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贞对着水银镜理了理鬓边的珠花,转过身子到了膳桌前头,小安子刚好把早膳准备妥当,杏贞拿起筷子一看,是崭新的紫金梅花如意凌云筷,微微皱眉,“怎么不是往日的银筷子?”
    “内务府新制了这紫金筷子,昨个才得了。”唐五福连忙回答。
    “还是换银筷子吧,最近国库艰难,这样金制的东西除了皇上那里,六宫嫔妃哪里除了头饰衣裳,别的也少用些,多了,传旨内务府,入口的东西不许用金制,这玩意有毒,不如银制的,有益身子。”
    “是,”五福连忙下去传旨,小安子拿上来了银筷子,杏贞加了个松子春卷刚吃了一口,刚刚出去的五福带着一个宫女进来,“皇后娘娘,丽妃娘娘派人来了。”
    杏贞抬头看见是丽妃的贴身婢女春儿,对着春儿点了点,示意她说话,春儿福了一福,“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我们娘娘刚刚做了一个赤色鸳鸯肚兜,想着让娘娘去瞧瞧,若是好,就再做一个给大阿哥。”
    杏贞连忙吐出了嘴里的半口春卷,“好,本宫即刻过去。”小安子开口:“娘娘总要用了膳再去吧。”
    “你懂什么,这叫‘周公吐脯,天下归心’”杏贞鄙视了一番安德海和宫里的人,太没文化了,这么经典的cosplay都没人赞颂,还要自己说出来,别人赞扬你和自吹自擂区别很大的。
    杏贞站了起来,“我去丽妃的将就用一口罢了,事情要抓紧办,小安子,德龄怎么说?”
    “德公公说今个早上就出宫办事,想必这会子就到了。”
    “很好,走,我们去杏花春馆看看丽妃的肚兜成色好不好,”杏贞双眉一挑,率先走出了碧桐书院。
    北京城里已经有些乱世的迹象了,米铺前头挤满了人,挥着银票要买米面;路上的马车满载着行李,吵吵嚷嚷的行人和丫鬟,街面上已经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在探头探脑,那小太监东张西望看的有趣,忍不住转过头问德龄,“德公公,您瞧着这大街上怎么这么乱?”
    “洋人打到天津,这北京人心惶惶也是正常,”德龄淡然开口,丝毫不以为意,“你好好驾车。”
    “喳。”
    马车到了一个宅院的角门,门边还种着极为茂盛的蔷薇花,德龄跳下了车,环视左右,没发现有人盯梢的情况,走到门前慢慢地叩了三下,又快速地叩了两下,那角门咿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的门子显然是认得德龄,没说什么话,就闪开让德龄进去了。
    德龄进了角门,这里是一个抱夏的角落,四下寂静无声,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画眉鸟叫响起,德龄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外头的动静,然后对着那个门子说道:“王爷在哪里?”
    “现在和桂良老爷一起在嘉乐堂议事呢。”那门子回道。
    正好,两个人都在,倒也不用自己多跑一趟了,德龄点点头,“你带我去,我有急事,要见王爷!”
    “是,您老跟着我往这边走,王爷说了,只要您老人家来了,无论何时都不用通报,直接去便是了。”
    “王爷,”嘉乐堂里头,一个五柳长须,眼窝深陷的老者朝着奕䜣说道,“如今这抚局,我倒真是没什么主意了,王爷您瞧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岳父大人,”这老者正是东阁大学士瓜尔佳桂良,也是恭亲王的岳父,几年离开朝政,奕䜣有些消沉,原本俊秀的脸上有些暗沉,听到桂良的发问,奕䜣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我怎么能知道皇上的意思,您也不瞧瞧,哪些事儿我是能插上手的!皇上只是让我在上书房读书的。”奕䜣的言下之意,这些事情他实在是不宜插手。
    桂良也是白白问问,“老夫怎么不知道,可是这心里实在是没底,皇上只下了要办抚局,可这怎么谈,还没找我们几个人谈,若是对着洋人寸步不让,恐怕激怒洋人,到时候京畿有失,我免不了要成为晁错,抛出去以谢天下;”晁错是汉景帝大臣,他的政治主张就是要削藩,当吴楚七国之乱爆发,进攻洛阳的时候,汉景帝腰斩了晁错来安抚吴王,桂良这么说,也确实是担心日后被皇帝抛出去来安抚洋人的怒火,这些事情,皇家是最会做的。
    “若是一味退让,洋人这头是满足了,可天下人的舆论实在是难听极了,就单单瞧瞧先帝朝签订《南京条约》的耆英、伊里布,伊里布就任广州之后,举城鄙视之,连找几个轿夫都找不到,世人都认为他是卖国贼,不久就忧惧而死了;耆英倒是没死,只是从两广总督掉到四品顶戴,五年的时候还因为儿子的事儿被判了个圈禁,若不是这次又要办洋务,皇上怎么会想得到他!这些前车之鉴,老夫不得不都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啊。”
    这其中的尺度确实难以掌握,奕䜣还未来得及思索,外头就有人悄悄地禀告,“主子爷,德龄公公来了。”
    “快请进来,”奕䜣连忙开口,还马上站了起来,桂良知道德龄的分量,也跟着站了起来,只见外头悄没声地走进了一个穿着普通太监灰色服饰的干瘦小老头,瞧见屋里的的两个人,跪下请安,“奴才给王爷、桂中堂请安。”
    “起来吧,”恭亲王倒是也没去扶德龄,只是站着点点头,“德大伴你这会子来本王府里做什么?”
    奕䜣让德龄坐下,德龄也没坐下,只是站在地上,垂手恭声说道:“老奴这次出来,是皇后娘娘有话带给桂中堂,”抬头瞧着桂良神情有些迷惑,德龄继续解释,“是有关抚局的事儿,娘娘想给您交个底。”
    原本安坐在椅子上的桂良连忙站了起来,素日就闻皇后一步百计,皇上也御口说过其是“女中诸葛”,今个倒要听听真知灼见了。
    奕䜣目光隐隐,却也没说话,只是竖起耳朵听着德龄准备抛出什么惊人之语。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德龄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通商口岸可加,传教亦可,赔偿损失也可,决不能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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