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蒙着盖头,她仍旧能够感觉到,这是一只男人的手。
    太后见晋鞅如此小心的模样,笑着道:“今日乃是你们的好日子,哀家也不拘这些俗礼,礼节到这也就差不多了。”说完,她看向礼部的官员。
    礼部官员识趣的咽下后面的话,扬声道:“送入洞房。”
    这一次晋鞅照旧遣退大力全福嬷嬷,自己背起自家新娘子,吭哧吭哧的往紫宸殿走,这欢快的小脚步,一点也看不出病弱的样子。
    只可惜新娘子送进了新房,他却不能留下来,还要到前朝接受百官贺拜以及到宴席上,与宗室的人喝上两杯。
    “久久,我很快就回来,”晋鞅蹲在床沿边,小声对顾如玖道,“我会尽量让礼部减去不必要的礼节,尽快赶回来的。”
    顾如玖笑了笑,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晋鞅这才站起身朝门外走,走了没两步,又折返了回来:“我让人送了吃食过来,你若是饿了,别去顾忌那些礼节,只管用就好。”
    顾如玖再次点头。
    “那我走了。”晋鞅磨磨蹭蹭的往外走,看到窗户没关,又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掩上,“初春正寒,别受凉了。”
    “陛下,您该去接受朝拜了。”何明在外面小声提醒。
    “朕知道了。”晋鞅终于一步一磨蹭的出了门,出了门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才大跨步朝外走。
    何明在他身后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脸,刚才陛下看他的那个眼神,简直吓得他腿软。
    屋内终于恢复安静,宝绿与秋罗作为陪嫁进来的宫女,也不敢随便说话,只好小心翼翼的候在顾如玖身边,以便在顾如玖有需要的时候,她们能立刻反应过来。
    顾如玖挪着屁股往床柱靠去,然后把大半身子靠在床柱上:“宝绿,快给我按按脖子。”
    宝绿忙上前,小心替她按捏着,“娘娘,您可要用些东西?”
    “我这会儿吃不下。”也许是今天意义非凡,影响了她的情绪,折腾了这么久,她竟一点也不觉得饿。
    在宝绿小心的按捏下,她觉得自己脖颈总算好过了一点。
    “陛下对您真好。”宝绿小声道,“刚才陛下出门的时候,陛下瞧着特别舍不得的样子。”
    顾如玖听到这话,无声笑了笑。
    皇帝大婚当日,接受百官朝拜已经是大丰惯例。朝臣也都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不过这位陛下显然比他们还要焦急,接受完朝拜后,多余的话一句也没说,转身都不见了。
    “看来陛下对皇后娘娘甚至敬重,”李光吉站在司马鸿身边,微笑着道,“司马大人您说呢?”
    “帝后和谐乃是我朝幸事,”司马鸿满脸是笑的道,“你我只需祝贺陛下与皇后娘娘便是,何需再多言?”
    “呵呵。”李光吉似笑非笑的看着司马鸿,一脸高深莫测。这幅模样,若是气量不够好的人,定会被他气得吐血。
    好在司马鸿是历经三朝的老臣,李光吉这点计量在他眼中还算不上什么,所以硬生生把心底那点火气压了下来。
    “司马大人,李大人,陛下在朱雀殿设了喜宴,二位大人请。”张仲瀚上前打断两人的言语交锋,朝天看了一眼,然后突然道,“彩霞满天,霞光万丈,此乃好预兆啊。”
    他这话一出,不少大臣都抬头朝天空望去,天际却如张仲瀚所说,霞光万丈,火云漫天。
    这若是夏季便也正常,也现在是初春,能出现这等盛景,实在是少见。
    “此乃大吉之兆啊!”一位新贵出身的官员惊呼道,“好兆头,好兆头!”
    世家出身的官员内心不大瞧不上新贵这种做派,但是他们内心也不得不承认,这霞光万丈的景致,绚烂得耀眼。
    难不成这真是上天在预示帝后结合乃是大吉之兆?
    暮色渐渐降下,朱雀殿的喜宴也正式开席,能出现在这个喜宴上的,除了皇室中人,就只有地位较高的官员及其家眷。
    晋鞅心里挂念着独自待在新房中的顾如玖,所以面对族人的敬酒有些心不在焉,好在大家也不敢真的灌他大的酒,意思意思也就放过了。
    谁都知道陛下的身子骨不算好,今天又是他的好日子,若不小心灌出个好歹来,他们还要不要过安生日子了?
    酒过三巡,晋鞅便起身道:“诸卿请随意,朕便不多陪诸位了。”
    皇室中人为了凑热闹,便略取笑了几句,然后就放了行。
    看着陛下那急匆匆的背影,晋响摸着下巴想,房中佳人等候,若是他,也没心思待在这的。
    晋鞅回紫宸殿的速度可比离开紫宸殿时快多了,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全福嬷嬷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大跨步走进屋内,晋鞅看着烛火下的新娘子,停下脚步,待喘息声平复了些许后,才继续上前。
    “久久,我回来了。”他走到床沿边,半蹲在顾如玖面前,伸手就要去揭她头顶的盖头。
    “陛下,”一位全福嬷嬷递上了喜秤。
    晋鞅看着这支冰凉凉的喜秤,淡淡道:“朕与皇后只见,并不讲究这个。”说完,也不管全福嬷嬷怎么想,伸出双手,缓缓揭开了这顶绣着龙凤金纹的盖头。
    “陛下,”顾如玖抬起头,看着晋鞅的双眼,浅浅一笑。
    看着她这个笑,晋鞅也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晋鞅牵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坐上摆着莲子花生汤圆等物。原本负责喂皇后娘娘吃这些东西的全福嬷嬷,跟前面的那两位全福嬷嬷一样,被陛下抢走了活干。
    花生与莲子都有生子之意,晋鞅看着顾如玖吃下自己亲手喂的食物,心里颇有成就感。最后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汤圆,晋鞅用银勺舀起一个,低头吹了吹,才递到顾如玖嘴边。
    “烫。”顾如玖咬了一口,然后瞪大眼睛看着晋鞅。
    “还烫吗?”晋鞅收回勺子,把剩下半颗汤圆放进自己的嘴里,然后皱起眉道,“生的。”
    “生吗?”顾如玖笑眯眯的看着他。
    “嗯,生。”晋鞅放下碗,皱眉道,“御膳房的人怎么回事,连汤圆都做不到了?”
    四位全福嬷嬷差点没精神崩溃的晕过去,陛下,您这是来捣乱的吧?
    还有皇后娘娘,您怎么让陛下把你该说的话说了?
    “你别怪他们,你觉得生就好,”顾如玖笑眯眯的拿过碗,舀起一颗汤圆,吹了吹递到晋鞅面前:“来,再吃一个。”
    全福嬷嬷们觉得自己膝盖有些软,那是一股想给皇后娘娘跪下的冲动。
    晋鞅看着笑眯眯的顾如玖,乖乖低头把这颗夹生的汤圆吃到了嘴里。
    旁边伺候的宝绿与秋罗用手绢捂着嘴,差点笑了出来。
    顾如玖掏出手绢,给晋鞅擦了擦嘴角,然后自己也吃了一颗汤圆:“我们一起生。”
    听到顾如玖这话,晋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顿时两只耳朵都红了起来。
    “咳咳,”为首的全福嬷嬷非常识趣的行礼道,“请陛下与皇后娘娘早些歇息,我等告退。”
    “有劳。”晋鞅朝她们点了点头,白贤与何明去送四位全福嬷嬷。
    “嬷嬷慢走,”白贤与何明躬身把四位嬷嬷送到紫宸殿外,白贤行礼道,“今日有劳四位嬷嬷了。”
    “不敢,不敢。”四位嬷嬷连连回礼,今日回去,她们怎么也不敢把今日之事说出来了。
    屋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了顾如玖与晋鞅两人。
    “外面放焰火了吗?”顾如玖听到外面有焰火燃放的声音,只可惜窗户管着,她看不见。
    “久久想看?”晋鞅拿起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然后牵着她的手走到窗户边,打开了窗户。
    窗外火树银花,绚烂了半边天空。
    顾如玖抬头看去,笑着道:“真漂亮。”
    晋鞅看着她,手一点点地,一点点地伸出去,然后环住了她的腰。
    “不及你。”
    顾如玖回头,脸颊触及到一片温软。
    她微愣,随即笑开,双手覆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上。
    晋鞅在她耳边低声道:“唯有今日,我最为欢喜。”
    她低头笑着道:“愿陛下永远记得今日之言。”
    窗户再度关上,天际的焰火砰砰作响,就像开启了一首最美妙的乐章。
    只道是夜深人静香兽消,只恨**短。行行重行行,仙洞纳金刀,无限快意好,转眼三更到。
    ☆、第48章 城
    “姑娘,夜深了,睡吧。”宝梅红着眼眶走到司马香身边,把披风给她披上。扭头看了眼窗外绚烂到极致的焰火,她不敢多看一眼,“夜里凉,我们把窗户关上好么?”
    “焰火燃了快一个时辰了吧,”她嘲讽般的冷笑,“不是都说陛下勤俭节约,从不劳民伤财么?”
    她双手撑在窗棂上,抬头看着黑夜中的火花:“这些焰火难道就不是劳民伤财?”
    宝梅低着头不敢说话,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哪里敢对皇家的事情妄加评论,她也知道自家姑娘心里苦,所以只能默默听着。
    司马香一直站在窗前,看着那一朵朵烟花盛开,又化为黑暗,直到子时,这喧嚣了一夜的烟花终于归于黑暗。
    她挪动着冰凉的双脚走到床沿边,听到正院那边似乎有叫骂声传来,怔怔的走到桌边坐下,突然猛的站起身,把桌上的茶具通通扫落在地,瓷器碎了一地,碎裂声在黑夜中格外的刺耳。
    “姑娘。”宝梅担忧的想要上前,却被她喝止了。
    “出去!”司马香厉声道,“别来打扰我。”
    “我……”宝梅见满地狼藉,心中有些担忧,但是见姑娘面色难看到极点的模样,只好慢慢退出了屋内,小心的守在了外间。
    但是让她意外的是,直到大半夜,屋内也没有声响传出来,她实在困得有些受不住,便在外间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主院的尖叫声吓醒的,她连鞋都顾不上穿,匆匆跑进内室,见姑娘还在床上睡着,才放下心来。
    她正准备悄悄退出去,主院那边震天的哭声便传了过来。
    “姑娘,姑娘,”察觉到不妙,她上前叫醒尚在沉睡的司马香,“姑娘,主院那边好像出事了。”
    “你说什么?”司马香猛地用手撑着身子坐起来,不过可能是昨天夜里她在窗户边站得太久,她的手臂有些使不上力。
    宝梅忙上前扶住她,然后叫外面候着的粗使丫鬟进来伺候姑娘洗漱。
    司马香的衣服还没有穿好,就有一个嬷嬷匆匆跑了过来,还没开口说话,已经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姑娘,太太没了。”
    “你说什么?”司马香终于站不住,瘫软在地,她怔怔的看着来传话的嬷嬷,“昨天夜里还好好的,怎么会……”
    “太太……太太是割脉自杀的。”传话的嬷嬷微胖的身躯抖如筛糠,显然是对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触目惊心。
    宝梅回头去看面色煞白的姑娘,只觉得天都快塌了。
    “扶我去看看,”司马香强撑着一口力气站了起来,推开想要上前扶她的宝梅,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
    “姑娘,您的鞋……”宝梅见姑娘还穿着一双在屋子里才穿的软底鞋,匆匆回到内室,翻开鞋柜,翻了一双素色的棉鞋出来,便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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