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她不识大体,着实是薛明扬他娘欺人太甚!
    别人家的媳妇有了身子,莫不是小心照看,唯恐有了得失,可偏偏这薛家王氏,是个会刻薄人的,不仅让凌茗霜端茶倒水,到了吃饭的时候,儿媳妇不能上桌,得伺候她先吃了,才能去厨房自己个儿填饱肚子。
    谢瑶光问了一句,她便梗着脖子说这是自家的规矩。
    凌茗霜身边的丫鬟飞鸾红着眼睛道:“谁会知道姑爷他娘是这样的人,先前明明处的好好的,可小姐一有了身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会儿使唤小姐做这个,一会儿使唤小姐做那个,连个囫囵觉也不让人睡,小姐三五日下来,没长胖反倒瘦了一圈,这哪里是做婆婆的,简直是上辈子的仇家!”
    谢瑶光沉了脸,即便是霍氏那样不待见凌茗霜,也不敢这样苛责她,到底是谁给王氏的胆子!
    飞鸾还在哭哭啼啼地说着自家小姐这些天受的委屈,说是凌茗霜早上赖了会儿床就要挨一顿骂,她做的饭薛夫人吃了两口就撂了筷子,非要凌茗霜亲自下厨重新做一份,她家小姐娇养着,哪里进宫厨房,手上被油烫出水泡来,可就算是这样,薛夫人也不愿意放过她,还使唤她洗衣裳。
    “好了!”谢瑶光已经是听不下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的表姐,竟然会这样忍气吞声,受人磋磨。她直接走到正堂,冲着同韩氏说话的中年妇人道:“亲家夫人好生厉害,我表姐嫁到你家是来做媳妇的,可不是当下人叫你使唤的。”
    那王氏看上去慈眉善目,听了这话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捂着胸口道:“表小姐说得这是什么话,我自问对待明扬他媳妇尽心尽力,没有一分一毫不周到的地方,我们薛家是寒微,可也容不得你们高门大户这样的诬赖人。”
    “我诬赖你?”谢瑶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快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是如何待我表姐的,这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盯着,不是你空口白牙说说就行的。”
    谢瑶光说话直来直往,同她亲近的人自然不觉得,可这话落在王氏耳中,简直就是天大的侮辱,她捂着胸口半天喘不上气来,另一只手指着谢瑶光的说不出话来,可惜谢瑶光目光湛湛,一丁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那王氏竟然气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在一旁正忙着吃他们送来的瓜果的姑娘立刻急了,跑着过来扶住王氏,瞪着谢瑶光一众人,随即愤恨的眼神落到了凌茗霜身上,“瞧你们把我娘气的,还不赶紧将她扶到内室,愣着干什么,小心等我大哥回来我同他说。”
    凌茗霜犹豫了一下,想要上前,却被韩氏拦住了,那张向来恬淡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疼惜,随即而来的则是淡淡的一句“我把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叫你给别人当牛做马的。”
    韩氏的话语虽无明显的情绪,可听在凌茗霜耳中,好比晴天炸雷。
    从小到大,无论凌茗霜闯了多大的祸,韩氏从来不会指责她,她最常跟自己说的一句话就是“随心而活”,在靖国公府那样的地方,想要随心而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可是她可以,因为她有最疼她爱她的爹娘,他们护着她,不让闲言碎语来伤害她,准许她下嫁到薛家,成全自己与薛明扬的,就是不想让自己伤心,她那样的的不听话,从来没有让爹娘省心过,连同这一回,竟然也是那样的让娘亲失望。
    凌茗霜站在原地没动,那个开口说话的小姑娘却不耐烦了,王氏身材胖硕,根本不是她能撑得住的,催促道:“你快点!我哥最孝顺我娘了,你这么气她,我哥肯定会同你算账的。”
    “你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谢瑶光问了一句,从袖中掏出钱袋,丢到飞鸾手中,吩咐她,“去请个大夫回来,给薛夫人看看病。”
    说罢这话又对那满脸厉色的小姑娘道:“薛明涵,你娘要是真有什么好歹,你尽管叫你个来找我算账。香儿,去收拾霜表姐的东西,咱们带她回去。”
    谢瑶光懒得再同这一家子泼赖货儿费口舌,薛明扬那人瞧着挺正派,没想到他家里头竟然尽是些这样的人。
    薛明涵看着丫鬟当真去收拾东西,立刻急了,“你们不能带我嫂子走,她是我们家的人,你凭什么带她走!”
    谢瑶光没理她,转身对韩氏道:“劳烦舅母领着表姐先坐到马车上,我同香儿收拾完东西就跟过来。”
    韩氏点了点头,如今这个小外甥女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也不知往后成了亲会怎样,想到这儿,韩氏叹了口气,她的女儿千娇百宠的长大,活得肆意洒脱,谁知道会为了个男人受这样的委屈,但愿小七莫要遇上这样的事。
    凌茗霜还想在说些什么,被韩氏拽了一把,立时心虚地就跟着出了屋子。
    薛明涵想要追,奈何还扶着王氏,只能又叫又喊,嘴里骂骂咧咧,谢瑶光使唤婆子堵了她的嘴,又叫人把王氏抬到软榻上,头也没回地走了。
    56.反常(修)
    第56章 反常
    薛明扬到凌家来赔罪已是三日后,谢瑶光这几日并未回宫中,而是向长公主多求了几日假,陪在凌茗霜身边。
    有韩氏同凌氏在,这事情怎么也轮不到她出面,但谢瑶光总觉着,长辈们看事情同她们这些小儿女们总归是不一样的,便躲在屏风后边偷听了一耳朵。
    “先前我忙于公务,并不知茗霜在家受了这样的委屈,如今我已经教训过涵姐儿,也同我娘说明白了道理,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还请岳母原谅我这一回,让我接茗霜归家。”
    薛明扬满脸愧色不似假装,的确如同他所言,王氏与薛明涵当着他的面对凌茗霜一直都很不错,而凌茗霜背地里受得那些委屈,也从来没跟他说起过,要不是凌家使人接走了凌茗霜,家中一团乱,伺候王氏的婆子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韩氏看了他一眼,端起手边的茶轻啜了一口,缓缓道:“按理说,你要接霜姐儿回家,我不该拦着,她乐意为你受委屈,那是她蠢,是我没教好她,你且回去吧,等我把这个蠢闺女教好了,你再来接人。”
    薛明扬十分为难地抬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岳母大人平日里瞧着就冷冷淡淡地没个笑脸,他不敢轻易得罪,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凌氏,指望她能为自己说句话,毕竟当初要不是这位大姑母好心撮合说情,自己同凌茗霜的亲事还有得熬呢。
    孰料凌氏看都没看他,冷冷地冲屏风斥责道:“躲在后头缩头缩脑像什么样子!还不快出来!”
    谢瑶光吐了吐舌头,无奈地走了出来,拣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道:“我也是关心霜表姐……”
    “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毛病,想知道什么大大方方坐在这里听不就得了,又没拦着你!”凌氏这两年同她说话愈发随意,尽管是训斥之语,却透着难以让人忽视的亲近。
    谢瑶光尴尬地笑了笑,“我就是想知道舅母是个什么意思?霜表姐这事,是冷一冷让她在家住上个把月,还是说……”
    和离二字谢瑶光没有说出来,毕竟一来凌茗霜还怀有身孕,二来凌家女儿虽然不愁嫁,但若是有两个和离女,于声名有碍,不知道的,还以为凌家女拿婚姻大事当儿戏。
    即便没有言明,但厅堂中的众人都听明白了谢瑶光的意思,尤其是薛明扬,脸色顿时变得急躁起来,但是他又强忍着想要说话的欲望,毕竟他也想听一听韩氏到底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对于一向说话直接的外甥女,韩氏并没有生气,只是微微蹙了蹙眉,这事情有些难办,女儿对薛明扬的感情她是知道的,若要说和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若要将女儿放在薛家那样的地方,她又不能时时照看,想来这样的事只怕还会再发生,一时间韩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解决得了的,我有些乏了,常妈妈,送薛公子出去。”韩氏避而不谈,直接吩咐下人送客。
    薛明扬自然不想走,可又没办法,韩氏刚刚口口声声喊他薛公子,而不是姑爷,可见话里隐约露了些意思,他更加不敢再说什么话,只能想着找更为熟稔的岳父大人求求情。
    凌茗霜起先伤心了一两日,后来实在是害喜害得厉害,根本顾不上伤心,倒是凌芷彤得知这件事,替她有些愤愤不平,“薛明扬他要是有诚意,该叫他娘同妹妹跟你道歉才是,自己一个人跑上门来算是什么事,不过是仗着霜姐儿心里有他罢了。”
    “他也有难处。”凌茗霜解释道,生恩养恩大于天,更何况薛明扬兄妹与王氏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感情更甚,若薛明扬真是那种为了媳妇不要老娘的人,凌茗霜也不会瞧上他。
    谢瑶光在一旁思索了半晌,忽然道:“我记得先前你婆婆和小姑子对你还算不错,家里的吃食也是紧着你的口味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装不下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呗。”凌芷彤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说了句。
    凌茗霜低着头想了想,也不禁疑惑起来,“说来也奇怪,刚诊出身孕那两日,我婆婆还整日笑脸迎人的,明涵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只是因为家里人的注意力都到了我身上,我送了两匹好料子给她做衣裳,她就又跟平常差不多,闲时还陪我说话,只是隔了几天,她们俩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
    事为反常必有妖,谢瑶光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不过她已经不是遇事横冲直撞沉不住气的小孩童了,她暗暗将这事记在心上,私下里派了人去查,薛家母女俩这些时日都去了哪里,与哪些人有过接触。
    即便是心中记挂着这件事,但她到底还是华月郡主的伴读,总不好天天在家里待着,是以她在叮嘱凌茗霜莫要轻易松口回薛家,又嘱托凌芷彤帮她看着些之后,便回了宫中。
    小动物的感官总是最灵敏的,还没等守门的宫侍反应过来,正在院子里玩耍的琥珀忽然不再追着沙包跑,而是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了长乐宫的大门,喵呜喵呜地小跑着奔向正在宫道上缓步前行的少女。
    谢瑶光弯腰,一把将已经长成了大猫的琥珀抱起,笑道:“果然没白养你这么久,还知道来接我,真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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