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茂才执拗地摇摇头,哼道:“不妥不妥,甭管郭业爬得再高,混得再好,他始终是我老吴家的上门女婿,这纳妾之事断然不行。一来我老吴家人还没死绝,二来我家秀秀也没犯七出之条,纳妾之事,还轮不到他郭业作主。这传扬出去,老吴家还不被县里乡老,街坊四邻平白笑话不成?不行,绝对不行……”
    顺公公听着吴茂才言之凿凿,半点余地都没得商量,丁点面子也不卖给自己,心中顿然起了怒意,脸上瞬间阴沉了下来。
    哟呵,一个土财主,竟然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了脸,真当咱家是好相与的不成?
    见软的不行,顺公公只得摆出官威,耍着气势,冷哼一声:“吴老爷,您这可就未免有点不近人情吧?”
    一时间,连称呼都从“亲家老爷”改换成了“吴老爷”,立马显出了生分与疏离。
    吴茂才也感受到了顺公公的话间寒意,陡然打了个机灵,心中颇为怨恨,奶奶的,被郭业这混账气坏了,竟然害得自己语无伦次,气话连篇,冲撞了顺公公。
    不过纵是如此,吴茂才亦不后悔自己的决定,郭业要纳妾,门儿都没有。
    除非自己脑子被门夹了,被驴踢了,否则不会傻到让另外一个女子来和女儿秀秀争宠。
    他心里清楚,郭业这小子势头看涨,正是平步青云的好时候,这可是专属老吴家的胜利成果,容不得他人染指。
    顺公公见着自己语气变得骤寒,吴茂才的态度还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心里甭提有多不得劲了。
    好你个穷乡僻壤狗乡绅,竟敢无视咱家的存在。
    旋即,顺公公陡然起身,冲着吴茂才喝道:“吴老爷,你可知道你家女婿三年后,将会上哪儿赴任哩?”
    吴茂才顺嘴问道:“哪里?”
    “哼!”
    顺公公冷哼一声,捏着兰花指冲着长安方向遥遥一指,尖声道:“大唐帝都,长安!”
    吴茂才颇为诧异,反问道:“长安?上哪儿做啥子去啊?”
    “嘁,少见多怪了不是?”
    顺公公极为傲娇地挺起胸膛,继续娘娘腔道:“当今太子殿下甚是看重你家女婿,三年后兴许就要将他调入长安当差。”
    “什么?太子殿下??”
    吴茂才也随之猛然起身,一副不可置信地神情,睁大着眼睛惊惶叫道。
    顺公公见着自己拉虎皮委实震慑到了吴茂才,不由心头一阵得意,为自己是长安来客而感到自豪。
    旋即,说道:“那是,不然太子舍人范大人为何不远千里来郭府,咱家为何三番两次来见郭大人?你真以为宫中太医是你家地里种的大白菜,一文不值呐?”
    吴茂才听罢,恍然大悟,轻咦一声,心道,原来如此。
    顺公公趁着吴茂才还在发怔,继续说道:“吴老爷,你是个聪明人,是个有眼光之人,不然也不会在郭大人未发家之时便将其收为上门女婿不是?你想想看,以郭大人如今的势头,加上太子殿下的看重,您觉得他将来的成就会普普通通么?”
    先是褒扬了一番吴茂才的慧眼识人,又吹嘘和预测了番郭业的将来,顺公公紧接着说道:“你想想看,将来到了长安有太子殿下作主,他怎么可能会跟普通人一样,守着一个妻子过一生?肯定是三妻四妾官运亨通哩。到时候……”
    吴茂才顿然有了危机感,急急问道:“到时候怎得?”
    顺公公道:“到时候他因为您现在的一意孤行,冥顽不灵生了烦意。自个儿在长安置个家,与陇西吴府老死不相来往,嘿嘿,受委屈的还是您的闺女,吃亏的还是吴家不是?”
    “帝都长安可是个花花世界,也是个处处都能闻着铜臭味的地方,您就不想借着您女婿的势头,将来也在长安开上几家铺子,当个长安富绅大老爷?”
    “咱家知道您在陇西有几分产业,有几家铺子,但是陇西才多大地方啊?能跟寸土寸金的长安城相提并论么?您真将生意做到长安城去,嗨,我的亲家大老爷啊,这才是您光宗耀祖的事儿,对不?”
    “咳咳,咱家说了这么,孰轻孰重,您心中有杆秤,自个儿有个能掂量着办了吧?”
    “最后咱家再送您一句金玉良言,郭大人这纳妾之事啊,这就跟大禹治水一样,堵不如疏啊!”
    ……
    ……
    吴茂才听着顺公公这番又是提醒,又是威胁的话,心思活泛了起来。
    特别是最后四个字,堵不如疏,更如千斤巨石砸到了一座闭塞千年的大门之上,渐渐,有了些许松动。
    堵不如疏,堵的好处绝对不如疏……
    吴茂才沉静了许久,突然冲着顺公公轻声道了一句:“顺公公,您慢坐,我先去派人将我闺女从郭府召回,我得与她商量商量才能再做决定。”
    说完,便急匆匆地返回后堂,一溜烟没了人影。
    顺公公看着吴茂才消逝的身影,脸上渐渐浮现笑意,很是开心地呢喃道:“嘿嘿,看来咱家算是不负所托了,这趟陇西之行,八成又能盘钵满盈的回长安咯!”
    “来人呐,给咱家再上一碗茶汤,说得这么久,咱家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
    ……
    郭府,郭业正端坐在书房中,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笃,笃笃……
    紧凑的叩门声从外头响起,郭业吱唔一声,外间就响起了关鸠鸠的声音。
    只听关鸠鸠在外头恭顺地喊了一声:“大人,学生回来啦!”
    郭业没有起身开门,继续端坐于位置上,隔着房门问道:“人,请来了吗?”
    关鸠鸠回道:“大人,学生不辱使命,将冷天霖冷县令请来了。冷大人与学生一道,在门外候着呢!”
    “哦?”
    郭业这下坐不住了,急急起身冲门外喊道:“那还冷着干什么?竟然还让冷县令在外头等候,快,快将冷县令请入房中来,不能失了礼数!”
    声音落罢,房门松动。
    嘎吱~~
    关鸠鸠推门而入,低头哈腰将后头之人恭恭敬敬请入了书房之中,而后又退将出去,自动把房门给带了出去。
    来人,正是与郭业并无太多交情的陇西新任县令,冷天霖!
    第334章 初谈冷天霖
    郭业起身相迎,将冷天霖请入房中,亲自搬来一把木椅热络地说道:“冷县令,坐,呵呵,请坐!”
    冷天霖今夜是便服打扮,一身士子袍衫凸显欣长的身材,年轻的脸庞上掩不住的卷卷书生味道。
    他坐罢之后,心中很是不解,眼前这位郭大人大半夜派人相请,到底意欲何为?
    因为郭业既非文散官,也非武散官,乃是六品武勋骁骑尉,文武本就不同班,更别说跳出文武散官序列的勋官了。两人丝毫没有从属的关系,更别说公务上的交集。
    莫非是因为自己曾经前往郭府祭奠郭老太公,又亲自送殡郭老太公入土为安的缘故,郭大人想着感谢自己一番?
    这明显又有些不靠谱,要答谢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啊,外头天色都明显已经二更天了,哪里有人深更半夜急匆匆把人请到自己家中,再行答谢的?
    况且自己当初前来祭奠郭老太公灵堂,包括送殡上山,不外乎是因为郭家乃是陇西大家,自己又是初来乍到陇西县,无非是想借着郭家的宝地,郭业的名声,在陇西士绅面前露个脸罢了。
    自己这点小心思,郭大人怎会看不通透?
    着实令人费解郭大人今晚到底是想做甚……
    坐罢之后,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脱口问道:“不知郭大人深更半夜派人相请冷某过府,有何贵干呢?”
    他乃文散官,郭业乃武勋官,不是一个序列的官员,而话中他既不自称下官,也不自称本官,仅用冷某二字替代,可见其心中自有文散官读书人的骄傲与矜持,也有对陇西郭家地头蛇的礼让,算是有礼有节,恰到好处。
    这种自称,正好符合他与郭业此时的关系。
    盛世大唐,乱世渐渐平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意识越发的明显。
    乱世重武,盛世重文。
    随着士人学子读书人受当权者的重视,这些文官们也渐渐吃香起来。
    除非是二品、三品大将军当前,否则你休想让一个进士及第出身的七品县令文散官对你弓腰口称一声“下官”。
    不然,寒门子弟们为啥一个个十年寒窗苦读,挤破脑袋冲向科场,期待一朝得志,鲤鱼跳龙门,位列三榜呢?
    这声冷某在郭业的耳中听来,未免有些托大,但是他今晚的确是有事相求冷天霖,所以直接无视冷天霖的小小傲娇,继续摆出一副笑脸,冲着冷天霖微微一拱手,说道:
    “冷县令,你年长郭某近十岁,在下可否叫你一声天霖兄呢?”
    郭业打蛇随棍上,立马又与冷天霖套起了交情。
    这一声天霖兄,可就让冷天霖更加的不自在了。
    心中越发好奇起来,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郭业先是摆着低姿态相迎自己,再是要对自己兄长相称。
    看来今晚相邀,郭业必有所图啊!
    不过冷天霖在长安高中进士之后,连坐了四年的冷板凳,对官场的人情世故有些看透,早已过了书生意气的时候。
    尽管摸不透郭业到底想干嘛,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点常识他还是谨记心中。
    官场之中嘛,冷天霖自认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来得稳当。
    随即,他也拱手微微还礼,称道:“郭大人客气,冷某的年岁虽虚长郭大人,的确当得起郭大人的这一声兄长相称。不过,这要论起你我品秩,郭大人乃是六品,冷某也仅是七品而已,嗨,汗颜,委实汗颜啊!”
    这话虽是客套,但也默许了郭业的这一声天霖兄。
    郭业听出了个中玄机,心中不由暗乐,这读书人啊,就死要面子,那点矜持真是要不得。
    既然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郭业就为今晚的主题开始铺垫起来。
    他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轻声问道:“天霖兄赴任陇西县令也有些日子了,对我们陇西县可有何看法呀?”
    “唔?”
    冷天霖不知郭业这话到底有何深意,不过同为官场中人,也就说起自己赴任陇西后的见闻。
    说了不少陇西的风土人情,所见所听,还有公式化地感谢了几句上任结巴县令顾惟庸大人留下的大好基业,最后话锋一转,喟然叹道:“不过,下官初任陇西县令,肩上的担子也是很重呐。”
    郭业趁势问道:“冷大人可是要在陇西为百姓做点实事,为自己的官途添上一笔政绩?”
    “哈哈……”
    冷天霖听着郭业这么赤裸裸的一问,不由笑道:“郭大人问得倒是有些意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就是我们这些父母官应尽的本分。要不,如何为当今圣上牧守一方呢?圣人有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吾辈应当应分之事啊!”
    奶球,郭业听着这客套话心中腻歪,还一套一套的,跟关鸠鸠似的,到底是读书人啊,始终脱不了身上那股子酸味儿。
    不过冷天霖心中有所抱负正合他的心意,如果冷天霖又如结巴县令顾惟庸那狗日的,混吃等死,他才后怕呢。
    旋即,啪啪两声,他双手击节,口中赞道:“说得好,天霖兄真不愧为读书人的楷模榜样啊。陇西有你这般父母官,真是百姓之福啊。刚才,天霖兄说起肩有重任之时,郭某见你脸上郁郁寡欢,可是有所烦心之事或有所阻滞?说出来听听,看看小弟能否帮你一把呢?”
    冷天霖闻罢,不假思索地叹道:“唉……郭大人久居陇西,应该有所耳闻,其实在陇西地界上,真正能主事的并非官府衙门。甭说陇西了,就连益州府下辖几个县衙,都是如此。官府衙门的威信不足,又如何让冷某人施政一方,一展胸中抱负?”
    陇西地界儿,包括益州其他几个县衙,都不能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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