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白眯了眯眼睛,随即笑着说:“这话……白不是太明白,还请大庶长指点。”
    大庶长笑着说:“指点?公子您心知肚明,您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莫过于登上秦国国君的宝座,如今就在您眼前了,君上老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雄心壮志的国君了,秦国正在蒸蒸日上,而君上却不思进取,连楚国的黄毛小儿都不敢动,公子你说,他是不是老了?”
    公子白一听,眯着眼睛说:“原来大庶长说的是楚王的事情……君父所言,也不无道理,楚国强大,若是开/战,我秦国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种不受驯服的野老虎,还是能不惹就不惹了。”
    大庶长一听,冷冷一笑,说:“公子,你可是秦国的继承人,如今国君老了,难道连公子你也老了么?区区一个楚国而已,如今整个行辕都是我们秦国的,只要公子点头,只等会盟上,做掉楚王,老臣便推举公子您为秦国的一国之君!”
    公子白听了,眼睛动了动,但是并没有说话,大庶长阴测测一笑,说:“公子,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做国君么?若是这样下去,您看看,君上到底还对公子嘉有所期望,不然也不会为了公子嘉的事情如此生气,再这般下去,您自己想想,到最后,君上到底会传位给你这个双手残疾的废人,还是传位给战功赫赫的公子嘉呢!?”
    公子白听出来了,大庶长是在威胁他,不由一笑,说:“大庶长,您这话是在谋求合作么?白怎么听不出来呢?”
    大庶长一脸有恃无恐的说:“你还真说对了,老臣不是在谋求合作,这次大计若成功,老臣能推举公子为秦国国君,那便是你的恩/人!哼哼,若是公子你不合作嘛,也无妨,老臣这便转身去告诉君上,君上这战功卓著,文韬武略的优秀独子,其实从两年之前,就已经变成了残废!”
    公子白脸色一下/阴沉下来,笑了一声,说:“白有选择的余地么?”
    大庶长说:“你知道便好,具体计划,到时候老臣再通知你,只管好生听话,都是你的好处,现在嘛……带着你的狗,可以走了。”
    公子白脸色更是阴沉,冷哼了一声,气愤大踏步走出了营帐,吴刀赶紧跟在后面,公子白一直往前走,很快走出了行辕,走到旁边的小山坡上,那地方有一条河水。
    公子白继续往前走,吴刀身材没他高大,腿也没有他的长,紧追两步,低声说:“公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公子白已经甩开吴刀,厉声说:“走开,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吴刀连忙松开手,十分本分的站在一边,看了一眼公子白,随即说:“是,公子。”
    吴刀说完,便回头往行辕走去了。
    公子白一个人站在河水旁边,等吴刀走远了,这才慢慢的抬起自己的双手,他宽大的白色袖摆遮住了手臂和手腕,只露/出两只宽大的手掌,看起来十分有力度。
    公子白看着掌心,慢慢的,慢慢的掀开自己的袖摆,露/出藏在袖子中的手腕,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一圈伤疤颜色深沉,好像一条可怕的虫子盘曲在手腕上。
    公子白伸手握住伤疤,手腕有些发/抖,他的另外一只手也是这个样子,两道伤疤环绕着手腕,整整一圈。
    公子白低头看着,眼神越来越深沉,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他本不是残废,和公子嘉一样,英雄了得,而且公子白觉得自己比叔父更有资本,因为他年轻,他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可以争取自己的储君地位,直到……
    直到在一起战役中,公子白被西戎人抓/住,那些西戎人为了从他口/中套出秦国的机/密,将他的两条胳膊穿过枷锁,狠狠的固定住,然后用很钝很钝的兵器,在他的手腕上磨刀。
    一刀、两刀、三刀……一刀一刀的磨下去,公子白似乎听到了“咯吱咯吱”的,是皮肉分离的声音,是撬着骨头的声音,疼的他昏死过去,又疼醒过来,鲜血顺着手腕,喷/涌/出来,发出“滋滋”的声音,滴滴答答,伴随着西戎人的狂笑声,流淌在地上,慢慢汇聚,慢慢汇聚,越来越多……
    公子白在那些西戎人的大笑声中,看到了自己的双手,无力的耷/拉着,血粼粼,一片模糊,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抬不起来,转不动,甚至连钻心彻骨的疼痛都变得麻木了,只有那些大笑声,日日夜夜的回荡在公子白的耳边,仿佛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巫咒。
    后来大庶长才派兵增援,士兵将公子白从西戎人手中救出来,那时候公子白生不如死,他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死了,但是他双手根本动弹不得,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他变成了一个残废。
    大庶长答应帮他保密,只要公子白做他的党羽,自那之后,公子白的脾性,秉性,一切都改变了,阴沉阴霾,狠辣暴躁,无端端暴怒生气,就连天气不好这种小小的原因,都会引起公子白的暴怒,旁人不知道,只以为公子白是贵/族习性太重,其实他们不知道,因为他疼,疼的彻骨,无论是阴天下雨,还是下雪起雾,公子白的双手都会疼的仿佛又断了一次。
    公子白回忆着,陷入了深深的阴霾之中,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沙沙”的声音,竟然有人从旁边走过去,他如今虽然双手残疾,但是因为是个练家子,也算是耳聪目明,方才只顾着回忆,完全没注意身边有人。
    吴纠听说这边的山包上有河水,还有不少的鱼,肉质都很肥/美,反正也左右无事,就带着棠巫和子清过来看看,若是能打条鱼回去,就做个烤鱼什么的。
    吴纠哪知道刚过来,就看到有个白衣裳的年轻男子,站在河边发呆,他不知在看什么,握着自己的手腕。
    吴纠轻声走过去,挑了挑眉,说:“秦公子,寡人身边这位棠巫,医术高超,若是秦公子不嫌弃,可以让棠巫给你看看陈年旧疾。”
    公子白被他的声音一怔,立刻戒备起来,连忙放下自己的袖摆,遮住自己的双手手腕,淡淡的说:“楚王好意,白心领了,只不过白身/子骨硬朗的很,也没有什么陈年旧疾,只能谢过楚王的好意了。”
    他说着,拱了拱手,随即说:“白还要去督促寿宴的事情,楚王请便,白先失陪了。”
    吴纠挑眉笑了笑,说:“秦公子请便,不必客气。”
    公子白没再说话,只是又拱了拱手,然后大步离开了小山包,往行辕走了。
    吴纠狐疑的回头看着公子白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自己下巴。
    齐侯等着吃烤鱼,吴纠很快就回来了,不过没有打到什么鱼,河里只有一些鱼苗苗,太小了没什么肉质,倒是弄到了一些小河虾,用油炸透,酥/酥脆脆的正好下酒吃。
    吴纠让齐侯等着,很快便去了膳房,准备炸个小河虾,再弄两个下酒菜了,等一会儿天黑之后,喝两杯小酒儿,吃着小菜,那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吴纠很快将小河虾炸好,把油淋干,然后又做了两个下酒的小菜,这边端着东西准备回去,没成想因为再过一天就是寿宴,因此酆舒和赵嘉又过来准备商讨一下情况,不知要不要在寿宴上再次提出分地的事情,来向吴纠请教一下。
    吴纠在营帐门口遇到了二人,便笑着说:“你们有口福,竟然来了,就进来坐坐罢。”
    齐侯盼着吃小河虾,喝二哥酿的美酒,结果没想到吴纠竟然拎回来两个抢吃抢喝的,再一看吴纠那小河虾,才那么一小碗,自己一个人吃都不够,还要分给酆舒和赵嘉,齐侯的心都在滴血,一脸的不情不愿。
    众人坐下来,赵嘉和酆舒连忙谢过吴纠,这个当口,齐侯就伸手将几个小菜,“刺啦——”一声,往他那边挪了挪,青铜的小碟子在案子上发出蹭动的声音,格外的明显扎耳朵。
    众人看着齐侯这动作,赵嘉和酆舒有点傻眼,而吴纠则是眼皮子狂跳,随即凑过去低声说:“有点风度。”
    齐侯一脸真诚的说:“二哥,风度又吃不饱,这些孤还吃不饱呢。”
    他说话声音不低,赵嘉和酆舒是听见了,连忙低着头,装作没听清楚,吴纠则是拿眼睛剜了他一下,明明那么丰神俊朗的一个国君,为什么偏偏总要“卖萌”!
    吴纠咳嗽了一横,只好转移话题,说:“对了,赵将军,这秦国公子白,手腕是怎么受伤的?”
    吴纠这么一问,赵嘉根本不知道,疑惑的说:“手腕?受伤?嘉不太清楚。”
    吴纠吃惊的摆了摆自己的手腕,说:“公子白的手腕,伤的那么严重,赵将军不知么?”
    赵嘉说:“这……嘉实在不知,其实嘉这个侄/子,与嘉关系并不亲厚。”
    其实几年/前,的确还是亲厚的,赵嘉没有儿子,连媳妇也没有,因此对公子白还不错,再加上他们年纪差的不是太多,因此赵嘉还教过公子白武艺,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公子白越长越老成持重,后来有了官/位,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真正两个人决裂,是因为公子白提议将赵嘉送到秦国做人质的事情,大约在两年之前,那时候很突然,赵嘉无法接受,而他的大哥竟然也同意了,这让赵嘉更无法接受,他觉得大哥是过河拆桥,而公子白是狼心狗肺。
    那个时候,恰巧就是公子白从战场回来之后,赵嘉不知道,公子白的手从那时候开始便残废了,因此才会性/情大变,他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对比起赵嘉自行残秽,因此才会急于送赵嘉离开秦国。
    赵嘉突听这个事情,有些发懵,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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