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里面,她总不能表演骑术,剩下能比过旁人的,恐怕只剩武功,说不定最后只能舞剑。
    国公府出身,论起尊贵比旁人家只高不低,又在书院学习两年之久,竟然只会舞刀弄枪,真是粗鲁又无才华,事后她再大力宣扬一番,只怕蒋沁不止贻笑大方,还要沦为全国上下的笑柄。
    经过,母亲肯定也就不会再把她当做适合的人选,自己也就不必担心有个总是与自己作对的未来嫂嫂了。
    出乎夏侯芊的意料,蒋沁没有半点慌张窘迫,反而气定神闲站起身,说:“既是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不过,我准备的节目一个人不能完成,需要几个朋友帮手。”
    夏侯芊更觉轻蔑,居然连自己表现一项才艺都不能,比她想得还要不堪。
    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思中,分毫不曾察觉,在场众人已经被蒋沁一句话吊起了胃口,皆在好奇她打算表演的究竟是什么内容。
    ☆、第32章 城30
    第三十二章:狭路
    丹阳长公主问:“为何将房内变暗?为何要几个人一起表演?之前大家都是单独表演,你不怕和朋友们一起,被盖过风头,喧宾夺主么?”
    第一个问题蒋沁略过未答,只说:“这个节目的表演者不分主次,需要大家团结一致,至诚合作,每个人都是主角,缺了谁也不行。”
    “好。”丹阳觉得这个孩子说话做事很有意思,不由对她多出几分好感,关照说,“你还需要准备些什么,告诉侍女们,让她们配合你。”
    蒋沁福身说:“多谢长公主,我和几个朋友需要先去换身衣服,麻烦侍女姐姐为我们引路,之后还需要向您借几样东西。”
    丹阳公主点头同意,吩咐一位名叫阿釉的侍女带她们去换装。
    蒋沁招招手,包括孟珠和乔歆在内的五个女孩子陆续站起来,一起行礼暂退。
    “娘,你猜她们要表演什么?”夏侯蕙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与人交流起来。
    白氏还未开口,对面的夏侯芊抢先说:“不过是故弄玄虚而已。”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小蒋氏瞪了夏侯芊一眼警告她,又转头冲夏侯蕙微笑:“需要换装,会不会是跳舞?”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中,下人们前后走动,在四面玻璃墙上挂起黑色遮光的围帘。
    又有人抬来一面约有一人半高的纯白丝绢屏风,竖在距门口将将五六步远的地方。
    “若是跳舞,这可不够宽敞呢?”
    “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议论纷纷中,蒋沁等人换好衣裳回来了。她们此时的装束格外奇怪,上身穿黑缎对襟窄袖小袄,腰系红带,下身竟然不穿裙,而是裤,且裤脚用红带子绑起扎在脚腕上。
    大晋女子的穿衣风俗是上襦下裙,只有在卧房内就寝是才会单穿中裤。
    所以她们一走进来,已有人掩口轻笑:“弄黑了屋子,又换了寝衣,难不成是表演睡觉?”
    蒋沁六人听而不闻,只分别示意侍女熄灭比屏风位置靠后的烛火,并将大门关起。
    屏风后面立刻变得黑洞洞一片,蒋沁她们依序走进去,从坐席这边看过去,便好似屏风后没有人一般。
    众人一下子静下来,都瞪圆了眼睛要看个究竟。
    乐师在屏风左侧坐下,手落乐起,是古曲《汉宫秋月》。
    大门忽然打开,室外正烈的阳光满泻入内,闪亮亮地照在绢屏上,映出寥寥几道构图简洁却成画的影子来。
    似是天边一片云,半遮半掩露出一弯新月。
    初时众人都被吸引住,然而这幅“画”半晌静止不动,又有人开始嗤笑:“几人搭配摆个形状,也算跳舞么?”
    话音才落,音乐忽然从舒缓变为激昂,那片云亦随之浮动起来,从斜上下冲撞破月亮。
    那一下动作极快,如长剑破空,观者甚至有人跟着惊呼起来。
    呼声还未止歇,乐声已渐渐放缓,先前被冲散的影子重又聚在一起,形成一朵五瓣花。
    一道烟雾袅袅升起,花儿逐渐幻化成三脚圆肚的香炉。随琴声铮铮,香炉又变形成为垂首抚琴的女子,她坐的方向与屏风旁伴奏的乐师一致,动作也与他相合,仿佛就是他的影子投射在绢布上一般。
    众人渐渐看出些趣味,都专心观赏,再无人出声议论。
    少顷,几人再次变动身形,组成一只小小的乌篷船,穿透立着身姿窈窕的女子,还能看出手中抱着梨形琵琶。
    原来是在表演昭君出塞的故事。
    影子舞胜在巧思,只要舞者齐心配合便可表现得异常精彩,对舞步节奏要求非常低,本是蒋沁与孟珠她们几个为了应付书院舞蹈课考核想出来的。
    这会儿在宴会上表演,倒也让大家看了个新鲜,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一舞终了,六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并肩站成一排给长公主行礼。
    “你们几个,心思倒是十分灵活。”丹阳笑着夸奖她们,“我看今日就属你们这个影子舞最生动有趣。”
    又吩咐阿釉,“之前我不是得了一匣波斯宝石么,去取来分赏给她们。”
    阿釉很快取来一个檀木匣,里面的宝石个个大如鹅卵,红黄蓝绿,色彩纷呈,美丽至极,也名贵至极。
    在场众人无不羡慕。
    蒋沁等几人谢礼后,再次退出望云阁,由阿釉领着往专为客人们准备的房间去将衣裳换回。
    孟珠一直暗中观察比较。
    今日至此为止,除了孟珍不但没因诗作出色而赢得太子妃青睐,反惹恼了丹阳长公主被赶出去,其余所有事情都与前世完全相同,就连赛诗后大家表演的顺序都一模一样。
    虽然夏侯芊要求蒋沁表演时态度似乎有些细微差别,但结果却没有不同。
    前世就是在她们跳完舞后,去换衣服的半途中遇到了夏侯旸。
    她今日遇事格外谨慎,不单为早上答应过祖母,更是因暗藏心事,希望能够不动声色地避开他。
    如果没有记错,夏侯旸今年应该已满二十岁。晋国于皇子封王一事上并没有特定的年龄限制,一切以皇帝的意思为规矩。譬如,明王夏侯凌因为是长子生的长孙,才满月就被封了亲王。又比如,最得元衡帝喜爱的怀王夏侯昕,据说因为封王后便要开府出宫,今上舍不得他,硬拖到怀王十八岁要成亲时才不得不加封,这已是至今为止封王年纪最大的例子。
    可夏侯旸身为皇子,不但没有至今获封王爵,而且从出生到现在,都不曾在皇宫住过一日。若说得残忍些,他甚至不是元衡帝公开承认过的孩子。
    此事与夏侯旸生母江氏的身份有关。
    江氏是曾与元衡帝争夺皇位失败的简王的婢女。
    当年简王曾在封地起兵谋反,刚登基的元衡帝御驾亲征,前往镇压。简王战败伏诛后,王府的女眷全部按制度充入宫中为奴,江氏是就是其中一个。
    至于江氏在何时,又如何与元衡帝邂逅并被临幸,孟珠并不知情。事实上,前世这个时候,包括她在内的许多人,根本不知道世上还存在着以为名叫夏侯旸的皇子。他从出生后就与江氏一起,被安置在紧邻宫墙的一座宅院中。
    元衡帝临终前才公开他们母子的身份。
    因为夏侯旸误认孟珍为孟珠,托长公主做媒说亲,孟家人才无意间窥得了这不为人知的皇家秘辛。
    虽说无心争夺明王妃的位置,但渴望受到肯定与夸赞是人的天性,几个女孩子这时都很兴奋,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评论别家贵女的才艺,一时又谈起公主府的风景。大家沿着回廊热热闹闹地前行,唯有孟珠跟在最后,一直默不作声。
    她们穿过两个月洞门,走过一片尚未开花的牡丹田,眼见前面出现一个岔路,左转将过石桥,而直行向前则穿过月洞门进入一个小院。
    就是这儿!
    孟珠留心听,果然听到院内传来声响。
    “往右往右!”有个清脆好听的女声一直喊,“再往右一点,马上就够到了!哎呀,你怎么那么笨!再往上一点!”
    然后是“咔嚓”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随之而来是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
    之前那个清脆的女声惊叫起来,只是十分短促,似乎被捂住了嘴,接着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跑远。
    因隔着一道墙,这些声响并不明显,除了孟珠之外,旁的几个人顾着说话并未听见。
    “阿釉姐姐,”孟珠忽然开口问引路的侍女,“从这边桥上过去是不是莲池?听说长公主府上的莲池里栽有一种罕见的紫莲,就算严寒冬日都盛开不败,可否带我们前去一开眼界?”
    其实为了让客人多欣赏公主府内的风景,开舞前去换衣服的时候阿釉带她们走的是另一条路,而此时前方的两条岔路也都可以通到给客人们准备的院落。
    孟珠前世来过,自然记得方位,当时阿釉带她们从月洞门这边入,又从莲池那边回。就是在月洞门所在的这片围墙后面,遇到了从树上摔下来的夏侯旸。今生为了避开他,不再生出那莫名其妙的孽缘来,她才有此要求。
    “当然没问题。”阿釉笑盈盈地答。
    少女好奇心都强,听说可以观赏珍稀莲花,自然没有人反对,一众人兴高采烈地转弯往莲池去了。
    眼见那月洞门越来越远,又转弯一次后再看不到,孟珠轻轻长出一口气,卸下心头大石,整个人轻松下来,自然恢复平时活泼的性子,开开心心地融入大家,玩闹起来。
    去时匆匆,返时悠悠,换好衣裳回望云阁时,大家仍选择从莲池那边经过。
    只是这次莲池畔不止她们一行人。
    碎石小路上站着两个扎双丫髻的侍女,穿绿裙的正在抱怨:“怎么这么慢?再不上来咱们就走吧。”
    另一个穿黄裙的则劝:“再等等嘛。唉,他怎么不见了?”
    声音清脆好听,正是之前在墙后说话的女声。
    孟珠蓦地一惊,骤然停步,落在众人后面。
    池水哗哗作响,一个人从孟珠身旁的水面处钻出来,因她们走的石子路紧挨池畔,那人趴岸时甚至一掌拍在孟珠脚面上。
    那人头顶荷叶,额上创口仍在流血,年轻英俊的面孔苍白削瘦,正是孟珠避之不及,偏狭路相逢的夏侯旸。
    ☆、第33章 城30
    第三十三章:共寝
    事出突然,孟珠吓坏了,一脚踢开他的手,不可抑制地尖叫起来,一边叫还一边往后退。
    走在前面的几人闻声回头,蒋沁和乔歆更跑过来安抚她。
    “别怕别怕,一个闲人而已。”蒋沁搂住孟珠肩膀,发现她瑟瑟发抖,边轻拍她心口边哄劝。
    乔歆脾气比较急躁,站在池边双手叉腰,已教训起夏侯旸来:“你是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连孟国公家的姑娘都敢冒犯!信不信……”说了一半卡住壳,因为脑子没有嘴巴快,一时想不出适合的恐吓之词,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才接下去,“信不信你家主子赏你板子!”
    这是把夏侯旸当成长公主府的下人了。
    实在也怪不得乔歆看低他,任谁大冬天的在冰冷的池水里滚过一圈,那姿态形容都好看不到哪里去。夏侯旸穿的本来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衣袍,因为自身处境尴尬,所以身上也没有任何能够彰显身份地位的配饰。头上顶着荷叶,一手捧着紫莲花,额头伤口渗出的鲜血混着水珠,沿棱角分明的脸庞流下来,一道道浅红的痕迹更衬得那张脸苍白得没有半点精气神,怎么看都不像世家公子。
    更何况哪个高门大族的公子会无缘无故跳进水里去摘花?
    别说那紫莲何其珍贵,哪怕只是一般普通的莲花,也是用来观赏的。一个人但凡读过些书,去过两三次勋贵们的聚会,就能明白这种雅趣,别说少爷小姐本人,就是伺候少爷小姐们的丫鬟小厮都不会犯这种错误,也只有那些个大字不识粗鄙不文的下仆才会辣手摧花。
    乔歆不知底里,说话无所顾忌。孟珠担心她惹恼夏侯旸,埋下祸根,出言劝阻:“我没事,就是刚才他突然窜出来给吓了一跳,水底下看不到岸上,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
    说到一半忽然发觉话头儿不对。
    夏侯旸前世里怎么说的来着,他受伤了没人管,只有她好心送他帕子裹伤,他就认定她心地善良,种下情根。
    既然要躲这人躲不开,那为了不再旧事重演,至少可以表现得一点都不善良,彻底斩断他可能对自己生出好感得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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