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假意问过胡毕烈好几次,他有一次醉酒的时候跟我发过牢骚,骂关陇世家的人老是跟供祖宗一样供着虞世南,却是一点都不奏效。而且还骂到了独孤家的老大独孤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老道没猜错的话,你的老师应该就是被软禁在独孤穆的营中。”
    独孤穆?
    没听过!
    郭业这个时候也没心思去关心谁是独孤穆,而是径直问道:“独孤穆的大军如今在什么位置?”
    袁天罡道:“独孤穆?呵呵,这个有勇无谋的家伙,正驻扎在端州、循州、广州、潮州一带,嘿,那儿离琼州隔海相望,应该是关陇世族的最后一条退路了吧?我估摸着独孤玉的意思,并不愿意将他的哥哥独孤穆召过来合围虔州城。”
    尼玛的,居然躲到了广东沿海一带了?这真是在保留退路,只要风头不对局势已变,郭业有理由相信这些人就会渡海先逃往琼州,然后再出海。
    要知道,琼州可就是如今大唐的天涯海角了。
    袁天罡仿佛看穿了郭业的意思,劝道:“郭业,我知道你心里担忧虞世南的安危,不过你现在根本不可能无视城外几十万的围城匪军,而率军直奔端州一带去救你的老师。你这样做不但不现实,而且还会陷你的老师于性命堪忧之境,懂吗?真逼得他们狗急跳了墙,才是对虞世南最大的危险。”
    说到这儿,袁天罡郑重其事地看着郭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也是我让你暂时让出虔州城,按照老道的计划行事的主要原因。好了,言尽于此,你这边必须尽快转移。”
    说罢,袁天罡便轻轻扯回衣襟,拂袖而去。
    行至半路,郭业突然驻足遥喊了一声:“袁老道,是不是在我和李靖率军离开长安南下平叛之前,你便已经传信至长安皇宫过?是不是陛下早就知道了我老师身陷囹圄,落在白莲匪军手中一事?”
    “呃?”
    袁天罡猛地停住脚步,虽然没有转过身来,不过郭业很清楚地发现对方的身形微微一怔。
    他又逼问一句:“袁师兄,是也不是?”
    这次,他没有喊袁老道,更没喊老杂毛,而是言辞恳切地叫了一声师兄。
    不过袁天罡始终没有转过身来正面回应于他,而是喟然轻叹一声,又默然摇了摇头,悠悠回道:“现如今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走了,郭业,你记住,抓紧转移,天亮之前一定要迁往岭南城,并在黑水河渡口方向做好防御。不然的话,一旦他们知道拿下的是一座空城,势必还会继续反扑岭南城,不夺回这笔金砖,他们决计誓不罢休!”
    说罢,袁天罡加快了脚步,匆然走出了刺史府的院子,径直奔向牲口棚所在的杂院,牵回毛驴准备悄然出城。
    郭业回味着袁天罡最后留下的这段话,闪烁其辞不说,而且还透着几分无奈。
    貌似,他已经听出了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
    霎时,他眉有郁结,眼带忿色,双拳紧攥地仰头望向遥不可及的长安方向,心中一百个不情愿地质疑道,陛下莫非早就知道虞世南的处境?为何不肯早些跟我们说?难道李二陛下真的薄情寡义到这种地步?为实现他的宏图大计,他宁可天性凉薄到舍掉虞世南,也在所不惜?
    太令人寒心了!
    突然,郭业的心中又出现另外一个声音:“不可能的……不会的……史上记载,他李世民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史书也说,纵观历朝历代的君王,能如太宗李世民一般如此重情重义体恤臣工的,实属罕见。”
    不会的!
    郭业不断地在暗暗告诫着自己,李二陛下爱面子是不假,好大喜功也不假,但绝对不会凉薄到这种地步。
    第1082章 撤退转移
    袁天罡没走多远,郭业便命人将庞飞虎等一众部曲从城头那边召了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他宣布了决议,今晚转移,撤出虔州城。
    这决议一出,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反对和质疑。
    这不怪郭业的一众手下弟兄不给他面子,因为郭业突然宣布的这个决定实在是太突兀了,而且太违背常理了。
    “大舅哥,你算怎么档子事儿?”
    程二牛第一个不干了,不顾庞飞虎轻拽着他的胳膊,大声嚷嚷道:“大舅哥,拿下这虔州城咱们费了多大的力气?死了多少弟兄?现在你突然让俺们准备今晚撤军,拱手将虔州城让给白莲匪军,这不是扯犊子吗?阮老三,别跟个闷葫芦似的,你刀盾营在这次攻夺虔州城中损伤最是惨重,你最有发言权了。”
    程二牛也不傻,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过后,立马把皮球一脚踢给了阮老三。
    阮老三被程二牛点名,也被程二牛的话击中了心里最痛之处,于是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脸费解地冲郭业问道:“小哥,程二牛这瘪犊子平日不着四六,但是今天说这话,我是赞成的。我刀盾营来时六千余弟兄,虔州城北门第一战时,竟然伤亡过半。虽然小哥你及时让白莲匪军的俘虏补充进了我刀盾营,可是那些死去弟兄的血就这么白流了?”
    身为阮老三麾下刀盾营校尉的薛仁贵本来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会议的,不过他近来屡立战功,而且郭业一直有意在栽培他,所以他得以参加了今天这个会议。
    阮老三这番话一落地,薛仁贵自然而然地站在刀盾营的立场补了一刀:“大人,你这个决议太荒唐了,简直不可理喻,恕卑职等实难从命!”
    “实难从命?”
    郭业冷眼盯着薛仁贵,峻着脸沉声说道:“我管你难从命还是易从命,你以为我在跟你薛仁贵商量拿主意吗?你听好了,这是命令!命令!!!你懂吗?你薛仁贵身为军人,难道不知道服从命令乃是军人的天职吗?”
    “霸道!”
    薛仁贵被郭业三言两句卷了回去,碰了一鼻子灰,顿时闷闷不乐地坐回了原位,嘟囔了一声:“霸道,一言堂!”
    薛仁贵碰了钉子,阮老三和程二牛自然不敢再去触霉头。
    康宝正要起身,却被庞飞虎强行摁了下去,因为他一向老成持重,而且对郭业也绝对是无条件信任,他总觉得郭业这个撤退的命令并非表面看着那么简单。
    随即,他摁住了康宝之后,自己轻声问道:“小哥,莫非这撤退转移的背后还有什么隐衷不成?”
    一直保留意见从未吭声的曹录勋也突然问了一句:“郭大人,你之前与卫公有过计议,你夺下虔州城后死守十五天,将各地州府的白莲护法军统统吸引到这边来,好助他顺利收复岭南路的十五个州府。如今十五日之约才过去几天而已,你这么做,会不会影响到卫公在岭南路那边的一系列动作?”
    “不会!”
    郭业斩钉截铁地说道:“曹中郎将多虑了,虔州城之所以能够成为众矢之的,吸引各路匪军前来驰援围攻,无非就是因为虔州城中藏着一笔金砖。与其说是虔州城是火力聚焦点,不如说是那笔金砖才是白莲匪军志在必得之物。所以,只要将那笔金砖转移跟着我们走,那么城外几十万匪军也势必要被我们牵着鼻子走。因此,不会对卫公造成影响。”
    曹录勋唔了一声表示明白,之后他便不再质疑,因为他除了关心这个之外,对其他的事情并不关心。相反,他更加认可郭业刚才训斥程二牛的那句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虽然郭业的这个解释让曹录勋信服了,却不代表其他人会认同这个解释,因为大家关心大家在乎的东西不一样。
    郭业看着大家伙都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最后只得解释道:“暂时的撤退不代表一路撤退,一时的输赢不代表满盘皆输。过些日子,你们便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我现在只能说,这是皇上命人传来的旨意,谁敢拂逆?”
    正是君为臣纲,郭业一把李二陛下搬抬出来,立马奏效,众人纵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不在想着质疑和反对了。
    随后,郭业下令道:“大家回去准备一下,今晚子时从西门转移撤退,渡江前往岭南城。有了黑水河作为天险,恐怕匪军想要渡江攻城就更添了难度。庞飞虎、康宝、程二牛,你们三营兵马负责将刺史府地底下的那批金砖起出来,然后从西门走陆续装上船,先行渡江前往岭南城。”
    金砖数量庞大,郭业担心不安排三营人马来负责搬运上船的话,恐难一下子搬完。
    紧接着,他又吩咐阮老三的刀盾营负责护送余管事这批风雷堂的精英前往岭南城。并同时交代薛仁贵,让他领上一支人马等着天黑之后,将埋在南门外方圆一里区域地下的霹雳弹统统取出来,不能将这些东西留给白莲匪军去研究,关陇世族中不乏有人才存在,万一便宜了他们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就大大不妙了。
    至于曹录勋的黑甲玄兵营,郭业也没打算让他闲着,轻笑着说道:“曹中郎将,委屈委屈你的三千黑甲玄兵,将南门城楼上的百架床弩搬运上船,抵达对岸后在岭南城的东门码头一带,利用百架床弩布置第一道防线。万一匪军真打算乘船渡江来袭的话,一百架床弩估计够他们吃上一壶了。”
    “遵命!”
    曹录勋二话不说,先于其他人离开了此处,依令行事。
    因为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更倾向于以服从为天职的军人准则。
    郭业继而起身拍拍手,鼓动道:“好了,大家都别耽误了,所有人依计行事,开始忙活起啦。对了,朱胖子。”
    郭业突然发现朱胖子貌似还没领到差事,赶紧吩咐道:“你别傻愣地站着啊,你的辎重营必须携带咱们广南路大军的粮草转移,然后先行抵达岭南城生火造饭,让弟兄们早些在岭南城那边吃上热乎饭菜。”
    “得……得令!”
    朱胖子微微一趔趄,紧忙应道:“老朱这就去办,抓紧办,绝对不给小哥你掉链子。”
    话毕,一伙人蜂涌般出了刺史府,各司其职而去。
    而郭业,也双手负背地踱步走出了花厅,看着有些暮霭的黄昏即将到来,不由再次将脖子伸长下意识地瞅向了南门,仿佛在远视着城外十里处的匪军营寨一般,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口吻喃喃道:“如果他们数十万大军涌入城中,却发现扑了一座空城,会是一副什么表情呢?成全了胡毕烈,却也将柳州独孤氏和婺州于氏两家实打实的恶心了一把。嘿嘿,这么想想也挺解气的,来日老子再跟你们算总帐!”
    自言自语过后,郭业的心情徐徐回升,冲着不远处的一名亲兵喊道:“来人,替本官准备准备随身行礼,天黑之后直奔西门,趁夜渡河前往岭南城。”
    “遵命!”
    第1083章 试探
    一切准备就绪,当夜,虔州城这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撤退大转移。
    分批逐次渡过黑水河,进入了岭南城,并趁夜加紧布防,神不知鬼不觉搬空了虔州城。
    而此时白莲匪军的两处营寨,因为上头有命,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必有一场大战。除了值夜巡逻的几队人马之外,数十万匪军正梦中睡得香甜,哪里会知道此时的虔州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几个时辰过后,黎明前的黑暗被撕扯掰开,天亮。
    不过东方并未照常升起太阳来,相反,天气越发地闷热了,而且天际之上几朵乌云遮蔽着,一阵燥热的晨风刮过,却始终无法将乌云挥之即去。
    天气闷热令人压抑,不过一早便醒来出营帐观察天气的胡毕烈,心中却是暗暗窃喜和兴奋起来,因为以他的经验,这种天气不需要维持多久,最迟不会过了午后,势必就会有一场阵雨袭来。
    侥幸窃喜之余,胡毕烈还是不忘暗暗赞了一声,前辈就是前辈,活神仙就是活神仙啊,我胡毕烈能够得他辅佐,啧啧,真是三生有幸啊!占下南方后,我定要好好报答活神仙一番。若是将来他能够辅佐我胡某人攻进长安,坐上那太极宫中的龙椅,呃……便是与活神仙平坐江山共享天下,又如何?
    一时间,胡毕烈浮想翩翩愣是有些飘飘然起来,浑然没有察觉到,独孤玉和于敬德率着三子悄然来到了他的身后。
    “咳咳……”
    独孤玉清咳两声,将胡毕烈小惊了一把,随即转过身去。
    独孤玉一早醒来就发现了今天天气的不一样,往常,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压抑,心中不由对胡毕烈断言今日午后必有一场阵雨的预测倾向相信了。
    他和于敬德心里都很清楚,胡毕烈这种蠢材哪里会有这种预知天气的本事?肯定还是胡毕烈身后的那个高人在给他支招。
    所以,他才邀约了于敬德一起来寻胡毕烈,目的是想试探着胡毕烈,将他幕后的那位神秘高人给挖出来。
    在来的路上,他跟于敬德达成了共识,像胡毕烈幕后这种神秘高人,如果能拉拢为自己所用,自然是最好。与其让这种有着通天彻地本事的高人为胡毕烈效力,还不如为他们两家而效力。他独孤玉坚信,胡毕烈这种粗人能给出的条件,他们两家给的条件只会更高更好,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嘛。
    当然,如果无法拉拢的话,他们也不可能任由这种高人继续辅弼胡毕烈,让其继续坐大,危及到他们两家。若到万不得已之时,他们也会对这位神秘高人采取必要的手段,比如将其杀之,彻底断了胡毕烈的羽翼。
    “哟,这大清早的,你们怎么都凑堆儿来本教主这儿了?”
    胡毕烈人逢喜事精神爽,态度极其亲热地拱手道:“独孤公子,于老家主,还有三位于家公子,早上好啊,哈哈……”
    于家三子本来就不屑胡毕烈这种出身卑贱之人,自然对他的招呼不予理睬,沉默以对。
    而于敬德这条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心有所图,也暂时不愿和胡毕烈撕破脸,微微颔首致意也不搭话,将口头试探的差事交托给了独孤玉。
    独孤玉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于敬德,然后也是一脸和煦笑意地拱手回了一礼,道:“胡教主,呵呵,你可真是胸有乾坤的能人啊,往日真是小瞧了你。看今天早上这天气,估摸着午后必会有一场大雨,佩服,真是佩服啊!”
    “哈哈……运气而已,侥幸言中啦!”
    胡毕烈摆摆手,龇牙笑道:“这叫什么?这就叫大气运之人得天庇佑,连老天爷也在帮我胡毕烈啊,呃不,是帮咱们,咱们啊!”
    放声大笑三言两语间,将胡毕烈志得意满之情顿时宣泄无疑。
    “呵呵,胡教主谦虚了。”
    独孤玉违心地恭维了一句,说实话,他委实看不惯胡毕烈这小人得志的嘴脸,不过还是强忍着厌恶,继续旁敲侧击道:“胡教主,你说你这人还怎么就这么低调?往日你若是有这番本事,我等又怎会小觑了你?你啊你,以后不许这么低调隐晦了,容易造成误会啊。对了胡教主,据我所知你当初加入正一教之前,只是一个务农为生的普通百姓。后来离开正一教重新组建太平道之后,也一直不见你说过自己有这本领,莫非胡教主中间有什么奇遇不成?”
    “啊?”
    胡毕烈突然被独孤玉这么刨根问底,顿时有些吃不住对方的来意,眼神闪躲之余心中数个疑虑在盘旋,随后顾左右而言其他地敷衍道:“嘿,独孤公子你不是说胡某人往日太过低调了嘛?胡某之前是因为寄人篱下受制于人,所以想不低调都难啊。有句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嘿,胡某人也是想装着平庸一点,这叫韬光养晦嘛。你说说,我若没有自保的能力却频频现出我这本事来,被人嫉妒甚至被人加害,那到头来不是害了自己吗?嘿嘿……”
    恬不知耻的胡毕烈这话说得真是一点都不脸红不臊得慌。
    这是变相地在承认,预测天气的本事并非假借他人,而是他自己的真才实学。
    同时在话的最后,还若有若无地暗讽了曾经将他当作傀儡摆布的关陇世家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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