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你原本要入仙门。”
    “差一点。”
    诃那轻叹:“体质所限,的确只有魔道才是你的道,可惜……”
    可惜,终是毁灭之道。
    “这你就错了,我的道原本很多,”未旭打断他,眼下泪痣瞬间艳丽,转眼又恢复正常,“你放心,卢笙如今不会害她,至少也能做到留她一命。”
    “很好。”诃那起身,足下白绢再次伸展开。
    “白衣,”未旭突然道,“你过于关切她了,这不是好事,寄水族的处境就是教训。”
    “大概吧。”
    “别忘了妖族体质,你们也不可能……”
    诃那不作任何表示,飞离墨兰殿。
    月站在不念林的结界外,仿佛早已在等候。
    “你终于决定了。”
    “这也是你期待的结果。”
    “没错。”
    “我相信你没有野心,没有恶意,”诃那道,“卢笙是真正的魔尊徵月,所做的一切皆是为魔宫,所以不希望看到我的存在,可是比起他,没有恶意的你反而最让我不安。”
    “担心吗?但你还是决定了。”
    诃那沉默半晌,道:“她需要魔宫。”
    “是寄水族需要你,你的归去早已注定,”他死气沉沉地道,“你救她,只是想利用她解脱寄水族,她因此为你立下魔誓,不需要这么虚伪。”
    诃那没有分辩:“如今收服石兰,她也算多了个助力,至少不再是一个人,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目的。”
    “你想说什么呢?”
    “放过她,不论你有什么目的。”
    “嗯……”月轻轻抚摸紫水精,“看来你真的在担心她。”
    “是。”
    “那么,你愿意为她解除魔誓的约束吗?”
    诃那愣了下,沉默。
    “换个问题,你愿意为她留下吗?”
    诃那依然不答。
    “看,就算她在意你,就算你觉得她可怜,你还是不肯为她放弃寄水族,”月叹了口气,“你与她之间从来都只是一场交易,仅此而已。”
    诃那终于抬眸:“交易也会产生感情。”
    “哦?”
    “我不能为她做太多,是我的过错,放过她吧。”
    白衣与黑影擦肩而过,飘然进入结界。
    蓝叱出现在烟云中,斗篷帽遮住了整个小脸:“交易也会产生感情,主人。”
    “你知道的太多了。”月带着他一同消失。
    。
    没有朝霞夕阳,没有晨昏昼夜,好几个时辰过去,魔宫的天空还是只见昏昏的一片月。
    月光不及之处,结界内,花瓣纷飞如雨,一朵朵、一片片飘撒在沉睡的少女身上,好似薄薄的被子,触手仍是虚无,一朵小花点缀在粉嫩的右颊上,极其俏皮。
    蓝眸终是黯淡下去,隐约泛起内疚与心疼,他伸手想要拈去那朵小花。
    柳梢突然睁开眼睛,紧紧地抓住那只手:“诃那!”
    “醒了。”他含笑俯身,几丝雪发垂在她颈间。
    对上温柔的脸,柳梢眨眼,还是没有松手。
    “怎么了?”他抬眉。
    “你的眼睛真好看,”柳梢仰面望着那湛蓝的眼眸,表情有点迷糊,红唇却弯得很漂亮,“有你陪着真好,我梦到你要……真是太好了。”
    “梦到我什么?”
    “没什么,”柳梢避而不答,突然想起一事,猛地坐起,差点撞到他的额头,“哎呀,石兰!我都忘了她!”
    诃那无奈地道:“我暂且将她交给未护法照顾了。”
    “未旭?”柳梢意外。
    “嗯,交给他最妥当。”
    “好吧。”柳梢点头,心知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放眼魔宫,虽然魔将未必尽是卢笙的人,但真正有实力又勉强能信任的也只有未旭,当初那句离开的提醒就是最好的证明。
    “走吧,”诃那顺势拉着她站起,“卓秋弦或许已经到了地方,我们该去履行约定了。”
    柳梢高兴:“好啊,去不念林!”
    。
    真正的不念林,是寻常人想象不到的所在。成片的花树,白色的花朵,金色的落蕊,诸般风景,与魔宫不念林一模一样。
    不同于魔宫的虚幻,这里的一切都是实物,走在林中,四周满是鲜香气息,可以感受到花枝碰撞的震动,可以听见闲花落地的“沙沙”声,花榻在风中“咯吱咯吱”晃动。
    浅浅的灵气游走在林中,一丝丝的,肉眼可见,分明是仙气。
    蓝袍仙子走进林便被震住。
    柳梢与诃那早已料到她的反应,相顾而笑。
    卓秋弦好半晌才回过神:“这里是……”
    诃那点头,柳梢抢道:“没错,就是仙界。”
    正如冥界有鬼门,除了人间,其余五界都有自生的天然护界屏障,所以修道之人历来有“破界飞升”之说,魔界虚天更特殊,唯有力量强大的魔尊才能开辟魔宫,其余各界的通道则多是上古创界者遗留,或是众多高手合力开辟,由强者掌控,把守严密。
    而这个不念林,就属于仙界的一个角落,是人间与仙界的另一条秘密通道。被追杀的日子里,柳梢两人就躲在这个地方疗伤休整。
    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竟藏身在仙界。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卓秋弦扫视四周,握紧折扇,喃喃地道。
    破界,需要何等强悍的实力!昔日重华尊者以大罗金仙修为只身闯入虚天魔界,之后也大伤元气,如今不知是谁,竟秘密开辟了这条仙界通道,造出了这座不念林,简直匪夷所思。
    卓秋弦猛地转身:“难道是曾祖母……”
    诃那颔首道:“正是她老人家,据说她是利用天时星变之力,配合地脉爆破的力量,再有诸多条件巧合,方才开辟出这座不念林。”
    卓秋弦低头沉默许久,叹道:“她老人家素有聪颖之名,星变之力,地脉爆发……唉,也只有她才能想出这种办法,难怪曾祖父遍寻六界也找不到她。”
    见素真君与东来尊者本是仙界佳侣,她为何会独自离开,又为何会开辟这座不念林?
    不念林,不念。
    无论有多少爱与恨,至今都已毫无意义,天罚之下,东来尊者为了守护六界碑,与众多仙尊一同牺牲,时已千年。
    风起,花飞漫天,卓秋弦伸手拈过一片,神情有点恍惚。
    是为长辈旧事感慨,还是想起了另一个人?
    柳梢怕她再生心魔,连忙拉了拉诃那示意,诃那便开口道:“虽说她老人家意欲避世,但我想,她开辟这条通道,目的也不简单。”
    卓秋弦皱眉:“你的意思……”
    “千年,”诃那轻声,“那场天罚之前,我见过她老人家一面,她将这个地方交给我照料,后来……我就再没有得到过她的消息,天罚后,这里的结界也消失了。”
    沉寂。
    结界消失,是仙力回归,她的人是否也已经……
    千年前,那场天罚。
    或许,丈夫做出了错事,终于令她心死,转身离去,永不肯相见;可也许,她在最后的时刻仍然选择了回归仙界,悄悄地站到他身后,与他一同守护着他应该守护的一切。
    而他,始终不知道妻子就与他在一起。
    三人怔怔地望着面前美景,落花深处,洁白的花榻上似乎有浅淡的人影,轮廓优美,盘膝闭目,心如止水。
    纵然不肯原谅,却又秘密筹划开辟这条通道,是早已决定回归了吗?
    不念,亦是念。
    飘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双眸越发清澈坚定。卓秋弦猛地合拢折扇,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拆开,双手捧着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放到花榻上,然后她便转身大步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两人已经习惯了她的个性,都不觉得意外,柳梢跑到花榻前,只管歪着脑袋盯着那信左瞄右瞄,又钻到榻下仰望。
    诃那问:“你做什么?”
    柳梢道:“没有。”
    诃那道:“我也很好奇他写了什么,当年为何见素真君要离开?”
    柳梢立即探头:“那……”
    诃那脸一板,直接将她从榻下拖出来:“那是前辈的信,不得无礼。”
    “我又没怎样!”柳梢分辩。
    “没怎样?”诃那好气又好笑,拉着她重新钻到榻下,指指头顶,瞅着她。
    天光照射,信中映出重叠的字影。
    柳梢东张西望:“反正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又没打开它。”
    诃那失笑,待要说话,突然头顶“嘭”地亮起火光,那封信竟自燃起来。
    柳梢被唬了一跳:“是什么!”
    诃那开妖目,确定:“是火石粉。”
    没有术法波动,不过是暴露在空气中就会自燃的普通石粉。火光盘旋,如此夺目,仿佛要将周围的风景全都掩盖,四个火色大字漂浮在空气中。
    “甚念,盼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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