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将冬夏暂且带走杜绝黎清囚禁之心”的办法便用不上了,因为那不过是将黎清往心魔更黑暗的角落里推。
    可若是不阻止黎清,也不过是让他继续饮鸩止渴、自欺欺人罢了。
    和冬夏相处这段时间,楚灵便能知道她性格虽甜美又善解人意,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冬夏不会接受黎清的冒犯囚禁,黎清的强留反倒是将她越推越远。
    岳浮屠长叹一口气,容貌看起来有些颓废:“只好先这么办。”
    “那就放任他这么做?”钱多多虚弱地插入对话,“他这是强抢良家少女!我钱多多绝不容忍有人在我面前做这种事!”
    楚灵:“……”这问题是拦不住啊。
    钱多多有如神助地看懂了楚灵的眼神,顿时羞红了脸跳脚:“我总能找到一个办法叫仙尊不得不放人的!冬夏只是个凡人,寿命区区几十年,对我们来说只是闭关一趟,对她来说可是一辈子!”
    楚灵沉默了下来。
    这对冬夏自然是不公平的。
    可黎清……是仙域不可或缺的仙尊。
    “只是权宜之计,等日后师兄冷静下来,冬夏能说服他,事情便会过去了。”楚灵劝钱多多,“我不知道你见过没有,但冬夏的话,师兄十有□□是听的。”
    她虽然嘴上对钱多多说得笃定,自己心中却远远没有那么确定。
    心魔若那么好对付,便不会叫仙域人人闻之色变了。
    听了楚灵的解释,钱多多的表情才好上一些,她拂开护卫的手,又取了块白色的令牌抛给楚灵:“那你再把这个新的玉佩给冬夏,等仙尊同意她走时,我立刻就走传送阵来接她。”
    楚灵恍然:对,钱家确实有实力用烧却灵石的方式启动传送阵法。
    岳浮屠在旁看楚灵忽悠了钱多多,心中无奈的同时又想不出别的办法。
    钱多多修为虽然不高,但一身法宝都是顶尖,随便掏一件出来都是上上之品,加之她要是振臂一呼,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钱财心动,那真是一呼百应。
    ——那黎清身上的异常,恐怕很快就会被有心人发现异常。
    届时魔域定然会有所动作,那对整个灵界来说都是祸端。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楚灵和岳浮屠都做了一样的掩盖决定。
    送钱多多的一大帮子人离开后,楚灵已经有些疲惫了。
    她跟在岳浮屠身后往问天门返回,心中仍然在想着黎清刚才的一句话。
    他说“这次是个意外”。
    冬夏明明白白、肯肯定定地要走,这是黎清用锁链将她关住种下的果,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如何才能用“意外”来解释?
    “师伯,方才冬夏的样子……有些异常。”楚灵忍不住道,“按我对她的了解,她那时候醒来,绝不会这么安静。”
    岳浮屠摇了摇头,示意楚灵噤声:“等回去再说。”
    ……
    黎清带着乖巧沉默的冬夏一路返回洞府,将御虚剑直接留在了洞府的入口处镇守。
    拖在冬夏脚腕上的锁链顺着路径不断缩短,等回到房内时,已经恢复了最先前的长度。
    ——只够冬夏在这个房间里自由行走。
    冬夏一言不发,这怪异的静默对黎清来说却如同某种警钟,一记一记地锤在他的胸口,将那颗从不知酸涩苦痛的心脏锤得隐隐发疼。
    黎清在房门口才沉声唤怀中人:“冬夏。”
    被唤了名字的冬夏这才稍稍有了动静,她仍然不看黎清的眼睛,而是低头打量自己双足,平静地问:“你打算这样拴着我一辈子吗?与其这么做,不如告诉我你究竟隐瞒了我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黎清沉默不语。
    冬夏仿佛预料到了他的反应一般笑了笑:“那件事重要到你觉得我不会原谅你吗?我是魔域人,而且和妖女关系密切,而你是杀了她的人,所以怕我知道真相后会坚持要回到魔域去?”
    “你和妖女没有关系,”黎清将冬夏放到床边,又屈膝去脱她的鞋子,“你只是冬夏。”
    “……”冬夏垂眼看黎清的一举一动,带着点无奈地告诉他,“我很不喜欢有人骗我,而你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一辈子。”
    “或许可以,”黎清站了起来,“……在你醒来之后。”
    冬夏疑惑道:“什么意思?”
    黎清微微俯身,极尽温柔地按住了冬夏的额头:“差不多是时间了。”冬夏的识海已足够承受他再一次的进入。
    仿佛意识到了黎清要做什么似的,冬夏立刻撑着床往后退去,但仍然没有避开黎清的动作。
    黎清接住软倒下去的冬夏,让她枕到了床头。
    ——他昨日离开洞府并不是为了给楚灵下套,他确实有事要办。
    冬夏前日的话给了黎清启示,像是在他面前新打开了一扇窗。
    第一次封印冬夏的记忆时,黎清想借用漫长的时间打动以为自己是个凡人的冬夏,因此只简单地将她的所有记忆全部封印,醒来的是个除了名字以外什么也不记得的冬夏。
    在那之后,黎清虽然能如饥似渴地得到从前在冬夏身上得不到的撒娇和亲近,但与之同来的却是冬夏对恢复记忆的执着。
    黎清势必要抵抗冬夏的执着,便不得不一个接着一个地修补自己的漏洞。
    但如果换个做法,就可以避免这些烦恼。
    ——封印冬夏记忆的同时,为她置办一份虚假的记忆。
    冬夏便不会怀疑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而黎清能对这份虚假记忆做的修改掣肘,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不得不用锁链将冬夏关起来的那几日,黎清翻遍古籍才终于找到这么一条能实现他想法的路。
    只需要一味只有从魔域才能取回的材料,令黎清不得不出了一趟远门。
    这一趟远门,便叫冬夏和楚灵钻了空子。
    思及刚才短短半日里发生的事情,和冬夏漠不关心、全然躲避的态度,黎清不得不闭上眼睛运转了几个周天的真元,才强行将心魔压了下去。
    心口传来的阵阵钝痛已持续了一路,黎清甚至已习惯了它的存在。
    他弯腰轻轻拂过冬夏散落的长发,在沉睡的少女额角烙下印记似的轻吻。
    “……冬夏,等你醒来,便会将这些不快统统忘记。”
    冬夏仍然静静闭着眼睛,微微蹙起的眉心残留着晕过去之前的些微厌倦。
    黎清注视了她一会儿,见不得这份厌倦,伸手将那白皙眉心揉平。
    等冬夏再醒来时……一切便都会变好。
    ……
    楚灵自从返回问天门开始便心焦不已,不知道冬夏和黎清之间究竟要发生什么,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帮哪一方。
    就在几度前往黎清洞府又返回之后,楚灵居然先收到了黎清的传讯。
    传讯的内容十分简单,只说了让她走一趟。
    楚灵想也不想地御剑直奔黎清洞府,走前还不忘把她刚托人带来的糖给冬夏捎上。
    黎清的洞府果然已经撤去了禁制,楚灵在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便长驱直入,越是靠近冬夏的房间,她心中便越是紧张,生怕又见到一片黑暗。
    好在当远远见到房门时,楚灵已能看见敞亮一片,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乐观地想:说不定冬夏已将师兄哄好了呢。
    步入室内时,楚灵略为拘谨地打了招呼:“师兄。”
    “坐。”黎清头也不回地道。
    楚灵皱眉观察躺在床上的冬夏:“她怎么睡着?”
    “昨日你在场,知道关于冬夏的事情也不少。”黎清将冬夏的手臂轻轻放下,又替她掖好被角,才转头对楚灵道,“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楚灵有点迷惑地坐了下来:“什么配合?”
    “冬夏醒来时,不会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黎清轻描淡写地说。
    楚灵的屁股还没来得及沾到椅子便猝然离开,她几乎是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我让她忘了。”黎清脸上却毫无动容之色,“等她醒来,只会记得自己来问天门是要同我结为道侣,但魔修偷袭,令她受伤昏迷了一段时间。”
    楚灵不可思议地看着黎清,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仙尊本尊的同时,对心魔二字生出了深深的忌惮。
    这般手段,楚灵根本想不出会是黎清能做得出来的。
    ——不,就算黎清已经这么说出了口,光看他谪仙似的面容气度,楚灵也恍然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你……你将冬夏置于何地?”楚灵干涩地问,“即便收个宠物,也不会强行将对方……”
    她说了一半便继续不下去了,整个人如坠冰窟。
    “这样冬夏便不会想要离开,昨天的事也不会发生第二次。”黎清平静地说。
    “就为了昨日?”楚灵倏地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师兄说‘这次只是意外’就是指你能重新塑造一个假的冬夏?难道师兄以为这样就能将冬夏关一辈子吗?”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黎清过。
    见黎清一剑斩杀百名魔修时没有,知道黎清用锁链将冬夏关起来时没有,昨日被黎清的剑气压得寸步难行时也没有。
    可眼前这个能轻描淡写将一个人的想法抹去、灌注一片虚假作为替代的黎清却叫楚灵害怕得两排牙齿都想打战。
    “师兄,你会堕魔的。”楚灵颤声道,“这是心魔的唆使,不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黎清若有所思地摸了一下御虚剑,它仍然雪亮锋锐,是一柄即便饮饱了魔修鲜血、也仍仰之弥高的剑。
    ——谁能看得出剑的主人已被心魔缠住了命门?
    “或许从前不会,但现在会。”黎清淡淡地道,“楚灵,你不知道冬夏对我意味着什么。”
    得到冬夏,是黎清长久的渴望。
    这渴望终年像是毒火一般灼烧他的五脏内腑,直到浑身骨血都刻入冬夏两个字。
    最开始,黎清尚能克制自己的欲念,但他同冬夏的名字虽然处在灵界的两端,却又密不可分,这份克制力很快便灰飞烟灭。
    ——冬夏对他却不屑一顾,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黎清越得不到,越是执念深重,直到他发觉自己已生出心魔时,一切已经太迟。
    解心魔只有两条路。
    要么满足心魔的渴求,要么便将心魔割舍。无论前后哪一条,都是九死一生的路。
    三年前终于将妖女“杀死”后,黎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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