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她而言,是顾长月一而再再而三夺走她的机缘,是顾长月反反复复将她置于不利的境地。
    杀戮之道便是要铲除异己。
    若不杀死顾长月,她定然不能释怀。
    当然,如今即便不能杀死顾长月,她也要叫顾长月道行倒退十年。
    “顺我者倡,阻我者死,顾长月,今日我定要叫你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与你手中的剑一起去死吧。”淡漠的声音凌厉地响起,弑神的情怀再也不能抑制,显得越发狂暴。
    于顾长月而言,面对随时随刻想要杀死自己的紫灵儿,自然没有心慈手软的道理。
    她没有说话,但是无涯尽情挥舞,再不避讳,力量笃然。
    刀剑相撞,紫灵儿修为略高,顾长月底牌略显厚实,一时之间两人倒是不分上下,看不出谁胜谁负。
    远处,红云涌动的天与被血渲染的河汇成一线,十多道人影起落弹跳,携着闪电般的速度,极快地掠向不断旋转的红色飓风。
    由于身着红衣的关系,他们的身影在天地间并不显眼,再加上气息被秘术掩盖,这一行竟是无声无息,正在与元婴魔修交战的正道元婴真人无瑕顾忌其他,竟也不曾察觉。
    或许便是有所察觉,此时此刻也无可奈何。
    与同等级间的修士交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个时候,哪里敢分神?
    正在与紫灵儿交战的顾长宇亦是在小花的提醒下才注意到那十多道移动的影子。
    无涯随着法决在半空飞舞,层层叠叠的剑光纵横驰骋,朝着紫灵儿当头斩下。
    紫灵儿感受到狂暴的气息压顶而来,丝毫也不犹豫,法决转换,弑神刀挽起长长的刀影,迎向无涯。
    而趁着紫灵儿接招的空当,顾长月转过头,看到那十多道影子瞬间淹没在旋转的风暴中,不留下任何痕迹。
    赤焰魔君的身影也被淹没在旋转的风暴之中。
    果然是魔道血衣卫,近乎与刑法总堂齐名的血衣卫。
    希望师尊与大师伯能够在血衣卫感到之前将一切处理妥当。
    正想着,刀剑再度撞在一起。
    她回身旋转,双手握决,无涯在与弑神碰撞之后,丝毫不留喘息的空间,再次斩下。
    仅短短的几吸之间,便已是十多个回合。
    噼里啪啦的雷电滚滚落下,交战的两人法决变换。
    战况的激烈分毫不减。
    然,与河面上的混乱大相径庭,深约百丈的河底显得异常平静。
    没有滚滚天雷,没有翻涌的红云,亦看不见尸体和鲜血。
    河底的世界干净透彻,水光潺潺,明晃晃的,随波逐流的水草在水底摇曳,绿油油一望无际。
    偶有彩色的鱼怪游过,长长的尾巴荡起层层涟漪。
    画面绚烂而宁静。
    荡漾的水流中,遥遥可见上游河底一团月白色的微光。
    月白色的微光形状突兀,像是什么东西抱着双臂瑟缩成一团,足有山丘大小,伫立河底的泥沙之中,随着水光缓缓向上拔起。
    远远看去,整团光芒就像是一块拥有巨大透明的美玉,在水中缓缓晃动。
    而细看之下,月白色的微光周围渡了层浅淡的金色。
    奇异的金色,不是光芒,亦不是火焰,反倒更像是一种无法被水冲散的雾气,环绕在月白的微光周围,浅浅淡淡,携着诡异的力量。
    来来往往的鱼怪游至此处纷纷绕道,不敢靠近,有实力弱小的甚至忽地在水中翻了一圈,死不瞑目。
    当河面之上异兆变动之时,也正是这金色雾气缓缓生成之时。
    除此之外,似乎又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此时此刻,两条人影如同凌空踏步一般,没有声响,没有重量地踏着河水,一路走来,缓缓靠近金色的雾气。
    其中一人紫衣墨发,气质如烟,淡然美好。
    即便是在水中,他的长发与衣衫却并未因浮力而显得张牙舞爪,反倒像是轻渺的云雾般轻轻飘扬,并未被河水打湿,银质面具遮挡半边脸颊,在潺潺水光中闪烁白色的光芒,看起来依旧俊美无双。
    另一人一袭白衣,身材挺拔,笔直如剑。
    同样的,他的衣衫与头发在水中微微浮动,丝毫不显凌乱,坚毅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似笑非笑的神态,略带几邪气,漫不经心。
    此二人不是旁人,正是被化神期魔修击落的古道一和云中隐。
    两人自落入北河开始便立刻从河底赶往上游,途中并未像顾长月想象那般受到变动异兆的阻碍,反而极为顺利地抵达红色漩涡的根系之处,也正是眼前这个被金色雾气围绕的月白色微光之处。
    那月白的微光便是包裹丘鸢沉睡的羽茧。
    羽茧,顾名思义,丘鸢月白色的羽翼合拢所形成的茧,其形如美玉,色泽通透,实则水火不侵,坚不可摧。
    它似乎一直被掩埋在北河河床之下,直到现在才自泥沙之中慢慢挣脱。
    一旦它完全自泥沙之中拔出,丘鸢便会彻底醒来,然后冲出北河,飞向天际。
    至于金色的雾气,不属于丘鸢,想必是致使异兆发生变动的原因。
    在距离羽茧百丈之外,云中隐不由搓了搓手,只觉包裹羽茧的金色雾气仿佛磁铁一般,吸附着他全身汗毛,周身皮肤麻麻酥酥,微微刺痛。
    他好歹也是元婴期修士,身体皮肤已然坚韧无比,那金色雾气能够让他感觉到刺痛,自然是不简单,只奈何他博览群书,却记不起哪一本书卷之中记载了此物。
    不过这世间之事诸般奇异,并非书卷能够全数包揽,没有见过,实属正常,何况丘鸢乃神兽,沉睡之地自然独具神力,非常人所能窥得。
    偏头望着身边的古道一,传音道:“师弟,你可有所察觉?那明晃晃金灿灿的东西大为古怪,却不知是为何物?”
    古道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下步伐,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望向羽茧,深邃的目光与水光般,无声流转。
    云中隐也随他一同停下。
    片刻之后,他才传音道:“金色,雾气,让人皮肤刺痛,却明显感觉到经脉过于舒张,若是调整体内灵气,速度加快,心脉快速律动,这种情况,师兄,你说会是什么?”
    云中隐微微一怔,又转头看向那金色的雾气,又将古道一的话念叨一遍:“金色,雾气,皮肤刺痛,经脉舒张,若是调息,灵气速度加快,心脉快速律动,说起来,倒和灵气过于浓郁,超出我等实力范围所带来的感觉很是相像,只不过这世间,我等便是连阴戾之气都不怕,何惧过于浓郁的灵气?如此说来……”
    他猛地抬眼,张口问道:“莫……咕咚……”
    然而嘴一张开,立刻便有河水灌入口中,咕咚一声吞在腹中。
    他反应不慢,赶紧闭口,半刻也不停留,传言道:“莫不是仙气?”
    古道一望着羽茧,平静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云中隐抬手拂了把自己的额头,道:“下境修真境竟会有仙气?怎会有仙气?”
    仙气,饶是在太虚境亦显得虚无缥缈,神秘莫测,利用仙气修炼,不能飞升也能跨入大乘,便是太虚境仙君仙姬也对其奢望不已。
    如此罕见贵重之物,如今竟是出现在下境,也难怪云中隐联想不到,他原本根本就不曾想过会是仙气。
    顿了一下,他又道:“仙气不会无缘无故便在那里,我看丘鸢所在之处必有古怪,如此,当如何是好?”
    古道一依旧很是淡定,现下终是回过头看他一眼,道:“先将丘鸢的事情处理妥当,如若丘鸢振翅,力量必然不小,魔道血衣卫尽力捕获,倒是兴许已经没有精力再应付这些溢出的仙气。”
    云中隐觉得有理,点了点头,道:“你为我护法,我先将那东西拍到它的体内。”
    古道一道:“小心一些。”
    云中隐难得认真地点了点头,拍了张符纸在自己身上,裹着淡淡的白光,避开金色流转的仙气,向羽茧行去。
    只是方才靠近羽茧,猝不及防下,他忽地轻呼一声。
    古道一惊了一惊,大步跨到他的身前,问道:“如何?可是被仙气所伤?”
    云中隐怔了一下,旋即连连摇头,“不不,我只是发现这丘鸢竟是个母的,羽茧如此透明洁白,若化成人形,想必也美得倾国倾城,啧啧,羽茧就相当于女子的肌肤,看样子似乎又白又滑……”
    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极为促狭。
    古道一蓦地僵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
    云中隐没有看他,大手已经伸向羽茧,叹道:“果然又白又滑,真和女子的肌肤差不多了,真舒服,师弟,你长这么大恐怕还没摸过女人吧?要不也来摸摸看?放心,我不告诉旁人。”
    古道一终于忍无可忍,咬牙道:“云中隐,血衣卫到了,你给我认真点。”
    云中隐大手一顿,古道一连名带姓地喊他,必然是动怒了。
    他赶紧站得笔直,收敛脸上的笑意,故作一本正经地道:“我摸摸看,将无形无息的隐形傀儡符拍在哪个位置好些呢?貌似丹田中最佳,丹田在哪里?丹田在哪里?”
    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偷瞄古道一。
    古道一足尖一点,紫色的火焰自足下蔓延,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瞬间将羽茧包围在中央。
    接着,他握住法决,火焰围着羽茧,越燃越旺。
    阴戾的冷意,在水中蔓延。
    畅游的鱼怪惊慌退避。
    “鬼火准备妥当,你快些。”
    云中隐莫名觉得有些紧张,摸索半天才找到灵气涌动的丹田所在,随后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找到了,师弟,我将符纸拍进去必然会让着家伙提前醒来,你可要稳住,一定坚持到血衣卫赶来方才撤去力量。”
    古道一点了点头。
    云中隐见此,手心处黄色光团闪现,用力一推,“啵”地一声没入羽茧之中,迅速无影无形。
    羽茧感受到外来的力量,忽然间剧烈地动了起来,眼见有一片硕大的羽翼从羽茧的边缘凸出,然后慢慢展开,竟是一只巨大的翅膀。
    随着翅膀的延伸,整个北河河底亦开始晃动,发出闷沉沉犹如雷鸣般恐怖的鸣响。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
    巨大的河床仿佛被奇异的力量翻转过来,砂石涌动,瞬间混沌一片,力量强横。
    原本水波晃荡的水草全数向下游倒去,七零八落,惬意游动的鱼怪仿佛感受到巨大的威胁,惊慌失措地四下逃窜,有逃之不及的鱼怪立刻被卷进砂石之中,再也寻不见身形。
    所有的绚烂安详只在一个眨眼之间便烟消云散,最终只剩下疯狂的毁灭。
    云中隐的身体在翅膀伸展出来的瞬间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出来,他也不反抗,干脆随着涌动的砂石倒飞而出,顺势落得远远的,立在迷蒙浑浊的河水里,努力用灵气支持着自己在力量冲击下东倒西歪的身子。
    手心处阵阵刺痛,是丘鸢的反噬之力,幸而他事先有所准备,否则必然能够生生摧毁他的整只手臂。
    丘鸢,的确不是善类。
    疯狂的毁灭还在继续,好在丘鸢的翅膀还来不及完全伸展开来,便触碰到紫色火焰,蓦然收回,这才不至于完全伸展出来,将整个北河倾覆。
    古道一还站在紫色火焰前头,手中法决紧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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