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酒幺一坐下,仙鹤立马又跳下凳子:“恭喜宫主,贺喜宫主。喜事!”
    重宴几百年来从没与其他仙子传过绯闻,如今一回天庭这事就闹得沸沸扬扬。她毕竟有可能成为重宴殿下的人,如今当着重宴的面他一个小小的童子怎么敢怠慢。
    酒幺不做声等他继续说下去。重宴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酒幺身上,脸上始终是副温文儒雅的模样。
    “宫主,今年的百花仙筵比往年提前了些,娘娘将日子定在下月初三,小的特来通传一声让宫主好准备准备。”
    这也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再酿些酒,酒幺放心地点点头。
    但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仙鹤脸上挂着甜美的笑继续说道:“宫主你应当知道这百花筵是各各花仙子每年轮流主办的,今年恰好轮到宫主您。不同的是这次百花筵东海帝姬青魇也会前来,龙族帝姬头一次参加,王母娘娘对此颇为重视,一切都强调切莫丢了天家脸面。所以有些事恐怕要宫主多多费心去。”
    接着仙鹤又似是感叹一般:“以前宫主老觉得在这儿住得不安稳,现在您挣表现的机会终于来了!若宫主您此次办好了,这蟾宫保管您能住得踏踏实实的,天庭中谁也不敢有异议!”
    这算哪门子好事?听了仙鹤最后那句话酒幺默默地在心里记了他一笔,这厮绝对是故意的,天庭之中仙官们的宫殿居所皆是由王母从谏天帝安排,这至高的决定岂容她一个小倌置喙。
    不过话说回来这东海帝姬怎会眼巴巴地跑来参加这东西。
    要来前几年又怎的不来?想了想,她不经意地瞄到一旁的重宴,这一来心中顿时了然不少。前段时间阿道阿睡才八卦过东海帝姬和重宴殿下的事,莫不是因为这个?
    百花仙筵历来都只有天庭的仙子与各仙官参加,届时王母与仙帝都会到场。此宴美名为百花争妍,席间也是些观花品酒之事。
    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美酒美景却只是为了衬托佳人。筵席上若遇上看对得眼的月老儿也会帮忙牵一把,这样一来也曾成就过几段天宫的姻缘佳话。
    天庭的人都知道这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相亲宴。所以会上从不邀请客人,更没有人主动提出前来。毕竟外人,尤其是女子更是不会好意思主动提出参加这样的筵席。
    而这帝姬……啧啧啧,外头的风流债追到家门口了。
    酒幺暗暗摇摇头:现在的大姑娘也忒放得开。人人都像她一样可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就算她的放得开也仅是言语上与思想高度上的。行动上她脸皮子还是太薄不敢参与。
    此时酒幺的神情倒被在她身旁的重宴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她柳眉轻蹙时而摇头复轻叹,莫非听到东海帝姬她不高兴了么?不过她这反应另重宴挺高兴的,酒幺心中其实也是在意自己的罢,不然怎么会有这样懊恼神伤的神情。
    于是重宴暗暗下定决心,自己必不会让她失望。既然她怀疑自己,到时候向她证证明明自己的心迹就没问题了。
    哦,对了,还有这住宿她似乎也不太满意……
    ·
    意思已传达到,仙鹤看着重宴的眼睛一直胶着在酒幺身上便懦懦地低下头,他怎么敢一直打扰人家情浓。
    此一时彼一时,人总会有走狗屎运时,士别三日必当刮目相看。当然这只是个比方,那骂人的那东西他不是指重宴。
    接着仙鹤随口恭维了二人几句就匆匆离去。当然,他内心仍是唏嘘慨叹不已。
    酒幺看着已经靠上她的贵妃榻并且一动不动的人心里更不大高兴,这人仗着自己有身份地位点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如果目光能杀死人,重宴必定已被凌迟。
    “殿下,您刚才也听到的,这段时日我定会有阵子好忙,筹备百花仙筵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不如还请您移驾……”酒幺搅了搅衣衫最终说道。
    她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摆放有些局促,大大的杏眼里都是无辜。重宴也不忍再为难她,双眼微微阖上,点点头:“那我这就回去,你好好准备,如有什么需要尽管让阿道阿睡来找我。”说罢他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谢殿下,这是?”酒幺疑惑地看着他那修长白皙的手。
    “服侍本殿下起身。”重宴挑眉不紧不慢地说道,身下的软塌真是舒服他还有些舍不得走,看来这姑娘也是懂享受的。
    酒幺眼中带上淡淡的嫌弃,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僵持,却不过片刻就低头败北。
    最终她还是将他的手微微托起让重宴着力。不知为何触到他微凉的手指酒幺觉得指尖痒痒的,像有什么东西钻进她心里了一样,渐渐她觉得面上也微微发烫起来。
    直到重宴松开她,她才转过神,暗暗骂自己没用。好歹也是活了三百岁仙女,居然碰个男人的手就这样没出息,酒幺轻轻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
    温软又细腻,纤纤柔荑像上好的的羊脂白玉,再配上她若有似无的羞涩。美人怡人矣。
    重宴心甚悦。
    ☆、第7章 青魇
    第二月初二。
    瀛台一万八千丈,白玉雕做栏,廊腰复回,栏外云海茫茫,绵延的尽头便是那天与地的交接之处。这里四季如春,仙云缭绕实乃天界胜景。每一届百花筵都是在此举办。
    酒幺凭栏而靠俯瞰眼前之景,果真临高而意气宽广。看着这磅礴的天地之景,一时觉得这月余来的辛劳疲惫顷刻间烟消云散。此时宴会大小所需,玩乐的歌舞折子,饮食的瓜果糕点,观赏的珍奇花卉……她都已一一安排人精心备妥。
    待所有仙奴仙婢收拾妥当了退去,酒幺打量着瀛台的布置默默地想待明日一过必要好生休息一下。现在她年纪越来越大了实在经不起折腾。
    阿道见她的神情多少也明白几分她的想法,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
    天庭里她这三百的岁数明明只是个小姑娘,但这人总仗着自己修为不错遇事就推辞说年纪老,没有少年人的热血激/情。这话一出让他这千岁童子情何以堪。
    此时瀛台的园中只有阿睡一人还在爬上爬下不断调整着杯盏摆放的位置,小酒第一次办筵席就遇上了尊贵的客人,他断断不能让她丢脸,事情仔细检查几番总是没错的。
    虽然平时酒幺偶尔爱耍耍混偷点小懒,但正事上从未马虎过。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好运气。
    阿睡是个性子单纯的人,每每听到酒幺被其他花仙子议论他都忍不住冲上去义愤填膺地替她争辩:“小酒平时有多努力!你们都知道吗?”
    酒幺知晓此事后默然。
    ·
    夜色缓缓袭来,手可摘星,月光清冷的银辉洒在云海之上,无比浩瀚美丽。瀛台上微微有些冷了,天色一黑后廊柱上镶嵌的东珠就散开了柔和的光色,带来一丝暖意。
    看着这墨蓝幽深的天际酒幺缓缓起身,向一旁的阿道阿睡招手:“我们也该回去得,明日还要早些过来。”
    天边的那一轮弯月,就是她们住的地方。
    她第一次站在这样的角度看她的宫殿,隔着无垠无际的云海,她看着这片绵白从黄昏暮染到月华浓盛。酒幺伸手一指远处说道:“若是有船就好了,我们从这云海上泛舟回蟾宫才不枉这番景色。”
    阿睡见她慨叹中有些失落,于是跳下凳子拉着她衣摆:“小酒你若是想,待明日忙完百花仙筵我们去寻了古木做艘如何?日日云海泛舟。”
    看着阿睡单纯的笑脸酒幺心中一片柔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随便说说,哪用这样费心费力。”
    银辉更加清冽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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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瀛台。
    仙乐缈缈,珠翠佩环叮咚作响。栏上萝薜倒垂园中百花齐放,一片欣然之意。
    六名米分雕玉砌的仙童分两列而立,仙婢徐徐撒着沾满露珠的花瓣,整个瀛台异香扑鼻。司礼拖长着声音不断报着前来的仙人。群仙语笑宴宴。
    饶是之前已安排得毫无纰漏,酒幺此时仍未得闲,她低垂着头再次核对着所需之物,这时却听得一声报:“重宴殿下到,东海青魇帝姬到……”
    四周忽然静了下来,原本嘈杂的瀛台瞬间被冻结住一般。酒幺察觉异样也下意识地一抬头,看见并肩而行的两人,如此金童玉女。
    天边一青衣女子缓步行来,一身着青烟紫绣游鳞裙逶迤拖地,纱衣轻透衣角袖边皆用金线滚边,玉带绕臂,一举一动都透露着矜娇的贵气。女子口若朱丹,凤眼狭长,美得凌厉。这便是帝姬青魇。
    酒幺目光一转,不由自主地看向青魇身旁的重宴。
    他仍是她初次见到的模样,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头上戴着束发白金嵌宝银冠,一身银白华服流云暗纹流转。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重宴微微倾着身子面上带着几分疏离,似在仔细听青魇说话。
    这时的他隔着她那么远,与青魇一样,高高在上。酒幺见他正往自己方向看过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害怕与他对视,于是迅速将头埋低,佯装漠不关心地算着手头的事,只是原本从容的动作间多了一丝慌乱。
    莫名地有些生气,她也不知道这丝埋怨到底是为什么。
    其实那日重宴离开蟾宫后酒幺就没有再见过他。或者说他再没有来找过她。虽然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老百姓,要努力迎合领导心意、服从领导,但这不是意味着什么都要任他捉弄甚至呼之来挥之去。
    酒幺鼓鼓腮帮子耳边声音渐渐恍惚。直到天帝与王母来了,阿道重重拍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忙同群仙一起起身相迎。
    察觉自己的慌乱酒幺暗骂自己没出息,她暗下决心将重宴打入冷宫,今后就算你送上门来本宫主也不会再宠幸你。即使她从未有幸宠幸过。
    王母打量着瀛台的布置眼中露出满意之色。之前听了殿下的意见,将这事交予那丫头果真没错。
    冗长的繁文缛节结束。筵会开始以后便没酒幺什么事了,她心下松了一口气,带着阿睡阿道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默默地嗑着瓜子看池中舞乐。
    仙帝身侧分别为王母与重宴,重宴身边便是青魇。
    杯盏交动,群仙尽兴。重宴端着姿态百无聊奈地坐在高台,目光逡巡找到那抹纤细的身影。现下也不便过去她身边,干脆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一举一动。
    阿道戳了戳酒幺,神神秘秘地凑近她耳边低语:“重宴殿下在看你。”
    “咳”嘴里的瓜子皮突然卡在她嗓子眼里,酒幺默默地干呕了一阵子终于吐出壳子,她强作镇定地端起桌上的月桂酿一饮而尽。
    舒缓了口气她一动不动地继续观赏那曼妙的舞姿,脸不红心不跳慢悠悠地答他:“本宫主长得好看叫人多看几眼也无妨,毕竟仙人对美也是有追求的。”
    阿道默默低下头吃点心不愿再同她讲话。
    其实那道目光酒幺老早就察觉了,这样赤/裸/裸的打量也确实让人有些难为情,让她连摸瓜子的动作都不大自然。但她刻意忽视着,为避免尴尬她无话找话,伸手拍拍旁边的阿睡小声议论道:“你看那米分杉跳舞,身子扭得都快打成死结。”
    听了酒幺的评价阿睡无不赞同地点点头:“我见过那求偶的雄蛇就是这般扭的,莫非……米分杉也是想了?可她是女子啊?!”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池中的人仍在继续伸展着曼妙的腰肢,酒幺清晰地感受到米分杉在无意中恨恨地盯了她们这一眼。
    米分杉是天庭中舞艺最好的舞姬,素来心高气傲十分好面子,哪里能容她们这等不懂艺术的随意置评,这梁子怕是结下了。她连忙捂住阿睡的嘴,东西可以乱吃但话千万不能乱说,更不能大声说。
    酒过三巡,众仙便离了位置相互间敬敬酒聊聊天气,这毕竟是场相亲宴不交流如何能擦出火花。
    酒幺坐的位置偏,且她带着两枚灯泡童子所以身边很清静。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她是个不善于拒绝别人的人,万一哪个英俊的郎来向她倾诉心意她真会因不好意思拒绝而姑且答应的。
    然而她心中自我安慰的话音刚刚落下,身边便传来一个有些粗犷的声音:“酒幺卿卿,在下乃酆都神将天界鼎鼎有名的天蓬,此时良辰美景一刻千金,卿卿可愿饮下这盏美酒与在下定了此生?”
    听着这故作风雅的耍流氓话酒幺鸡皮疙瘩掉了一身,这种感受真是不太好,她僵硬地回过身,挤了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她的有情郎呐……理应是个驾着祥云的盖世英雄。
    怎么可能是天蓬……
    看着那伸至她面前的酒杯和那张着实不如人意的油光四溢肥头大耳的脸,酒幺下意识地往后背了手默默往后退去,脚下却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
    耳畔是风声,她似乎已经看见天蓬向她伸出的那只大手,于是心下一狠干脆更努力往后倒去。
    下一秒却意外地跌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那人微微将她扶住,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宫主,好久不见。”
    ☆、第8章 怨恼
    耳畔是重宴低垂着头传来的温热呼吸,那温度灼得酒幺手足无措,她甩开他欲站直,却发现天蓬的手仍直愣愣地举在她眼前。
    “酒幺卿卿怎可如此不小心,这样惊了重宴殿下怎好?不过殿下,宫主她也是……”
    天蓬正絮絮叨叨地念着,重宴顺势一拉,顷刻间美人便贴身入怀,周围的人立即哑口无言。重宴微微一笑缓缓道:“本殿下与宫主自是好得很,无需元帅多言。”
    作为曾把妹无数的天蓬自是知道眼前的人他碰不得,所以也不甚在意地一笑:“那我便不打扰殿下与宫主了。”说罢饮完了自己杯中的月桂酿以示歉意,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深谙此理。
    众仙纷纷看着她二人酒幺觉得尴尬得很,见天蓬走了于是她忙挣脱开,扭头看着重宴有些不自在地向他道:“谢殿下。”
    “小事,宫主不必太客气。”他嘴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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