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可知朕为何要单独留下你说话?”凤帝将身子坐正了些,表情依旧闲散。
    叶知秋忍不住腹诽,这老爷子都病成这样了,还有闲情逗闷子。她又不是神算子能未卜先知,没头没脑的,哪儿知道那么多为何啊?
    “父皇,我不怎么会猜谜,您有话就直说吧。”
    没了旁人在场,她说话也随意起来。
    凤帝从善如流,开门见山地问,“你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康儿做皇帝吗?”
    叶知秋沉默了一瞬,就笑了,“先让凤康把我骗进门,然后逼着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原来父皇打的是这种主意。”
    被指认坑蒙拐骗,凤帝丝毫不恼,笑眯眯地道:“朕好像从来没有许诺过你们什么。”
    “父皇不用许诺,只要态度暧~昧,让我们觉得有希望就够了。”因为他是病人,叶知秋说话的时候已经尽量收敛锋芒了,可还是不自觉地带出几分犀利来,“所以,父皇是什么意思?
    考验只是幌子,只是拿来取乐的余兴节目,其实您心目中已经有了现成的储君人选?”
    见凤帝笑而不答,心下止不住一沉,难不成这老爷子真的要把龙袍强加在凤康身上?
    在凤帝眼里,那些皇子和大臣们的争斗,以及辛苦筹建起来的势力,就如同小孩过家家一样。只要他想,就可以让他们跟大皇子一样,一夕之间失去靠山羽翼。
    能让人失去,就能让人拥有。
    如果他有心让凤康做这个皇帝,就一定会为凤康铺好支撑起龙椅的基石。稍稍造势,再搬出传位诏书,凤康也就身不由己了,事先想好一百条对策又能怎么样?
    凤康若做了皇帝,她该何去何从?
    离开他?抑或是披戴上凤冠霞帔,栖身宫墙之内,心甘情愿成为他的贤内助?
    可是这两种选择她都不喜欢怎么办?
    凤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丫头,若朕将皇位传给康儿,你当如何?”
    “这个问题,父皇应该先问凤康。”心里再怎么纠结,叶知秋也不愿表露在脸上,“我会根据他的答案,做出我的选择。”
    凤帝没有继续问下去,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了。”
    她的智慧,见识和行事作风,足以让这世上绝大多数人望尘莫及。若她能成为一国之后,与康儿夫妻同心,潜心辅佐于他,华楚国定会有另一番繁华景象。
    可惜她无心。
    叶知秋能猜到“可惜”的内容,凤帝也好,沈长浩也好,对她的看重都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她必须牺牲自我,成为凤康的附属品。
    就像寄生在他身上的跳蚤一样,他胖她便胖,他瘦她也瘦。再怎么蹦跶,也不能蹦出他的左右,否则就有饿死的危险。
    遗憾的是,她做不来跳蚤,她只想成为与他有联系的独立个体。
    如果他们把这称之为“看重”,那她一点儿都不稀罕!
    “罢了,你去吧。”凤帝面上没了笑意,表情寡淡如水。
    叶知秋也不多言,福身退下。
    全德见叶知秋出来,很是诧异,皇上和雪亲王妃说什么了,怎么这么快就说完了?掀开帘子进了门,就见凤帝双目微合,托腮沉思。
    他不敢打扰,便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
    过了许久,凤帝突然开口唤他,“全德。”
    “奴才在。”全德赶忙上前,“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凤帝从枕下摸出一支红褐色的竹筒,递给他,“即刻传出去。”
    全德瞟见竹筒上的花纹,心下便是一惊。
    他不知道这密信会传到哪里去,却认得出这是皇上与萝卜军通信专用的竹筒。据他所知,除非碰到非常事态,皇上是不会轻易动用萝卜军的。
    莫非,这几日会有大变故不成?
    腹内惊涛疑云,动作上却不敢有半分迟疑,双手接过竹筒,一路小跑着出了门,交由暗卫传出去。
    叶知秋出了寝宫,回到昨夜留宿的房间,没有看见凤康,却见凤玥端坐桌前,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九嫂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把佳禾、翠芸等人打发出去,凤玥便不客气地审问起来。
    “父皇在清阳府的时候。”叶知秋如实回答。
    凤玥听了又气恼又伤心,“亏我把九嫂引为知己,视你为姐妹。父皇得了那种要命的病,这么多日子了,你居然一丝口风都没有透给我。
    九哥瞒着我就算了,怎么连你也瞒着我?”
    “透给你又能怎么样?”叶知秋在她对面坐下来,苦笑地道,“你是公主,应该知道父皇的病情一旦公开,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被察觉的风险。明知道父皇得了绝症,还要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你以为那种滋味很好受吗?连你九哥那样的大男人都暗地里掉过几次眼泪,更何况是你了。
    再说,你知道了对父皇的病也没有什么帮助,只会跟着白白操心难过罢了。”
    凤玥也不是真的埋怨她,就是突然得知噩耗,太伤心了。听她这么说,又止不住落下泪来,“那你们也该提前跟我透个信儿,这冷不丁知道父皇……
    前几日我还跟川哥说过父皇的坏话,如果早知道,我就能对父皇好一点儿了。”
    叶知秋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抚道:“你对父皇已经很好了,太过刻意,反而会让父皇感到不自在。
    苏木和王太医一直在研究治疗瘕痛症的方法,他们肯定能找出治好父皇的方子,你不要太担心了。”
    凤玥心下稍宽,用帕子拭去眼泪,“事到如今,也只能往好处去想了。”
    叶知秋开解她一番,便跟她打听,“你见过你九哥吗?”
    “先前在父皇寝宫里见过一面,给父皇问了安,便去接替十一了。”凤玥说着神色便有些冷了,嗤声冷笑,“真是个孝顺儿子,父皇刚醒,他就急着奔到那女人身边去了。”
    叶知秋知道她后面这话说的是十一,有些好奇,“宣宝锦怎么了?”
    “听说昨天一夜没睡,为父皇念经祈福,有些着凉,又动了胎气。宫里也传来消息,说太后娘娘得知父皇昏迷,着急上火,犯了头痛的老毛病。
    在父皇这边尽完了孝,太后那边自然也要表示一下,一大早就哭哭啼啼地张罗着要回城。十一不放心,便放下手头所有的事,亲自护送她去了。”
    凤玥越说越来气,“有了身子,就在慈安宫好好养胎罢了,赶来凑什么热闹?”
    叶知秋多少能猜到宣宝锦的心思,她未必想来凑这个热闹,可为了彰显自己对十一的关心和重视,她不得不来。事实证明,她这一趟来对了。
    怀着孩子,整夜为凤帝诵经祈福,又不顾自己的身子,赶回去探视梁太后,甭管真情假意,这“贤孝”的美名算是赚到了。
    凤玥没听见她说话,便又问道:“九嫂,你找九哥有事吗?”
    叶知秋笑笑,“没什么事。”
    因为凤帝那番模棱两可的话,她有些心神不宁,想跟凤康说说话定定心罢了。
    又说了一阵子话,有人来传凤帝的口谕,让大家去考验场地集合。
    由于凤帝突然发病,所有人都被滞留在了围场。省去赶路的时间,考验便比昨日提早了半个时辰。
    还是那朵硕大的佛莲,还是那十八名武僧,第一个上场的是七皇子凤兖,一身长袍打扮,选的是文试。
    他的口才虽不及大皇子和四皇子,可胜在言语风趣,说说笑笑间,拿到了七分,是所有参加过考验的皇子之中得分最高的。
    接下来是八皇子凤存,选的是武试。
    别看他性子鲁莽,言语冒失,武功却是不低,居然也拿到了六分。
    按照顺序,凤康本该在八皇子之后上场,然他被公务绊住了脚,只得暂时跳过,让十皇子先来。
    凤兆选的是文试,从上场到下台,始终挂着一副笑面,慈眉善目的,比那些面无表情的武僧还像和尚。他的成绩中规中矩,拿到了六分。
    十一护送宣宝锦回城,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没有赶回来,跟凤康一样暂时跳过,由十三、十四皇子凤寂递补上场。这两个人选的都是武试,同样得到五分。
    两人下了场,已是午时了。
    凤帝身体抱恙,不能再去打猎,自然也就无法张罗露天烧烤了。
    他和少数人的午饭依然由叶知秋经手,其他人没有这等待遇,只能到大灶去领些饭菜,对付一顿了。有那实在吃不惯大锅饭的,暗地里塞了银子,让厨子另外开了小灶。
    饭后休息一个时辰,考验继续。
    让大家意外的是,下午场第一个参加考验的既不是上午跳过的凤康,也不是顺排的十五,而是十一。
    凤况选的也是武试,连过八关,却在第九关的时候露出一个破绽,被那武僧击出场外。最后拿到八分,取代了、七皇子,成为第二轮考验的最高分得主。
    随后有“棋痴”之称的十五又一鸣惊人,将佛莲当成棋盘,将十八武僧看作棋子,以下棋的方式,一口气通过文试九关,拿到了第一个满分。
    与他相比,十六、十七和十八这三位皇子就表现平平了,分别拿到了六分、五分、五分。
    凤康最后一个上场,一身玄色骑装,立在一群光头武僧中间,瞧着分外冷峻英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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