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人头落地。
    谢蕴昭面皮抽动,微露惊惧之色,却又一动不动,充分演绎了一位实力不错、有些胆量的魔族女修。
    闻不决却又露出个笑。这是个亲切的笑,掩盖了他眼中未散的杀机和怀疑,还有……几分势在必得的狂热。
    “小姑娘,你叫什么,这能力是你一直有的吗?”
    “我也是突然觉醒的。”谢蕴昭保持镇定,却又适当流露一些警惕和戒备,“这是我的血脉之力,所以我才有底气来投靠殿下。”
    “觉醒?你?”闻不决眉头一皱,怀疑地看着谢蕴昭那一头长发——冷雨般的雾棕色,哪里有血脉觉醒的银白?
    在他注视之下,谢蕴昭淡定地拆了头发,从中拉出了三根长发。
    “大人请看,”她严肃说道,“这三根银白的长发,正是我血脉觉醒的象征!”
    闻不决:……
    他瞪着那三根头发。
    没错,一根不少,正是三根雪白的头发,被她捏在指间。
    因为数量太少,闻不决竟然一时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白色还是银白色。
    别遇着了个少年白吧?
    闻不决心中充满疑虑。
    他用一种“你在扯什么淡”的目光瞪着谢蕴昭:“你说真的?”
    谢蕴昭眉头一皱,仿佛被侮辱了却又不得不忍着气,目光中还流露出了几丝悲愤:“我就知道我的血脉觉醒太特殊,总是被人看不起!请问大人,其他人觉醒,哪一个不是头发半白乃至全白,可有人像我一样,是每一根头发丝都从头到尾变成了银白?”
    闻不决下意识摇头。是没有。人家觉醒都是从头发梢往上变白。
    谢蕴昭欣慰道:“大人果然见多识广!不错,想必正是因为我觉醒的方式特殊,才赋予了我这么特殊的能力。大人,不容易啊!”
    闻不决:……
    是这样的吗?
    好像也是。如果换个人白了三根头发,大概根本不会发现。
    一时之间,闻不决也肃然起敬:能发现自己白了三根头发的女人,是多么恐怖啊!
    比他那个每天照镜子五十遍的老婆还细心,太可怕了。
    但他还是保持了一名家将该有的警惕。
    “我看看。”他伸手想去察看谢蕴昭的头发。
    血脉觉醒的银发较为特殊,每一根都是精纯魔气显化而出,做不得假。
    谢蕴昭目光一闪。
    她立即也警惕地后退一步,紧张地说:“大人,你抢了我的头发也没用的!”
    闻不决无语:“我抢了你的头发也用不了你的能力!”
    谢蕴昭还是不情愿:“大人要是给我拽下来了怎么办?我就三根头发——三根!”
    闻不决:……
    他被搞得有点暴躁了,眼睛一瞪,喝道:“再有抗拒,按重犯处置,当场格杀!”
    苍白的月光中,有笑声乘月而来。
    一个声音不紧不慢道:“闻将军想格杀谁?”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走在月光中,都只是一个影子或轮廓。
    但总有一些人,他会让人觉得他就是月光所化。
    青年踏月而来,银白长发随意散在身后,苍白的面容阴郁冷淡,却让他的俊美像淬了寒冰之毒,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他身着雪色单衣、玄色罩袍,独自一人站在月光中,唇边含了一点漫不经心的笑,血色翻滚的眼眸却令人胆寒。
    闻不决眼神变了。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伸手去抓谢蕴昭!
    然而他快,青年更快。
    一个神游中阶,一个玄德后阶,其间差距……何止天堑!
    更遑论还有血脉之力的压制。
    像有风吹过,但这风却让青山倾倒。
    青年只是迈出了一步。
    可就在这一步之间,人人都闷哼一声、双目暴睁,不由自主双膝跪下!
    一时间,长街针落可闻。
    唯有永不熄灭的灯光,和天上永不坠落的明月与星辰,散发着不变的光。
    谢蕴昭站在长街这一头。
    她也是此刻唯二没有下跪的人。
    另一个是那名青年。
    顶着恐怖的压制力,闻不决艰难抬头。他说:“你竟不跪,果然有问题……!”
    谢蕴昭瞧了他一眼,又转回目光。她窄窄的裙摆轻快地摆了一下,上头暗红的绣花像地狱飞出的蝴蝶。
    她抬起手,以袖掩面,再放下手臂,面上已是一片哀戚幽怨。
    “郎君,你……我终于找到你了!”她深情地呼唤道。
    闻不决:……!
    此时,青年已经缓步而来,转眼已至两人面前。
    他一眼不看旁人,血红双眸只映出谢蕴昭的脸。
    那一丝虚假的、阴冷的微笑,变得更加虚假。
    “能将下品魔晶凭空转换为上品,好手段。”他轻笑道,“你想参加传承之战?跟着我,将来无月山巅,必有你一席之地。”
    原来是抢人来了——闻不决恼怒至极,心中暗骂一声。
    他怒道:“千山寂……殿下绝不会放过……”
    银发红眸的青年又一声轻笑,懒懒道:“无趣。千日莲算什么?诸侯之女,也敢与我争锋。”
    “你……!”
    闻不决大怒,恨不得跳起来与他生死斗,却被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这份压制的力量做不得假。
    这突然冒出的青年自称千山寂,是魔君后裔。闻不决虽然满心怀疑,因为无月山那一位不曾留下多少后代,可……在魔族,血脉与力量就是一切。
    谢蕴昭却是唇角抽搐几下。千山寂?这是什么鬼名字,她要忍住,不能笑。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就继续深情凝视青年,痴痴道:“郎君,果然……只有我对你有用,你才肯回头么?”
    青年微一眯眼。
    他含着凉薄的笑,冰冷的手指触上她的脸,略一低头,苍白俊美的面容就离她极近。外人看来,几乎像是接吻。
    “夫人误会了。此前与夫人失散,我真是心急如焚,而今见到夫人安好……我总算放下心。”
    顺水推舟不说,居然还一口定性成了夫人。谢蕴昭深觉佩服:原来论起不要脸来,师兄也是可以做到第一名的,他可真是一个全能选手!
    “夫人在想什么?”
    他眼中的血色涌动不休,连声音也变得格外幽凉——像积雪从青松枝头滑落,渗进人的后心,叫人一个哆嗦。
    “既然找到了我,夫人便该赶紧随我回去才是。”他低笑一声,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揽住她的腰;好像凭这样柔情款款的姿态,就能彻底掩去他眼里那一份探究和算计。
    此时……
    有火焰如花海开放。
    从城主府中,倏然爆发了一股极为强大的气势!
    “千山寂——!”
    火焰如海,举世如焚。
    这火焰并不温暖,反而暗红诡异,像地府打开一条通道。
    而自通道那一段走出的,是一名红衣烈烈、长发飞扬的女人。
    她有一头色泽纯净的银发,其中夹杂着几抹暗沉沉的红。
    她有一张成熟冷艳的面容,眼尾凌厉上挑。
    “殿下……!”
    城主府中走出的,正是东极王之女千日莲。
    “把人给我。”她伸出手,眼神冷得像冰棱,好似下一刻就能直直戳进人的心脏,“投靠我的人,就是我的。”
    然而,青年却一眼都没有看她。好像这声势浩大出场的不是什么殿下,而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甚至路边石子。
    他冰凉的手指在谢蕴昭脸上滑动。
    “夫人,你是选我,还是选旁人?”他轻柔问道。
    谢蕴昭看向千日莲。
    青年眼中血色暗下。
    “千日莲殿下,实在对不住了。”
    她却柔柔地说了这么一句,又用双手捧上少魔君的脸颊,凝视着他森冷的眼眸。
    “郎君,只要你不再抛下我,我就不会跟别人走。我的人是郎君的,魔晶当然也是郎君的。”意思是,你再一走了之,上品魔晶就没你的份。
    少魔君显然听懂了。
    他不动声色,也款款回道:“夫人待我的心意,我十分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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