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丫鬟书蝶见着自家姑娘这样,忍不住抿嘴一笑:“老太太日日叫小厨房的人专门做了姑娘爱吃的东西送来,还有表少爷,自打姑娘病着,就变着法子往咱们这里送补品。奴婢倒觉着,姑娘胖些才更好看。”
    几个丫鬟里,书蝶最是嘴甜,傅沅平日里也格外纵着她些。
    谁能想到,这样的人,最后会背叛了她,投靠了崔贞,成了表哥谢迁的通房呢。
    想到那个梦,傅沅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书蝶一眼,站起身来。
    没得到自家姑娘的回应,书蝶脸上带了几分尴尬和不安,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时候不早了,奴婢随姑娘去雁荣堂给老太太请安吧。”怀青笑着给书蝶解围,又转头吩咐书蝶道:“小厨房还煨银耳红枣羹,你过去看看吧。”
    书蝶喃喃应了一声,等到怀青扶着傅沅出了屋子,才回过神来,有些错愕地看着一旁的碧竹。
    “姑娘怎么......”
    碧竹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只说道:“姑娘这几日远着表少爷,你倒好,偏在姑娘跟前提这个。”
    书蝶抬眸看了一眼碧竹,语无伦次解释道:“我,我也是为了姑娘好,表少爷对姑娘是真心的。”
    “你说这话就该打,少爷如何,姑娘如何,哪里是咱们这些奴才能议论的,你好好想想,姑娘该不该恼你。”
    碧竹原是在陈老太太跟前贴身伺候的,自打傅沅来后就调到了蕙兰院,行事很是稳重规矩。因着陈老太太的关系,在这蕙兰院里碧竹身份很是不同。
    听着这话,书蝶怔在当地,面色微微有些苍白。
    这边,怀青扶着自家姑娘从院子里出来,一路上,什么都没问。
    她深知姑娘的性子,并非是那种随意给人脸色看的。方才落了书蝶的脸面,定是书蝶什么地方做错了,惹得姑娘恼了。
    两人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陈老太太所住的雁荣堂。
    雁荣堂在淮安侯府的北侧,院内东西两侧为廊庑,北向为正房,另配有两个耳房,其中一间布置成了小佛堂。后院是个内花园,莳花种树,叠石垒池,又有戏台供老太太看戏。
    院子里的碧桃开得很盛,树姿婀娜,枝条拱垂,花朵重瓣,红、白、粉红相映,灿烂绚丽。
    傅沅刚踏进院子,门口的婆子便迎了过来,福了福身子道:“听大夫说姑娘病好些了,老太太高兴的早饭都多用了些,姑娘快进去吧。”
    傅沅避过身去受了她半礼,对着她点了点头,那婆子便领了傅沅朝正屋走去,早有小丫鬟撩起了帘子,恭敬地请她入内。
    陈老太太穿着一件宝蓝色八宝纹的杭绸褙子,头发发白,梳得整整齐齐,额间是金镶祖母绿抹额,耳上坠着点翠镏金耳坠,面目和善,眼神极为慈爱。
    见着丫鬟领着傅沅进来,脸上的笑意更是多了几分。
    “孙女儿给外祖母请安。”傅沅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子,请安道。
    “好,快过来,瞧着气色是好了些。”陈老太太将傅沅上下打量了一番,终于是放下了心。
    “老太太成日担心着,我看沅丫头若是多病几天,老太太就该吃不下饭了。”说话的是二舅母卢氏。因着是庶子媳妇,平日里很是奉承老太太。
    傅沅对着寇氏和卢氏福了福身子,叫了声:“大舅母,二舅母。”又和大姑娘谢茹,二姑娘谢琦互相见了礼,早有丫鬟搬了绣墩放在了老太太跟前,傅沅挨着坐了。
    刚坐下来,就听外祖母问:“那日送过去的瓜果可吃完了,若是不够,再叫人给你送过去。”
    老太太这话一出,寇氏的眼中就闪过一抹不快,她倒不是在乎这些个东西。只是看不惯老太太这般宠着个外人。寇氏不着痕迹看了一旁的闺女谢琦一眼,见她笑得没心没肺,心里头更是堵得慌了。
    傅沅知道外祖母疼她,也知外祖母这般疼她定会叫大舅母心里不快,可她身为晚辈,总不能拒绝了这些疼爱,惹得外祖母伤心。
    所以,听着这话,傅沅笑着抬起头来,撅了撅嘴道:“外祖母您看看,我如今脸上这么多肉,再吃就不能见人了。”
    这话逗的老太太笑出声来,指着她道:“你这孩子,哪里晓得什么好看不好看,胖些才有福气。”
    正说着,就见着外头有小丫鬟进来,回禀道:“回老太太,大少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听着丫鬟的话,寇氏面色一变,傅沅拿着茶盏的手也一时怔住。
    自打她这回落水生病后,还从未见过表哥谢迁,他过来两次,她都以怕过了病气为由没叫他进来。
    很快,就有丫鬟挑起帘子,走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子,身着靛蓝色团花锦衣,面如冠玉,清贵逼人,脸上带着浅浅笑意,说不出的俊雅。
    谢迁一进来,视线就落在早已起身的傅沅身上,只傅沅微微移开眼,避开了他的视线。
    这一幕落在寇氏眼中,脸上的笑意愈发僵硬了,她哪能不知他今个儿到底是为何过来。
    “孙儿给祖母请安。”谢迁收回视线,上前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笑着叫他起来,问道:“今个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用过饭了?”
    谢迁点了点头,对着老太太道:“听说祖母这几日睡得不好,孙儿就想着过来看看。”
    陈老太太听着他这话,便笑道:“原不过是担心你妹妹,如今你妹妹大好了,有她陪着,你不用操心。”
    二太太吴氏平日里最会揣摩陈老太太的心思,知老太太是想叫傅沅一直留在淮安侯府当孙媳妇的。
    当下,就笑着道:“老太太还不知,那日沅丫头落水,大少爷想都没想就要跳了下去。定是知道老太太疼沅丫头,怕出了事老太太跟着担心呢。”
    吴氏的话音刚落,大太太寇氏就沉下了脸,这事情她早就发了话,不准人传出去。
    如今,却是被吴氏抖落出来。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众人都知道前几日大太太请了郑国公府夫人和姑娘崔贞来府里做客,心里是中意那崔大姑娘的。
    吴氏是巴结老太太,可这吴氏也太不会说话了,一点儿都不顾着寇氏这个嫂嫂。
    傅沅看着大舅母的脸色,突然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子,开口道:“外祖母担心我我都知道,今个儿过来除了请安,孙女儿还有一事要回禀。”
    “上回哥哥来府里,说是祖母年纪大了,这些年愈发想着我,想来是要接我回府的。”
    傅沅一句话,就叫众人愣住了,老太太更是眼圈都红了,半晌才开口道。
    “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的。”
    对于这个外孙女儿,她是打心眼里疼,比起嫡亲的孙女儿都要疼上几分,要不然,也不会想着叫她往后一直就在淮安侯府。
    这些年,她知道迁哥儿的心思,往后若是留在府里,有她护着,又得迁哥儿喜欢,那是一丝委屈都不用受的。
    听着傅沅突如其来的话,大少爷谢迁身子当即就僵硬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就听老太太道:“都退下吧,我有话要和沅丫头说。”
    众人知老太太这会儿心里难受,都起身退了出来。
    屋里,陈老太太看着傅沅,忍不住落下了泪。
    “年前你祖母派人送节礼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在我这里住不长了。”
    这些年外祖母待她格外的好,傅沅自然也是舍不得,听着这话忙说道:“外祖母放心,便是孙女儿回了宣宁侯府,也要时常过来给您请安的。”
    傅沅陪着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从屋里退出来。
    待她离开,池嬷嬷才上前宽慰道:“您也宽心些,表姑娘没说具体日子,想来那边怕您伤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接表姑娘回去的。”
    池嬷嬷迟疑了一下,才又开口道:“老奴说句不该说的,大太太对表姑娘,怕没面儿上那么喜欢。虽说迁少爷待表姑娘好,可到底还有大太太这个当母亲的。”
    听着池嬷嬷这话,老太太皱了皱眉,不满道:“这些年,她是连面儿上的功夫都不愿意做了。沅丫头可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自小养在我跟前,最是知道礼数。她兄长十八岁就中了进士,进了翰林院,哪一点比不过那崔家大姑娘去。”
    寇氏出自广平侯府,嫁进来没出过什么错,只这些年当着家,对她这个婆母也不那么忌惮了。不然,哪里会当着她的面就给沅丫头委屈受。
    ☆、表哥
    从雁荣堂出来,傅沅心里难受的厉害,以至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怀青瞧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神色,想要安慰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全都咽了下去。
    这些年,老太太对自家姑娘的好她全都看在眼中,也难怪姑娘会舍不得。
    可她一直觉着,姑娘回了宣宁侯府才是正经。老太太对姑娘再好,到底也岁数大了,不能庇护姑娘一辈子。再说姑娘如今十四岁,已到了说亲的时候,姑娘的亲事,总该老爷和老太太做主才是。
    表少爷待姑娘再好,恐怕也拗不过舅太太去。
    方才她在门外站着,寇氏出来的时候,那脸上的怒意是藏都藏不住的。姑娘既无意表少爷,何苦继续住着惹了寇氏的嫌。
    左右早些回了宣宁侯府,便是开始不习惯些,也终归不是客居在别家。
    只一会儿功夫,两人就回了蕙兰院。
    怀青扶着自家姑娘坐下,一旁丫鬟碧竹端了煲好的红枣银耳羹过来。
    “姑娘早起喝药,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喝碗粥吧。”
    傅沅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莲纹青花小碗,拿勺子搅了几下,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还未喝完,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有丫鬟进来回禀道:“姑娘,大少爷来看姑娘了。”
    傅沅一听,微微愣了愣,不等她开口,那丫鬟就吞吞吐吐道:“大少爷说了,姑娘今日若是不见,他日日来看姑娘,直到姑娘肯见他。”
    那丫鬟说完,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不安,她虽伺候着表姑娘,可到底是府里的家生子,如何敢拦着大少爷。
    傅沅看了她一眼,思忖了片刻才对着她点了点头。
    那丫鬟得了吩咐,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朝外头走去。
    很快,就有丫鬟掀起帘子,谢迁从外头进来,瞧着坐在软榻上的傅沅。
    傅沅见着他不说话,一时很是踌躇,打破了屋内的沉静,对着谢迁道:“表哥今日怎么过来了?”
    谢迁只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丫鬟怀青道:“我有话要和你家姑娘说,先退下吧。”
    见着他的脸色,怀青迟疑了一下,下意识朝坐在那里的傅沅看去,心里自是有些不放心的。
    傅沅隐隐能猜出他要说些什么,屋里还是留了人为好,免得传到大舅母耳中,平白生出误会来,于是开口道:“她二人自幼服侍我,表哥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听着她的话,谢迁突然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苦涩道:“妹妹如今是愈发疏远我了。”
    傅沅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有些不大好受,二人自幼一块儿长大,她一直都将他当兄长一般,也不想彼此有了什么误会。
    “表哥误会了,只是因着咱们都大了,碍着规矩,不好和小时候一样亲近。”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在谢迁了然的目光下全都咽了下去。
    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谢迁看着她,突然走上前去,怀青见着忙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道:
    “表少爷何苦难为我家姑娘,姑娘出自宣宁侯府,如今长大了自该回去的。”
    谢迁也不理会怀青,只看了傅沅半晌,开口道:“祖母想叫你留在府里,我也如此,你可愿意?”
    说着,就把手伸到腰上,取下一块儿雕琢精致的羊脂玉佩来,递到傅沅面前。
    傅沅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动作,怔了一下,才要开口,又听他道:“母亲那里,你不必在意......”
    没等他将话说完,傅沅就摇了摇头,道:“我自小将你当哥哥的,如今也一样。”
    看着谢迁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傅沅微微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温声道:“大舅母中意郑国公府的大姑娘崔贞,我觉着,她和表哥很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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