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时期甚至教廷为了安抚这条人鱼,每次都专门会安排一条船给它带吃的,甚至每次通过塔比斯海域的时都会直接把船放在这里,任凭人鱼自己取用,等回程再把船带上,反正有人鱼在也不怕丢。
    这件事一直被作为特殊注意事项记载在手札中,历次的东征军都牢牢遵守,人鱼甚至也得了守护神塞维尔之名。
    可没人知道……这一切的起源不过与一个人类与一条人鱼之间的约定而已。
    “那他现在呢?”人鱼迟疑了一会,还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在艾尔回答之前还抢先插了话,“我听说你们人类有能活两百来岁的,好像是教皇……我那时候带路的时候,听到好像有主教讲过?”
    “那只是传说罢了,”艾尔叹息道,也不惮于将教廷的秘辛揭露给这条人鱼听,毕竟……这是阿尔贝托欠它的解释。
    “那是一对长得非常相似的父子,通过手段造成了一直没有衰老的错觉,虽然他们的寿命已经算是长寿,但是根本也不可能到两百年那么久。”
    不然为什么教廷延续这么多年,就只有这样的一个传说?还不是因为那时候教廷的统治摇摇欲坠,为了营造神迹维护教廷的统治。
    “那他呢?”
    人鱼很显然没耐心继续听下去,它只是想要听到那个人的消息……这么多年来哪怕是博杜安都没人跟他透露过卡诺比的消息。
    那是一个控制这条人鱼的禁忌。
    “他……死了。”看着人鱼充满期待的双眼,艾尔头一次觉得祖父的死是如此的难以出口。
    卡诺比死的时候年纪并不大,甚至说是艾尔刚刚记事没多久就已经去世了。
    在他的描述中,人鱼知道了这当中那些它一直不知道的内情。
    幸亏艾尔记事早,这才能依稀记起祖父似乎一直都不算很开心,早早的娶妻生子之后就对手中的事务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而已,并不会有任何过多的举动。这和他在少年时期的名声以及不惜冒生命危险雄心勃勃参与教廷东征的行为完全不吻合。
    但这依旧不影响他在教廷中位置的日益重要,扶摇而上。
    阿尔贝托并不是一直就是大贵族,应该说,就是从卡诺比开始才逐渐迈入贵族的行列,进而成为了奥斯公国贵族圈中不可缺少的新兴对象,但是在那之前,这个姓氏只是卑贱的平民。
    甚至连教皇都对卡诺比垂爱有加,众人只知道阿尔贝托家族发迹是因为东征,但具体是什么原因却无人知晓。
    没有人知道这后面隐藏着一条人鱼数百年如一日的等待,一条低等生物,比起圣战来又能算的了什么呢?
    如果说这个温和的男人唯一做出的一个坚持而激烈的行为就是一定要给自己的孙子起名为艾尔。
    大抵这是凭借此事一跃跳龙门的阿尔贝托家族对他的忍让和补偿。
    但是……也仅此而已罢了。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是当猜想变为现实的时候,人鱼还是显然的愣住了,它甚至就这么僵硬的浮在海面上,整条鱼都暗淡了下来,连那抹流光溢彩的蓝色都带上了灰暗的死气。
    “死了……?”
    “对,他死的时候很年轻……他一直都记得你,”艾尔轻轻叹了口气,“请容许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尔阿尔贝托,卡诺比阿尔贝托是我的祖父。”
    “从我有印象开始,祖父就不开心,他曾经很多次都企图出海来找你,但是都被拦下了……他最后因为抑郁早死,死之前还一直企图出海。”
    ……后面的当然来自于神官的艺术加工,但是这种时候没人会对他的这种行为进行指责,毕竟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条人鱼究竟有多么的难过。
    ……那是巨大的期待一朝变为泡影的落差。
    “早就死了?”人鱼喃喃道,它抬头看向艾尔,仿佛企图从他脸上寻找到旧人的踪迹,“你叫艾尔?”
    “对……我想他应该也希望有一天我能出海,万一遇上你的时候你能从名字中认出来,他的猜测似乎真的成为了现实。”
    人鱼沉默着看着他们,似乎在等着更多的解释。
    面对这样一条智慧生物的目光,就算是艾尔也不由得搜长刮肚的回忆自己那一丁点可怜的对于祖父的印象。
    毕竟卡诺比真的死的太早了,恐怕死的时候都还不到五十岁,真真正正的英年早逝。
    “祖父曾经留下一本手札,那本是被悄悄藏起来的……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到底他们对他的防备有多严密了吧?”
    “我也是通过手札才知道有你的存在的。”
    天知道那本手札中记录是多么残缺不全……但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的事情,当年的人和事都已经淹没在了岁月长河中,谁又能说出个对错?
    艾尔还想说什么,那条人鱼突然抬起了头,“我明天会来找你们,如果今晚你们能熬过风暴的话,那就是他说的……连主都宽恕了人类的无信。”
    它说完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入了海中,只是那一条直直的水线怎么看都充满了逃之夭夭的逃避意味。
    “可是……今晚根本没有暴风雨。”依兰达抬起头看了看天,喃喃自语道。
    口是心非的人鱼,它根本没有想要报复卡诺比的子孙。
    等到人鱼走了之后,水手们也陆陆续续清醒了过来,依兰达将情况跟刚才陷入狂乱中的众人一说,众人这才觉得后怕。
    如果没有老格纳的人鱼胳膊,现在恐怕这条船上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当天晚上,艾尔正准备回去休息,勒戈夫喊住了他。
    “你还打算隐瞒她到什么时候?”勒戈夫的声音沉沉响起,从背后叫住了艾尔。
    银发碧眼的神官停下脚步,略带了些疑惑的回过头来,“勒戈夫,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本所谓的手札……”勒戈夫沉下声音道,“我从未见过,那是阿尔贝托家族世代相传的手札吧。”
    “毕竟阿尔贝托也是因为东征军而一跃成为了大贵族。”
    能记住贵族之间的联姻关系并不算什么,而那些隐秘的家族起源才是最关键之所在。
    艾尔,除了你,我也能记住。
    勒戈夫都已经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了,艾尔却对此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他只是恰到好处的微微一笑。
    “你说完了?那我可以走了?”
    “艾尔阿尔贝托!”勒戈夫终于忍不住皱起眉。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艾尔礼貌的微微躬身,“抱歉,告辞了。”
    看着神官的背影,勒戈夫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第201章 逢魔
    当天晚上,就像依兰达所预计的那样,所谓的暴风雨压根就连影子都没有见到。
    这让人在对那条人鱼的口是心非有所理解的同时,也让人不由有了些新的担忧………在得知了这样的坏消息之后,那条人鱼还好么?
    她的忧虑表现的太过于明显,简直就跟一只炸了毛翘着尾巴的猫一样,其忧心忡忡简直连艾尔都有些哭笑不得,“你很在意那条人鱼?”
    听到他这么说,依兰达不免有些诧异,“难道你不觉得它很让人担心?”
    “就算有愧疚也应该是那位先祖的过错,他自己没有改变现状的勇气,却寄希望于后代子孙替他完成这个心愿,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懦夫。”艾尔平静的让人有些吃惊,“我跟那条人鱼说的并不是全部,只是在当时那种环境下不得不为之罢了。”
    不然船上所有的人恐怕都没有办法从那条人鱼的暴怒下逃脱……哪怕这样的确有对不起那条人鱼之嫌,但是那也是卡诺比的错误了。
    依兰达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她已经来不及阻止艾尔接下来的话了。
    “先祖并不是真的那样无为不争,”神官平静道,“如果是那样,阿尔贝托也不会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平民发展到现在的样子。”
    “那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放任那条人鱼被教廷所利用,根本没有所谓的企图多次出海最后郁郁而终?”
    “也不尽然,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教廷为了方便操控人鱼不让他出来,但是为了安抚人鱼又需要卡诺比,所以给了他一定的好处。”
    “然后你的祖父抓住这个机会站稳了脚跟,一步步往上爬,最后到了教廷觉得舍不得这个人才,刚好东征也快结束了,没必要再理会那条愚蠢的人鱼?”
    所以………它就在这里一条鱼苦苦的等了两百年。
    “也不尽然,”艾尔苦笑了一声,“卡诺比到了后来不知道是为什么改变了主意,他是真的有多次出海,但后来再阻拦他的就是家族里的人了。”
    “因为家族不让他出海,作为交换,博杜安就是他安排过去照顾人鱼的,他们家族一代代生息繁衍,发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依兰达猛然想起,博杜安家族似乎从未插手过黄金航线的真正运作,反而更像是坐收渔人之利,简直像是笃定了黄金航线不会轻易被彻底拿下一般。
    那么这样的话……岂不是博杜安和阿尔贝托应该算是主家和附属的关系?
    “可是我看博杜安并没有对你表示出……当年受过恩惠应有的态度?”
    艾尔笑了笑,“他们从未卖身给阿尔贝托,当年之事也没有任何记载,当然不需要对我有什么姿态。”
    “你没有发现,就我在纳瓦拉时博杜安家主的表现来看,已经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那他们的原始资本是哪里来的?”依兰达狐疑道,她始终想给那条人鱼一个公道……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像是一个凭空而生的妄念。
    “就像你想的那样,那时候黄金航线还没有开通,来回几次都是暴利中的暴利,除了人鱼的帮助还有什么?”
    罗斯坟场那不知多少的沉船,海底数目惊人的珠宝和黄金……哪怕经过海水的侵蚀,但也有不少依旧是珍品中的珍品。
    “我听说……伯爵夫人的眼泪也曾经是沉船中的宝石。”艾尔突然道。
    依兰达犹豫了片刻,“所以人鱼还认得博杜安的印记……但是恐怕后来博杜安也没有再来见过它了吧。”
    “没有听说,”神官摇了摇头,“我在纳瓦拉也没有听说这件事。”
    所以被利用完的人鱼……到了最后没有人记得它,即便记得的也刻意抹消它的存在。
    人类的狡诈轻诺从来比想象中更甚。
    “不过,我说的也未必是真相的全部,毕竟当年的事情已经真真假假过了这么多年,就算还有什么真相的蛛丝马迹也已经淹没在了那些逝去的人与事长河当中。”
    “我想你也知道,任何事情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哪怕只有一个角度发生了偏差,最后的结果也可能是天差地别。”
    “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依兰达迟疑了好一会才开口,她并不是那些不懂世事的贵族小姐,也知道暮晓之晨光的名声究竟有多么光明无暇,艾尔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无异于将自己在世人面前隐藏的毫无瑕疵的黑暗面暴露出来,这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也继承了阿尔贝托这样的血液,真实的我并不是像外界所传闻的那样是在大陆上行走的教廷晨光。”
    “我也同样有自己的私心,同样有自己的想法,同样有可能……为了达到某些目的,选择一些并不光明的手段。”
    艾尔说这些话的时候,那双蓝色的眸子仿佛都变得更加的沉暗了起来,在依兰达看不到的地方,他连背部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他在紧张。
    “这不是很正常吗?”依兰达忽然开了口,“教廷那种地方,如果你真的从内到外光明无比,那恐怕除非你是圣子,不然都脱不开被人连骨头渣子都嚼干净的下场。”
    无论是艾尔的美貌还是别的,都注定了他会是旁人眼中的肥肉,即便是想自保,他也必须让自己变得睿智起来。
    神官的双肩稍稍松了一些,可随即他就听到了女海盗丝毫称不上愉快的声音。
    “不过,这并不代表我不生气,你们真是太可恶了!”
    神官和依兰达闹矛盾了!
    这消息很快风一样地在船上传开了,早知道平常这两个人可是腻腻歪歪无比瞎狗眼,可这下居然完全没有了!
    更别说好像还是依兰达生神官的气,这可是意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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