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厉声喝住了胡毕烈,冷冷斥道:“刚才还夸你,怎得这个节骨眼上又犯起糊涂来了?”
    喝罢,不顾被骂得五迷三道晕乎乎的胡毕烈,袁天罡极目眺望了一眼黑水河对岸的岭南城,心中暗自付道,郭业啊郭业,老道不会平白借你这笔金砖,待老道先将你这守城的燃眉之急解掉再说,看你到时候还敢不敢在背后编排老道。
    想罢,他扭头看着胡毕烈,沉声问道:“我且问你,你与独孤玉同心协力破了对岸这岭南城,灭了城中的朝廷官军,又能怎样?你知不知道,就目前而言,这朝廷官军来平叛对独孤玉而言是坏事,但对羽翼未丰的你而言,却是一桩好事啊!”
    “啥?这都能成好……好事儿?”
    胡毕烈脸上夸张的神色,明显不信了。
    第1107章 师生相见
    “哈哈,坏事往往也会变好事,就看你在什么位置用什么眼光去看待这桩事了。”
    袁天罡习惯性地故弄玄虚了一把,然后笑道:“胡教主,如果你是独孤玉,面对着码头渡口上这一口口数之不尽的金砖箱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思呢?”
    “当然是高兴呗!”
    胡毕烈想也不想便脱口回道:“老神仙,天降横财谁会不喜欢?独孤玉不费一兵一卒就凭空得到了这一半的金砖,估计这小子睡觉做梦都能乐醒了,哈哈。”
    “嗯……?”
    袁天罡拖着长长的鼻音反问一句:“胡教主,你就这么看低了独孤玉?还是说你真以为他会对你手中的这另一半金砖不动心?呵呵,你应该心里清楚,这码头渡口上的金砖,足可以让你们任意一人招买百万兵马,三年内无需担心军饷粮草了。”
    “呃……啊?”
    胡毕烈这时候才往深里想,惊呼一声恍然明白过来,称道:“老神仙的意思是说,独孤玉这小子也跟我一个心思,欲要将我手中这另外一半金砖也占为己有?暗地里也憋着坏,想要效仿今夜除掉于家父子一般,将我也除之而后快?”
    袁天罡面色一紧,沉声反问道:“你说呢?”
    说到这儿,他不忘提醒道:“独孤玉也是人啊,而且照老夫看来,他的野心可是比你要大哟。”
    胡毕烈闻言,破口骂道:“妈了个巴子的,独孤玉这小子整天笑脸示人,老子还真以为他是真心与我合作的,共谋大业的,敢情儿这小子是头背里藏刀的笑面虎啊?”
    袁天罡心里哼哼道,你个混账不也是个笑面虎吗?刚才还不是嚷嚷着要今晚就将独孤玉给除掉吗?你们二人半斤对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腹贬一通过后,才说道:“胡教主啊,你再想想,上次强渡黑水河你便损失了十万部众,现在手上满打满算也就勉强二十万部众了吧?如果你现在和独孤玉联手将黑水河对岸的岭南城攻破,将城中的官军覆灭,你又会折损多少兵马?你别忘了独孤玉的兄长独孤玉盘踞广州府那边足有数十万护法大军。接下来,他们兄弟二人是不是可以倾尽全力专心来对付你胡教主了吧?财帛动人心,权势诱人行,灭了你胡教主,南方就剩独孤家两兄弟制霸了。呵呵,换我是独孤玉,我肯定不会平白便宜了胡教主你。你说是吗?胡教主!”
    “嘶……”
    胡毕烈倒吸一口凉气,面有戚戚焉,心有余悸地骇道:“老神仙您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狗日的独孤玉,就是想着拿我胡毕烈当炮灰啊,难怪这次他就带了五万的兵马过来。这下我可算是明白了,老神仙,您说的对,眼下当务之急绝对不是强渡黑水河,更不能去招惹岭南城中的官军。咱走吧!”
    “走?”
    袁天罡问道:“去哪儿?”
    胡毕烈急咧咧道:“当然是一起去劝说独孤玉那王八犊子撤出虔州城,返回广州府与他兄长独孤玉会和啊?老神仙您刚才不是说……”
    “对对对!”
    袁天罡这才反应过来,心里暗叹胡毕烈的耳根子软,俨然对自己已经到了一个盲目信从的地步了。
    挥挥手,说道:“此事宜早不宜晚,胡教主前边带路,游说他弃城撤军之事交给老夫,你只需在旁边帮腔就行。”
    胡毕烈前边带路,火急火燎下了西门城楼。
    袁天罡走到石阶拐角处正要下楼,不过还是回望了一眼河对岸的岭南城,会心一笑道,郭小子,老道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也算是替你解了这燃眉之急了。
    ……
    ……
    河对岸,岭南城的东门城楼上。
    郭业上次从天竺返回长安,而虞世南那时已经奉命宣抚南方州府,两人失之交臂已有大半年。
    准确地说,如果加上郭业出使吐蕃、转道天竺的日子,两人已经快一年多小两年没见过面了。
    当朱胖子安然无恙地将虞世南接回岸边,并在曹录勋率黑甲玄兵护送下将虞世南送到了城楼上,郭业总算是见到了自己这位老校长。
    依样的清癯消瘦,不过精神头倒是不错,俨然精气十足,而且脸颊略有红润,没有想象中那般的脸有菜色,面黄肌瘦的。
    看来真如袁天罡所说,关陇世族并未虐待他,相反应是好吃好喝供养着,试图拉拢着他。
    “老师……”
    郭业立马迎上前去,喊道:“这些日子让老师在南方受罪了,郭业相救来迟,还望老师恕罪!”
    谁知虞世南并未领郭业的这份情,而是板着一张老脸挥袖一喝:“哼,我虞世南没你这么一个学生!”
    随后硬生生将郭业晾在了一边,自个儿一人生起了闷气。
    卧槽儿,热脸蛋贴了个冷屁股啊?
    老头子什么情况啊?
    郭业一时间没有琢磨过来,这时朱胖子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凑近郭业耳边嘀嘀咕咕了起来。
    朱胖子一说完,郭业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随即,他挥挥手示意朱胖子和曹录勋几人退下,又喝走了他与虞世南附近的兵丁,这才走上前去,冲虞世南苦笑道:“老师啊,原来你是因为我用城中金砖来换你归来而生气啊?”
    虞世南仍旧是板着脸,不过却是转过头来看着郭业,冷冷喝道:“哼,这笔富可敌国的金砖既不是我虞世南的,也不是你郭业的,你有什么权力拿来与贼寇相妥协,换我归来?虞某人不惜一死亦不降贼,何须你用金砖来换我苟且偷生?郭业啊郭业,你误我虞世南一世清名啊!!!”
    郭业心里何尝不清楚虞世南是个什么人?袁天罡都说他宁死不降,被软禁在贼营中这么久了,又怎会接受自己用金砖将他换回这个事实呢?
    有的人是活在当下,生命无价,其他都是浮云。
    而有的是却是爱惜名声胜过爱惜自己的生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显然,虞世南就是属于后者。
    但是郭业能眼睁睁地看着虞世南身陷贼营,不知何日丢了性命吗?
    而且里面还有虞世南不知道的隐衷。
    于是,他还是一脸苦笑地说道:“老师,你听我解释。”
    “无需解释!”
    虞世南狠狠一摆手,断然拒绝道:“老夫没你这么一个不尊朝廷不尊君上,罔顾江山社稷,陷我虞世南于不义的学生。”
    日,救人还救出这么大个罪名来了。
    越是这样,郭业就要越要解释清楚了,不然这误会就越扯越大了。
    “老师,你听我解释,事情并非你想象中那样,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报——报——”
    突然,一名黑盔铁甲之人跑上城来,来到郭业这边打断了他火急火燎的解释,来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曹录勋。
    只听曹录勋不待郭业相询,便大声报道:“禀报郭大人,我们在床弩阵那边发现状况,对岸的虔州城好像有些不对劲,貌……貌似他们在撤兵……您瞧……”
    说这话的功夫,曹录勋突然侧身一转抬臂遥遥一指对岸的码头,讶异道:“错不了,就是在退兵撤城,大人您瞧,他们已经开始烧毁对岸江边的船只了。”
    郭业闻言一愣,侧目望去,可不……
    对岸江边,火光冲天,一片燎原!
    第1108章 退兵撤城
    “咦?”
    虞世南的注意力顿时从郭业身上转移到了对岸,望着漫天火光,不由惊呼一声道:“白莲教匪这是在搞什么鬼?自毁船只,行迹仿似退兵,莫非是起了内讧不成?”
    内讧?
    郭业突然想起之前袁天罡深夜渡江到访时,跟他提过要挑动白莲教内讧之事,好像依稀记得他说要让胡毕烈和独孤玉联手,今晚剿杀于家父子。
    当时他还以为是袁天罡的一时戏言,莫非真的一语成谶,袁天罡做到了?
    至于这白莲教匪撤军弃城之事,恐怕也是袁天罡在后面推波助澜之功吧?
    因为虔州城与岭南城中间还隔了一道黑水河,肉眼眺望根本不能一目了然此时虔州城中的情况,白莲教匪是否真的撤军弃城,郭业还不敢确定。
    如果白莲教匪军真在袁天罡的暗中使力下,退兵撤出虔州城,那接下来他的南方平叛任务基本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因为至少现在以他的几万兵力,根本不可能主动出击去追剿对方几十万的教匪,而且对方如果朝广州府撤退的话,别忘了广州府那边还有独孤穆的几十万护法军。对方两拨人马一合兵,那就是七八十万的匪众啊。
    为了验证这事儿的真伪,他立马向前来报信的曹录勋吩咐道:“老曹,你现在就让你的黑甲玄兵营派出一艘船只,悄悄渡过黑水河登岸查看究竟,如果有什么不对,立马返船回来。”
    曹录勋嗯了一声,说道:“就由属下亲自跑一趟吧。”
    郭业没有反对,点头默许,嘱咐了一句:“你自己加倍小心,我就在这城楼上等你传讯。”
    曹录勋翩然离去,匆匆下了城楼。
    此时,虞世南俨然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用怪异的腔调问向郭业:“莫非你早已知道今晚白莲匪军会内讧,会退兵撤城不成?”
    郭业苦笑一声,说道:“预知他们会退兵撤城?老师你太看得起我了,真当我是未卜先知的诸葛孔明?不过他们今夜换回金砖之后会内讧之事,我倒是知道一些。”
    “哦?”
    虞世南也并非不动脑子的人,人好歹也是一代名儒,闻弦音而知雅意,举一反三之下已经品出了郭业的话里真意,立马问道:“这么说,你用金砖来换我安然脱身的后面还有一些不为人所道的秘辛不成?”
    郭业嗯了一声,缓缓将袁天罡潜伏混在对岸匪军中的身份道了出来,并将袁天罡那天深夜渡江来访他,提出用金砖来换虞世南之事也一并道了出来。
    虞世南听完之后,若有所思叹道:“袁天罡?原来是他,此人不仅是朝廷钦封的护国法师,还通晓天文地理,兼为钦天监一职,在朝在野都声明在外啊。这么说来,倒是我错怪了你?你换我脱身,只不过是阴错阳差顺手而为之的?”
    看来老虞头还在纠结这事儿,名声到底就是性命要来得重要啊,丢了性命是小,失了节才是大,至少虞世南是这么认为的。
    郭业见虞世南对自己的态度大有改变,说明两人间的误会已经渐渐消除,不过通过这件事,他对自己这位老校长也再次有了一个认识。
    板荡忠臣,饱学鸿儒,高风亮节,绝对是不逞多让。
    于是,他略微点点头,回道:“是的,这本就是学生与袁天罡定下的计策,至于换回老师归来也仅仅是计划之外的一个意外,老师误会学生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啊~倒是老夫错怪于你了。”
    听到郭业肯定的回复之后,虞世南总算是老怀安慰了,随即,他才问起袁天罡此番为何会出现在南方之事。
    按理说,袁天罡的身份乃是道家中人,在朝中又仅是观测天象监护国运的钦天监,南方平叛之事根本与他挨不上边儿。
    而且听郭业刚才微微道来,好像至始至终袁天罡一直都在拿着大主意,反倒是郭业这个负责征南平叛的广南路行军大总管还要听他差遣,屡屡配合着袁天罡的安排来。
    这不是明显主次不分瞎胡闹嘛,什么时候一个道家中人也搀和起国家大事来了。
    一想到这儿,虞世南的驴脾气又上来了,不禁催问郭业道:“你快快说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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