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冰弦琴消失,洛歌下一刻已站在她面前,眸凝杀意,伸手拍向她的天灵盖!
    。
    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机,柳梢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已笼罩在巨大的仙力之下,被逼压得动弹不得,更无任何逃脱的可能。
    掌风泛白芒,点点都是真实的杀意,刺得脸颊生疼。
    这一掌所蕴含的力量堪称恐怖,透着一如既往地强势与果断。无招无式,简单随意,实则毫无破绽,乃是返璞归真的道理。
    柳梢从来没觉得死亡离得这么近,更没想到动手的会是他。
    一瞬间,心停止跳动,散发出森森的寒气,冻得她整个人都仿佛要结冰了。
    她只是睁大了眼,怔怔地望着他。
    狭眸冰冷,凌厉带杀;
    杏眼圆睁,错愕伤痛。
    视线短暂地对峙,仙者不言,俊脸上果决之色未减半分,就连那挺直的长睫都无丝毫的颤动。
    然而,毫无破绽的掌力却露出了一丝缝隙。
    柳梢终于挣脱控制,连滚带爬地起身退开,直到后背紧贴山岩。
    心再次跳动,却是从来没有过的颤抖。
    “你要杀我!”双手紧紧地扣着身后石壁,柳梢煞白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你……”
    喉间被哽住,她连忙将唇咬得死死的,眼睛里却有热流倏地掉了下来。
    “收魔相。”洛歌开口。
    柳梢尖叫:“关你什么事!反正我是魔,你早就想杀我!”
    洛歌并无分辩之意,杀意略减,视线仍旧牢牢地锁住她。
    他是真的要杀她!
    恐惧战胜了所有情绪,柳梢总算恢复了理智,一边留意他的表情变化,一边暗提魔力戒备,颤抖着往平台边缘挪动。
    双腿僵硬又沉重,短短十来步的距离,此时变得格外漫长。
    终于到达平台边缘,柳梢猛地冲出结界,扑入冷风暴雨里。
    。
    大荒内地形奇特,导致季节错乱,电闪雷鸣,雨气袭人,不远处矮山头有几颗树被雷电劈中,枯枝在雨中熊熊燃烧。
    柳梢拔足狂奔,身后落叶碎石满地。
    一个两个都是无条件地对她好,诱她陷进去,再将真相残酷地揭开让她看,她似乎总是落入这种悲剧的命运循环里。
    为什么都要这样对她?如果注定要放弃,又何必救她?何必对她那么好?
    那句“柳梢小妹”,只有她一个人在意。
    雨水沁入眼睛,刺得眼睛酸胀酸胀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毒。柳梢胡乱一把抹去,狠狠地“呸”了声:“谁稀罕!”
    柳梢委屈,仍不太相信洛歌真的起了杀心,甚至怀疑是在做梦——整件事前后回想了很多遍,她根本没做错什么呀,听从安排,被食心魔重伤都没丢下羽星湖逃跑,是他迟到,还害得她险些没命,到头来他还要杀她!
    内息躁动,手腕上的木环轻轻震动,是赤弦琴对魔性的警示。
    魔性?柳梢心念一动,猛地停下来。
    洛歌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他让她“收了魔相”,而月似乎也提醒过……
    之前留着魔相是为赌气,此一时彼一时,柳梢意识到可能出了大问题,当即凝神将魔体与魔丹融合,果然立刻发现了问题。
    魔相竟然收不去!
    怎么可能!柳梢大惊失色。
    虽然魔丹能自行运转,但她最近都听从洛歌的嘱咐,没再继续修炼,也没有忘记《大音六识曲》,魔性怎么可能发展到这种程度!
    一定是弄错了!柳梢慌了,连忙就地盘膝坐下,认真调息。
    没有用,周身魔气不散,反倒随着她的运气,变得越来越浓,头顶簌簌声连响,是从梦中被惊飞的鸟雀。
    尝试数次无果,柳梢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要宁神静心,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她终于忍不住了,挥手令漫天雨雾聚集在面前,形成一面平滑的雾镜,上面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
    镜中人魔相不改,眸色泛红,眉上的柳叶纹仿佛越来越鲜艳。身旁萦绕着肉眼可见的厚重魔气,隐隐带血色,那种腥味甚至有点熟悉……
    刹那间,极度的恐惧掩盖了所有的理智!柳梢跳起来一掌打散雾镜,捂着脸颊尖叫,直往后退。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绪波动剧烈,久违的浮躁感涌上来,那是对生灵血气的强烈渴望。
    手莫名其妙地从脸上移开,指向不远处的鸟雀,魔焰在指尖跳跃。
    这是要做什么!柳梢大骇,连忙要收手,然而就在此时,她的脑海里竟出现了另一股意识,不断侵扰着神思,妄图与她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嘴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发出笑声,清脆,却阴森无比。
    柳梢急中生智,将手腕一拂,木环立即变作赤弦琴。
    琴声响起,杂乱浮躁,弦上火光比平日更亮,在雨夜中分外惹眼。那股凭空出现的意识果然畏惧琴声,挣扎半晌,到底是渐渐地沉寂下去了。
    一曲完毕,额头隐隐作痛,柳梢疲惫地倚在树干上,冷汗和着雨水直往下流。
    这是魂魄不稳的感觉,魔性竟然已经严重到不能抑制了?
    柳梢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很久,她猛地收了琴,跳起来往回跑。
    找洛歌!他会帮她的!他……
    他要杀她!
    柳梢陡然刹住。
    是了,他一定是察觉她的魔性太重,所以才会下杀手。
    从未失败过的仙界第一人,处理事情永远那么理智,总会做出最适当的决定,取舍都那么果断。之前救她,是相信她与商玉容之死无关,对她不错,也是出于仙门责任想劝化她吧,如今她的魔性已经失控,很可能会害人,他还会维护吗?他定然会和以前一样守护苍生,斩除魔祸,为了他的责任。
    明白他下杀手的原因,柳梢似乎觉得好受点了,大约是早已习惯的缘故。
    原来,只是再次被放弃。
    没有关系。柳梢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回头望。
    身后没有动静,洛歌没有追来。这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两人本来就没有特别的关系,他算是饶了她一命,将她丢在大荒这种凶险的地方,自生自灭。
    没错,那句“柳梢小妹”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她是洛宁,他又怎么会让她当诱饵,将她置于险境?在他心里,只有洛宁才是妹妹,她柳梢可万万不能糊涂送命。
    惜命的心理占了上风,柳梢打消了找洛歌的念头。
    不能回到洛歌身边,月就更不用指望,上次拒绝了他,他也是放弃她了。眼下只能去找卢笙和未旭,跟他们回徵月魔宫。虽然卢笙别有用心,虽然魔性发作时会干坏事,但至少她能活下去。
    大荒之地何其广,要怎么找?柳梢尽力压制内心恐慌,盘膝坐下,闭目回想来时的路线,直到察觉风雨声无故消失,才陡然惊醒。
    睁眼,她看到了地上的白色衣摆。
    洛歌不知何时已站在面前,俯视她,漫天风雨被结界阻隔在外,散发着柔和仙光的结界看上去如此温暖,又如此可怕。
    柳梢惊恐地跳起来,离他远远的。
    洛歌站在原地,并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对峙许久,柳梢终于壮着胆子大声问:“是因为魔性吗?”
    洛歌“嗯”了声:“你魔性太重,终会失控。”
    “所以你就要杀我!”推测得以证实,柳梢到底是忍不住委屈,眼泪不争气地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没再修炼了,关我什么事!”
    什么六界什么苍生,她又不欠别人的,凭什么要牺牲?苍生重要,难道她就不是苍生吗!
    “是尸魔石兰救走了食心魔!她根本拖不住你,就因为她长得像你认识的人,你舍不得杀她,却不管我的死活,还要杀我!你答应过保护我的!”柳梢终于叫出来,“石兰做坏事都可以活,我现在还没害人,魔性重又怎么?你根本就是有私心!”
    情绪失控,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
    柳梢连忙住口,飞快地背转身。她知道自己如今魔性发作远比之前可怕,虽然瞒不过他,却也不想当着他的面露出嗜血的模样。
    好在“魔性”这次只冒了下头,就乖乖地被压制了。
    它是忌讳洛歌?柳梢愣神的功夫,转头就发现洛歌已经站在身旁,吓得她直往后退。
    洛歌似乎并没发现她的异状,也没解释:“外面有事,我们要尽快回去。”
    “我不跟你回去!”柳梢仍在发抖,大叫,“洛宁才是你妹妹!你要杀我!”
    她的魔性很严重,万一失控怎么办?虽然他刚才没杀她,可谁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呢?
    柳梢转身想逃,谁知刚到结界边缘就被吓了一跳。
    无数小腿粗的黑色肉虫在结界外蠕动,与夜色融为一体,散发着奇异的邪气,竟没发出半点声音,幸亏有结界阻隔,否则她根本不会留意,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洛歌走过去,拉着她踏上浮云决。
    。
    外面似乎是真的出了大事,洛歌也不管凶险强气流,强使仙力御剑急行,浮云决以比来时快上好几倍的速度行路,直奔大荒出口。柳梢察觉他每逢凶险依然是护着自己,这才放心了,安静地跟着他往回赶。魔性发作时,她便强行压制,偶尔他也会抚琴相助。
    大约半个多月,两人接近了大荒边缘,却见前方视野尽处是一片夹杂着火光的半透明白色屏障,连接天地,不知绵延了几千几万里。
    “双极帐。”洛歌微微皱眉。
    柳梢自是不知,大荒阴阳之气充裕,两种极端气流交汇冲突,就会形成这种天然的屏障,这种极天之力绝非仙力能抵抗。双极帐出现的机会并不多,想不到两人凑巧给遇上了,真是越急越倒霉。
    洛歌没有考虑,果断地掉转方向。
    不能硬闯,就只有绕行。双极帐的覆盖范围实在太大,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行了十来天,终于看见尽头,但这么绕路,两人离大荒边缘早就很远了。任何意外都不可能令洛歌失去冷静,他白天赶路,夜里仍会停下来调息恢复体力,柳梢也是完全顾不上别的,全力与魔性对抗,每一次都艰难无比,她也隐隐意识到古怪,几次想要开口告诉洛歌,又不敢。
    最近大荒的雨好像特别多,滂沱大雨很快又来到,毫无预兆,这次没有雷鸣闪电,却比以往任何一场雨都要凶猛,暴烈的雨声几乎吵得人想要捂住耳朵。
    柳梢坐在角落,默默地缩起身体。
    两人歇息的地方是个山洞,透过夜色,她看到洛歌负手站在洞门口,独对倾天而下的暴雨。
    风冷雨狂,仙者白衣乱。发间那支蔓形白玉长簪依然散发清寒光泽,如同他的人。浑身锋芒与气质,逼得夜色也要退让。
    看到他的身影就觉得安心,他就是这样的人。
    柳梢咬住唇,她察觉到体内“魔性”又要兴风作浪了,最近这“魔性”越来越厉害,竟妄图侵占她的意识,每一次的反抗都令她筋疲力尽,如受魂刑。她不敢疏忽,因为一旦松懈,也许她就会被“魔性”控制,变成凶残的魔。
    洛歌竟没半点察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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