会在一年内守身如玉,但也不至于弄个庶子出来给未来岳家没脸,不过由于对这门亲事不满,雅尔江阿很愿意借此给未来福晋一个下马威。
    感到没脸的可不止完颜氏一家,简亲王在续弦两个月之前又添庶子的新闻在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一直对这场婚事倍加关注的皇太后自然也知道了。
    太子妃和永振的妻子是姐妹,雅尔江阿又素来与太子不和,太子妃便在请安时将这件事说给了太后。
    太后狠狠扫了宜德二妃一眼,把她们盯得心中发毛才收回视线。略想了一想便把一众妃子赶了回去,又让太监去请康熙。
    康熙心里恨不得一刀砍了雅尔江阿,上次费了老大的力气才安抚好太后,现在这一关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不曾想,太后脸色很是平静,待康熙坐下后便问道:“皇帝可还记得去年曾答应哀家给完颜家恩典?”
    康熙起身答应:“听皇额娘懿旨。”
    太后说:“后宫不可干政,完颜府的爷们我管不着,康王府大格格母女的封赏你得看着办。”
    康熙低头一想,试探着与太后商量:“要不封完颜家的那个丫头为固山格格”书雪按秩是要封县君的,固山格格是郡君,康熙算是给她升了一级。
    太后却不满意:“皇家对不住人家,封个和硕格格都不过分。”
    康熙解释道:“康王府的大格格是郡主,不好让她和其母比肩。”
    太后不以为然的说:“这好办,那就给大格格升一级,封她个‘和硕公主’吧。”
    “皇额娘,本朝的公主多在出嫁前册封,且大多都要安抚蒙古,依儿臣的意思,就给堂妹和硕公主的份利,封那丫头为和硕格格,儿臣再赏万吉哈父子恩典,您看如何?”康熙一看“公主”都出来了,只好升起白旗
    太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吩咐康熙:“到了正日子哀家还要为她添妆,皇帝别忘了提醒哀家。”
    康熙自然点头答应,又和太后聊了一会儿才起身告退。
    第二天,伯爵府便接到了圣旨,除了太太被认为太后的义女、恩赐和硕公主待遇外,书雪摇身一变成了郡主,书艳也被恩封为县君,万吉哈被加封为少师,永庆赐爵一等轻车都尉,永振升成了一等侍卫。阖府上下,无不欢欣雀跃。
    八月初七,书雪迎来了两辈子加起来的最后一个单身日。
    ☆、十六、郡主出阁成大礼
    十六、郡主出阁成大礼
    八月初八是书雪大婚的日子,到初七这天,完颜府就基本把婚事准备妥当了。
    此时的太后正在宁寿宫提溜着一大家子玩儿呢,就连太子妃也没有因为康熙来请安而提早回避,一样被太后留了下来。
    太后看着康熙,脸色很是慈祥,指着地上的一溜古董玩物、珍珠翡翠与各色上等宫绸问他:“皇帝,这些是我预备添给完颜家那丫头的十抬嫁妆,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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