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个大草包跟我姐夫比,真是岂有此理。”林沁气得涨红了小脸。
    罗绬怒,“谁是大草包?小丫头,谁是大草包?”
    “被陛下降爵示警的那个人,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的那个人,倒了霉还不知悔改的那个人,害了你女儿的那个人!”林沁声音清脆,口齿伶俐。
    “小丫头你……”罗绬快被林沁气晕了。
    “我说错了么?”林沁天真的看着她,一脸无辜。
    “行了,跟个孩子置的什么气。”晋江侯不耐烦,“罗绬你回去吧,这些事为父都知道了,自会酌情处理。”
    罗绬还要再话说,晋江侯隐含着怒气看了她一眼,目光如电。
    罗绬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吓回去了。
    她连萧氏也没来得及看一看,便慌慌张张的告辞了。
    “爹,您打算怎么办啊?”罗纾忍不住问道。
    晋江侯如果要扶持修德王,往后的事情就很难说了。
    晋江侯领兵数十年,威望卓著,树大根深,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第一,我不会干涉朝政。”晋江侯深深望了罗纾一眼,缓缓说道:“我是将军、统帅,只负责领兵打仗。第二,我不会干涉女婿、外孙女婿的家事。罗家人管罗家事,林家人管林家事,沈家人管沈家事,外姓人休要插手。第三,若是我女儿、我外孙女受欺负了,我不会袖手旁观。”
    “好,外祖父厉害!”晋江侯话音才落,林沁便为他大声鼓掌叫好。
    “阿沁是个小马屁精。”林寒有些郁闷。他实在不明白了,妹妹为什么总是这般外露,一点儿也不含蓄呢?
    “不干涉朝政,不干涉女婿的家事。”罗纾眼珠转了转,“可是女儿、外孙女被人欺负了还是要管的,那就只管沈明婳被气得小月了这件事呗。”
    好,这件事倒是应该管管的。要不然,显得晋江侯府没人了。
    沈家可以装孙子,罗家却不会。晋江侯为人正直,和沈相的世故圆滑截然不同。
    “甚好。”罗纾满意点头。
    晋江侯这个态度,很合她的心意。
    “外祖父是个大好人。”林沁甜甜蜜蜜的给晋江侯灌迷汤。
    “哦,这话是从何说起?”晋江侯问她。
    林沁笑咪咪,“我娘都说了甚好呀,外祖父当然便是大好人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么。”晋江侯不由的微笑。
    林沁循循然善诱人,“外祖父,你以后要对我娘好呀。你对我娘好,我娘便会开心;我娘开心,我便开心;我开心了便会一直夸你的,会很亲很亲你的。”
    “那,外祖父一定要对你娘好了。”晋江侯正色庄容。
    “是的呀,是的呀。”林沁连连点头,脸色热烈。
    她的父母和两个哥哥都笑弯了腰。
    ---
    罗绬回到沈相府,心烦意乱的在房中转来转去,不知道晋江侯会不会替沈明婳出这个头。
    房门被推开了,沈明婤撅着小嘴,委屈的看看她。
    “婤儿,快过来。”罗绬心疼,冲小女儿招手。
    沈明婤跑到她面前,抱住了她的大腿,“娘,祖父给我布置了许多功课,我都做不过来了呀。慕贤书院的功课已经很多了,回家还不能歇息,要上琴课,要学写字、画画,还要学刺绣,学下棋,什么都要学。”
    “婤儿。”罗绬心痛,抱紧了她。
    沈明婤委屈的诉着辛苦,罗绬抱紧小女儿,心中波涛起伏汹涌。
    沈相从前没有过问过沈明婤的功课,这种情形是自打沈明婳小产之后才出现的。罗绬就是再笨,这时候也知道不对了:沈相对修德王府的事不复关心,对沈明婳的小产也很是漠然,却对年纪尚小的几个孙女沈明净、沈明好、沈明婤的功课备加关切。他这是要放弃沈明婳,放弃修德王,转而投向别的皇子了……
    “娘,我会累死的。”沈明婤沮丧说道。
    “不,婤儿,不会的。”罗绬被小女儿的话吓了一跳,忙安慰她道:“婤儿,娘这便寻你祖母去。乖,祖母疼你们,会替你们向祖父求情的。”
    “真的呀?”沈明婤高兴了。
    “真的。”罗绬连连点头。
    罗绬没有食言,果然去央恳郑氏,“娘,婤儿还小呢,那么多的功课,她怎么吃的消?一口吃不了个胖子,您劝劝爹吧。”
    郑氏叹气,“我倒是想劝劝他,不过,我只要一开口,他肯定会说‘惯子如杀子’,把我给堵回来。”
    罗绬咬唇,低声道:“娘,爹的意思分明是……”她越想越痛,扑通一声跪在郑氏面前,眼含热泪,“爹的意思分明要放弃婳儿了啊,娘,婳儿才小产,沈家便这么培养起妹妹们来了,她知道了该有多心凉,多心痛……”罗绬泣不成声。
    罗绬伏在郑氏膝前痛哭哀求,郑氏被她纠缠不过,一声长叹,“好吧,我去劝劝他。”
    郑氏命人把沈相请了过来。
    ☆、第113章
    沈相是个大忙人,郑氏特地差人请了他一趟,他却直到人定时分方才来了。
    “对不住,有几件棘手的事要处理,耽搁不得。”沈相客气的说道。
    郑氏等的已有几分着急了,脸上却不肯显露出来,笑道:“也没什么要紧事,不过是些家常罢了。”知道沈相一直忙这时候,晚饭也没有好好吃,便命侍女摆上了沈相爱吃的菜肴,烫了米酒,亲手为沈相斟上。
    喝了两杯酒,郑氏便冲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会意,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郑氏叹了口气,“相爷,我前天才去看过婳儿,她神色不大好呢。原本白皙莹润的小脸蛋,现在瘦得只有巴掌大,脸也黄黄的,没什么光彩,唉,我看在眼里,心里别提多难受了。相爷你说,咱们婳儿怎么会落到这一步呢?她是沈家最璀璨的明珠啊。”
    说到动情处,郑氏滴下泪来。
    对沈明婳这个孙女,她是寄予厚望的,也确实疼爱了这么多年,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莫说沈家的明珠了,便是京城的明珠,大夏王朝的明珠,又能如何。”沈相心平气和,“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她是修德王的王妃。”
    沈相的神情和声音太过平静,反倒让郑氏没了主意。
    “相爷,婳儿还有希望的,你说是不是?”郑氏低声说道:“修德王又怎么了,只是暂时降爵罢了,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怀远王也曾经被降爵,而且这都四五年了,皇帝陛下根本没有替他改封号的意思。那又怎样?怀远王还不是在朝中一步一步培植起了自己的势力么?相爷,只要冯家不倒,郑家不倒,修德王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啊。”
    诸皇子相争,其实修德王真是得天独厚,与众不同。他母妃出冯家的姑娘,冯家和郑家是姻亲,郑皇后已经薨逝,等于冯、郑两家出于家族利益都会全力支持他。更别提他还娶了沈家的明珠沈明婳,冯家、郑家再加上沈家,这样的势力,朝中谁人能比。郑氏看来看去,觉得修德王不过是暂时失了皇帝的欢心罢了,如今先休养生息,养精蓄锐,以后重振旗鼓,再整山河,指日可待。
    “你真是郑家的好女儿。”沈相微晒。
    郑氏有些着急,“我也不全是为了郑家,更是为了婳儿。相爷,难道你就不疼爱婳儿么?她是咱们精心培养了十几年的孙女啊,她从小便出色,聪慧过人,才名远播,她命中注定不会只是修德王妃的!”
    “命中注定不会只是修德王妃。”沈相品味着郑氏的话,“那么,你说她会是什么呢?”
    郑氏面色一冷,“这还用问么?咱们都是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对沈明婳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如果不是盼着沈明婳有一天能登上皇后宝座,沈家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培养沈明婳,为她造出京城明珠的声势呢?
    沈相拿着手中的酒杯端详片刻,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今时不同往日,修德王固然不是精明强干之人,婳儿也是既没有定力,又没有心计,令人失望。你说说,这做正妃的怀着身孕,不好好养胎,去和个侍女争的什么风,吃的什么醋?因为一个无足轻重、不值一提的侍女,竟然弄的自己小月了,没了孩子。愚蠢,真是愚蠢!”
    他眼神冷冽,脸色也阴沉下来。
    他对修德王和沈明婳的失望是一样的。这一对夫妇,没有一个可以担当重任,没有一个值得沈家倾力扶助。
    “这也怪不得婳儿。”郑氏忍不住为沈明婳说话,“这事真是修德王不对。哪有不经妻子同意,便要了她贴身侍女的道理?他做王爷的要纳美人,尽管纳,可主意打到明婳的丫头身上,未免太不堪了!”
    “他不堪他的,婳儿要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沈相重重把手中酒杯放到桌上,“她怀着身孕,还有什么比肚子里的孩子更重要?难道她不明白,就算修德王暂时失了陛下的欢心,只要过几个月她生下白胖可爱的婴儿,陛下见到孙子,从前的事便会烟消云散了么?她倒好,为了置气,把孩子弄没了!”
    想到沈明婳的不明智,沈相真是心头火起。
    他曾经对这个孙女寄予很大的期望,但是现在看来,沈明婳不过是个平常的女子罢了,不堪大用。
    “这不是明婳的错……”郑氏替沈明婳叫屈。
    沈相抬手制止她,“你不用再提修德王的不堪,这些我知道。修德王德行有亏是真的,可是婳儿遇事不冷静,处事不妥当,也是毫无疑问的事。”
    “所以,相爷的意思是……?”郑氏用探询的语气问道。
    沈相语气淡淡的,“婳儿安心做她的修德王妃便是。”
    郑氏脊背发凉。安心做她的修德王妃,这就是说,沈相以后不会再扶持修德王,要另起炉灶了,也就是说,沈明婳被抛弃了,已经成了一枚无用的弃子……
    “不,婳儿命中不该只是个修德王妃。”郑氏大为不甘,语气激动起来,“相爷,她不是这个命!”
    沈相咪起眼睛,“那她该是什么命啊?”
    郑氏犹豫了下,终究还是鼓足了勇气,“贵不可言,母仪天下。”
    “何以见得?”沈相身子向前倾了倾,盯紧了郑氏。
    郑氏眼光闪了闪,“总之这是一定的,确定无疑。”
    “确定无疑?为什么?”沈相追问。
    郑氏犹豫不决,不肯开口。
    沈相蓦然道:“你既不想告诉我,也罢,我便不问。那么,当年晋江侯为什么把三名匪首的人头送了给你,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原由么?”
    郑氏陡然色变,尖声道:“你提那个做什么?都多少年的旧事了,你提它做甚?提它做甚?”
    沈相看着她冷笑不已。
    郑氏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恨恨道:“我不过是听信谗言,一时糊涂,才会做出那件事罢了。他的女儿女婿、外孙子外孙女明明一个不少,一个也没死,却恁地记仇,装了人头给我……?”想起当年晋江侯命人把三个木匣子放在自己面前,一个挨一个打开的情景,又是害怕,又是痛恨。
    她害怕那血淋淋的人头,痛恨晋江侯不顾亲家的情份,这般恐吓于她。
    “你听信了什么谗言?”沈相抓起她的手臂,问到她脸上。
    郑氏感觉一股冷幽幽的寒意扑面而来,心中惊恐,打了个冷战,低声说道:“也没什么了,不过是些混账话,说婳儿的命格贵不可言,可惜被林昙挡了好运道。若是除掉林昙,婳儿便……”
    “便能做皇后了,是不是?”沈相柔声问道。
    郑氏硬着头皮道:“是。”
    沈相慢慢放开她,“因为一句谗言,你便收买匪徒要杀林家全家,你可真是胆识过人啊。”
    郑氏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之意,不由的恼羞成怒,大声说道:“那又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沈家着想!不为沈家能出个皇后,我能做这种事么?”
    “愚蠢,妇人之见。”沈相摇头。
    “最愚蠢的是,一个人也没有杀掉。”沈相想到这一点,更是摇头。
    郑氏还在气恼之中,沈相的话她竟然没有听到。
    “你当年办的这件蠢事,给沈家树下了强敌。”沈相越想越恼火,“林昙如今成了皇长子妃,晋江侯知道的事,林昙迟早有一天也会知道。沈家和怀远王府算是结下了深仇,可是这结仇的来由竟然是一句谗言,唉……”觉得这件事十分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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