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你们的教皇如此的……不靠谱,居然这么多年来教廷也发展壮大了,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该夸你们基层工作做的好,还是上级引导方向不给力了。”依兰达由衷地感慨了一声。
    “引导?”艾尔似笑非笑反问了一声,“还有什么能高过圣经去?”
    “至高无上的教义,”依兰达“啧”了一声,“倒是我忘了这个,这么说来,教皇其实也就最多只能指挥个东征,还得是用增加信徒,传播光明的名义……真是冠冕堂皇。”
    “不过……”在艾尔的注视中,向来很识时务的她光速转了口气,诚恳又甜美地双手合十道,“我家亲爱的那肯定就是实至名归了。”
    艾尔不由失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我们继续说你的主教吧,难道教皇不需要亲自来为你进行加冕?我总感觉教皇似乎对于红衣大主教以下的位置都并不太那么关注。”
    “虽然说以信仰作为凝聚力,可这也未免太让人感觉放羊了。”
    艾尔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揉了揉依兰达的头顶,“别急,其实按照现有的模式,主教的继任很多时候都用不着教皇亲自来进行选择,这也就是我之前告诉你的,主教的位置多半是红衣大主教之间博弈的结果。”
    “因为从主教上升为红衣大主教,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需要根基、履历以及机遇的台阶,多少主教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触碰到那个门槛。”
    位置只有那么多,这还不同于官僚的政绩考评还有升迁降免的机会,只要不是大奸大恶,基本神职人员的身份地位都是异常稳妥的,最基础的一点就是得拼谁活得长。
    依兰达反而有了几分好奇,“等等,这样说来,主教虽然不如红衣大主教,但是也算是各地区的基石,难道教皇就放心这么让红衣大主教们大肆培植自己的势力?”
    “说的不堪一点,万一某个红衣大主教获取了绝大多数的支持,硬要推翻教皇的统治怎么办?”
    “教皇拥有一言否定权,”艾尔笑道,“如果没有得到前任教皇的承认和加冕的话,新教皇的继位会被视为不正统。”
    “但是总有特殊情况的吧,”女海盗升起了一丝戏谑之心,“你看,之前那么多教皇都如此热衷于东征,好比万一有哪个教皇死在了这种外出的路上,那是主对于这个教皇不满意吗?后续者的正统性又该如何得到保障?”
    艾尔拧了拧她挺翘的鼻尖,无奈道,“你以为教皇会那么容易遇害吗,纯粹故意找茬对不对。”
    依兰达天真脸回望,艾尔只好举手投降。
    “倒也不是没有你说过的这种情况,”艾尔回忆了片刻,“曾经有一任教皇在巡查的时候因为突发急病而暴毙,后来继任的教皇选择了在主的神像面前祈祷,因为当时情况特殊,所以无法得到前任教皇的祝福……继承教皇时会需要在主的神像前祈祷,如果被主认可的教皇,主会降下圣光。”
    “圣光……”依兰达喃喃自语,眼珠子转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怀了好意,“艾尔,有继任的教皇不被圣光所恩宠的吗?”
    “当然有,”艾尔点头,“神像代表了主的意志,如果主不认为他可以胜任的话,那么不会有任何圣光的反应,这个人也理所应当的失去资格。”
    但是圣光这种东西,本身就不是不能够伪造的……女海盗已经开始放飞自我,考虑起了别的办法。
    “原来是这样……那个继任的教皇是从十二位红衣大主教当中选出来的么?”
    “那当然,非红衣大主教不能继承教皇之位。”
    “那么又有冲突了,”依兰达似笑非笑又开始打岔,“你看,主难道一出生就是红衣大主教?他后来的位置可是比任何一任教皇都要来的更高呢。”
    “亲爱的,”艾尔又好气又好笑。
    “好吧好吧我不打岔了,后来呢,你们是怎么解释教皇暴毙的善后的?”依兰达双手合拢做了个讨饶的动作,一副保证专心听故事不再打岔的模样,“总不能真是主对这任教皇不满意,所以突然收走了他?”
    “当然不是,”依兰达今天的问题似乎格外多,好脾气的神官一一进行了解答,“史籍上的记载是时任教皇为了替当地的人民驱除恶魔,所以牺牲了自己。”
    依兰达微笑了起来。
    艾尔猛地一个激灵,似乎捕捉到了依兰达问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那段和他分离之后的杀戮之旅,改变的不仅仅是梦魇号,同样还有依兰达自己。
    如果某件人和事根本不可能被说服,与目前自己的利益有着极端的冲突的话,那么为什么不杀了他?
    “亲爱的,”依兰达笑眯眯道,“我想我们可能需要转变一个观念。”
    “首先,塔维尔我是肯定不可能让那个老家伙杀掉的,企图通过杀害别的生物来换取自己的长寿,这种做法本身就充满了罪恶,根本就不可能是长生之道。”
    “你和我应该也不会希望这种根本就是罪恶的所谓办法继续流传下去,这本约拿之书根本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存在于世间……但是很不幸,屠杀人鱼献祭来换取长生的方法依旧在历任教皇之间口耳相传。”
    “你觉得……想要完全推翻一件旧的事物,我们应该怎么做?”
    艾尔定定地看着她,依兰达很明显地从他那双蔚蓝色的眼中看到了犹豫和挣扎。
    说实话,暮晓之晨光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善男信女,但是在脑海中理所当然的还是有着主的基础观念,这其实无异于对自己一直笃定的信仰产生怀疑。
    虽然教皇并不能代表主,但是代表圣物的约拿之书却是。
    如果这只是教皇的个人意志,那当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贪婪的原罪……但是如果连圣物都是如此的话,难道他一直的信仰都是片面而狭隘?
    良久,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是我落入窠臼了,无论是圣物还是教皇,都不能代表我的信仰,主应该存在的是我的本心之中。”
    “现在我们所执行的教义也同样来自于人的阐述,那么为什么不能按照我所理解的执行?”
    “没错,”依兰达赞许道,“我觉得难民的变化比因循守旧的教义来的直观多了……其实你做做表面文章就好,内核怎么做当然还是你说了算!”
    艾尔竟然还真的若有所思了起来,“反正他们也只看表面……”
    如果让审判团听见这席话,那么这足以直接把艾尔和依兰达送上火刑架!
    “其实在我看来,教廷的统治模式一直存在一定的问题……”
    “所以为什么不重新建立一个属于你自己的,你认为科学合理的模式?”依兰达耸了耸肩,“亲爱的,我知道你能够在政治和神权当中找到平衡点,很显然现在塔兰朵思已经证明了你选择的正确性以及操作的可行性……那么为什么还要让那样一个顽固守旧,只知道通过迫害来达到自己长生的所谓‘教皇’继续统治下去?”
    “如果真让这样事情发生的话,本身才是对主最大的不敬吧?我记得教义似乎可没这么说过……再说了,就算约拿之书说了那个方法又怎么样?难道说写了就证明那是正确?”依兰达心心念念开启了邪教洗脑模式。
    艾尔看着依兰达的眼睛,从那双碧绿色的眸子中看到的是满满的信任,他忍不住苦笑一声,“依兰达,我一直不明白你对我的信任从何而来,毕竟说实话,别看我现在走运当上了主教……可要面对的教廷始终是一个庞然大物。”
    “可我们为什么要面对它?你始终都是其中的一员不是吗?”依兰达好整以暇道,“艾尔,你和我的愿望从来都不冲突,也从来都是和谐并行,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心照不宣的秘密。”
    “就像在某些关键的节点你推了我一把一样,我相信你其实早就已经在心中有了打算,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她犹豫了片刻,抛出了一记重磅炸弹。
    “你知道的吧……我找到了汤姆的母亲,那个女人在临死前说出了一个秘密,为什么教皇每次都要让阿尔贝托的人去寻找人鱼。”
    她有些迟疑地皱起了眉,“那是因为,约拿之书提到,和人鱼缔结契约的人……是与生俱来带着原罪的恶魔,要通过和人鱼一起献祭,来换取主的宽恕……也就是所谓的长生。”
    “这么多年来恐怕你们那些死去的族人根本就不是失踪……讲不定就是被某任教皇拿去做了人肉祭祀。”
    什么原罪的恶魔,不过是为了堵住人口,不让这个血腥的秘密流传下去罢了。
    艾尔向来八方不动的神色终于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第341章 血祭
    “这消息属实?”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的。”依兰达叹了口气,她之前本来也没当回事,毕竟是在是太过于荒谬……可没想到来了塔兰朵思以后和艾尔前后一对照,发现这居然说不定是真的!
    “毕竟那是哈露娜……噢就是汤姆的生母,为了保命时候说出来的话,还有黑珍珠号的船长鲁克做保,可信度应该很高。”
    “那个女人甚至还知道一点屠杀的地点……”依兰达迟疑道,“我后来问过塔维尔,它表示教廷的确过阵子就要杀些人,不过杀的人太多了,它也没在意。”
    “所以……你还认为这个可笑的传闻是真的吗?”
    良久,艾尔才缓缓开口,语气冷的像冰。
    “我一直对于阿尔贝托能存在于教廷中都觉得很奇怪。”
    “这个家族无论是从各个方面来说似乎都并不得历任当权者的喜爱,也始终没有能够占到一个足够有威慑力位置,但是却始终在奥斯公国有一个微妙的位置,确保它始终能在教皇的目光之下。”
    “以前我还以为这是教皇看在阿尔贝托先祖曾经为东征出过大力的份上,始终留有一番情面。”
    “现在看起来……说不定是圈养更加合适。”
    “每一任阿尔贝托都会有人死于非命,这当中固然有野心勃勃想要去找人鱼恢复昔日阿尔贝托的荣光的,但是肯定绝大多数都是被悄无声息地以各种名义杀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全部死光,就算是杀猪,他们总还要留下几头用于繁殖……等到新的生出来了,老的也就可以杀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依兰达却没来由听得一阵毛骨悚然,整整一个家族,就这么被当做肉猪一样豢养起来,表面上看起来却还像是个贵族一样,似乎能有所发展,只是几代的子弟都不太有出息罢了。
    艾尔的父母……就是在他出生之后“意外”身亡,现在再回想起来,当中简直充满了令人不敢细想的血腥与罪恶。
    “之所以让我去进行所谓的游历,归根到底不过也就是为了看能不能撞大运引出人鱼,”艾尔淡淡道,“应该是前面的阿尔贝托直接血祭都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所以他们把心思放在了让我找到人鱼上。”
    “而我不但找到了人鱼,甚至还替他们找回了约拿之书……恐怕这片大陆上应该没有比我更愚蠢的家畜了。”
    “艾尔!”依兰达提高了声音,叫醒了还在出神的艾尔。
    新任主教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抱歉,亲爱的,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现在哪里是说这个的时候,”依兰达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故意撒娇般抱怨道,“那些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想也不会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现在的问题主要集中在两个,第一,你们剩下的阿尔贝托究竟还有多少,能够查得到的失踪记录,以及最关键的……有没有人还在教皇的手上。第二,这件事情到底知情者还有多少,教皇有没有告诉他身后的克莱门特家族?”
    他们都知道第一估计是没有了,但是……万一呢?
    艾尔冷笑了一声,“没关系,就算是克莱门特知道了,以后也不会再存在一个克莱门特了。”
    “那么……现在恐怕我们还是得继续给他办事,”依兰达耸了耸肩,“塔维尔我可以说服,但是有一点,必须要让那位‘尊贵’的教皇冕下亲自到塔兰朵思来。”
    女船长的口气很遗憾,“其实这件事要办起来最好是莱曼群岛,但是那里太远,估计教皇只要脑子没进了水都不可能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当然,他可是惜命的很,从上任以来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奥斯公国……”
    “塔兰朵思还不算太远,这个我可以说服他,”艾尔轻轻嗤笑了一声,依兰达不知道,他难道还会不清楚?
    哪怕外貌看起来再威严,态度看起来再冷厉,可依旧遮盖不住宽大的神袍下枯瘦的身躯以及开始不受控制颤抖的手指、坐久了就开始精力难以集中,连视线都开始涣散……这一切已经充分地说明了一点,教皇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这样的一个老人,手里有着大陆最顶尖的权势,越是这种人,就越是在意自己的寿命,希望能够永远在这种受世人仰望的位置上……说实话,但凡是权贵多半希望长生,把希望寄托在下辈子的,往往都是那些过的最底层的穷苦民众。
    谁都知道传说虚无缥缈,根本不可尽信……位高权重如教皇,肯定已经找过了所有可以找到的资源,只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才会把主意动到约拿之书上。
    只要一个人有弱点,那就不愁以这个弱点设铒他不上当。
    “依兰达,我曾听听说过一个传闻,”艾尔温文尔雅地继续道,“关于克莱门特大主教和教皇之间的关系。”
    依兰达有些茫然地回望他,“我听说他们同样出身于克莱门特,这当中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艾尔淡淡道,“这一任教皇醉心权势,想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圣人形象,可背地里却放任红衣大主教们狗咬狗。”
    “一方面,上层的红衣大主教们之间在彼此追名逐利,放任下属的神职人员相互攻歼争夺地盘,另一方面又培养起枢机团对他们的行径加以盯控,故意放纵他们为所欲为,借以掌控其背后家族的把柄。再有骑士团的不断扩张,网罗人手,确保有足够的军备力量,从而进一步实现从神权到政治的势力扩张。”
    “这是人为的培养起教廷的内斗啊……”依兰达感叹道,“这人估计不是头进了水就是所谋甚大,不过看起来大概是后者?”
    “在克莱门特教皇之前,奥斯公国虽然同样君权神授,可从来没有皇室成为傀儡,现在的奥斯公国……已经彻底是奥斯教廷了。”
    “所以现在这位‘伟大的’教皇陛下,打算让自己长命百岁从而将这个可笑的政教合一贯彻下去?”依兰达“啧啧”感叹道,“他脸这么大怎么不上天呢?”
    “其实像克莱门特这样的门阀,在现在君权与神权结合的基础上也已经发生了变异,”艾尔谨慎地开口,“这其实是我的一个猜测……如果真的在克莱门特教皇的手上实现了完全的融合,说不定接下来的发展方向就是一个世袭制的政教合一。”
    “还真是志向远大,”依兰达嗤了一声,“他们的眼里恐怕从来看不到在现有的统治下究竟平民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真要把奥斯公国那一套推广出去,不用别人,他们自己内部就得先打起来。”
    “等等……”她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世袭制……这一般是针对父子的吧?别告诉我你们号称纯洁无暇的教皇冕下虽然是不搞情妇但是背地里连私生子都有了?”
    “的确不是情妇,是他兄长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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