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兰昂然道:“孩儿从前立誓,定要娶个冰清玉洁、才貌双全、品格良善并且可心如意的好女子为妻,祖母的侄孙女孩儿都见过,都不如孩儿之意。”他想过让妙真知道自己对黛玉有倾慕之心,但思及黛玉仍在守孝,山庙相见亦不能对人言,如若说出,未免坏了她的名声,便强压了下去,横竖黛玉年底出孝,自己有大半年的时间用来谋划。
    妙真莞尔,一旁的吴妈妈也笑了。
    吴妈妈笑道:“咱们哥儿说的是,咱们哥儿这般的人品才貌,自然要娶个举世无双的奶奶,才好绵延咱们一房的香火。”
    莫看卫若兰说得斩钉截铁,听了吴妈妈的话后,却不禁红了脸。
    妙真赞叹一声,道:“想法固然好,不过你是个哥儿,如何知道人家小姐的好坏?凡是治家严谨的大户人家,哪一家不把小姐的言行举止瞒得严严实实,是骄纵,是端庄,外人都是一概不知,应酬交际也未必能看出底细。就像你那好友柳湘莲的亲事,倘若陈太太和他姑妈不是姑嫂,他哪里能娶到表里如一的如花美眷?仅因皮相么?”
    卫若兰低头,片刻后抬头笑道:“母亲说的话孩儿都记在心里了。”
    不错,绝色佳人未必冰清玉洁、心地良善,丑如嫫母的女子也未必就是粗俗鄙微,若以貌取人,终究不是正道。
    然而,他倾慕黛玉,也确是因那庙外的惊鸿一瞥而起,后来却是想到了书里记载的点点滴滴,心生怜意,若说世上谁人对黛玉最了解,除了宝玉外,无人能及得上他,加上平素留心打探到的消息,愈加了解她的为人品性,方铸就今日之心。
    妙真笑道:“你知道就好,你行事有分寸,我也不来指指点点,明儿你若觉得哪家小姐合适,就跟我说一声,我来打听详细,倘若好咱们就登门提亲,倘若不好,咱们再选别家。”在妙真心里,卫若兰貌若潘安,才比子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自己死前不打算还俗,将来娶进门的媳妇得担起二房中馈之责,必然不能草草而为。
    卫若兰感激不已,连声道谢。
    妙真了却心事,也没留他,道:“你没回府就先来我这里了,不知道老太太在府里怎么担忧呢,你早些回府,莫在外面流荡。”
    卫若兰遵命。
    出了道观径回卫伯府,他因风尘满面,意欲沐浴更衣之后再去给祖母请安,不料刚洗完澡,换了干净衣裳,就听有人通报说卫母房里的丫鬟如意过来了。
    卫若兰从记忆里看了不少话本,最厌心怀鬼胎者,因此治家十分严谨,不管是外面的宅子,还是在卫伯府的住所,不经通报,其丫鬟仆从都不敢自作主张地放人进来。
    理了理衣裳,卫若兰道:“请如意姐姐进来。”
    通报的小丫头出去片刻,打起帘子,如意弯腰进来,她穿着大红袄儿,系着白绫裙子,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张容长脸儿,着实柔媚姣俏,更兼她身材已经长成,走起路来袅袅娜娜,含羞带怯地给卫若兰请了安,细声细气地道:“大爷,老太太叫大爷过去。”
    卫若兰眉头一皱。
    许是看过的话本太多,卫若兰生平最厌此类女子,见到她们就想起话本里头说的爬床丫头。府里这样的丫头不止如意一个,不过是瞧着自己才貌略出色几分,又有身份,便这样趋之若鹜,倘若自己生得容貌丑陋,也无富贵,她们可还会如此?
    卫若兰原本想向卫母之婢打探卫母心思,见如意这般作态,立时淡了心思,径自出门前往卫母房中,刚踏进去他就后悔了。
    原来卫母身边坐着一位年轻的姑娘,正和贾母谈天说地,这位姑娘生得圆脸杏眼,柳眉樱唇,不是别个,正是卫母娘家的侄孙女,卫若兰亦曾见过的表姐程婉之,比卫若兰大三个月,亦是十五岁的年纪,聪明端庄,素有贤名。
    卫若兰心有不悦,他已猜到妙真说的卫母侄孙女必定就是程婉之。
    卫母见到孙子进来,不等卫若兰行礼请安,便招手笑道:“兰哥儿来了,快过来见见你姐姐,说起来,你们姐弟也有大半年没见了。”
    程婉之抿嘴笑道:“姑奶奶忘记了,正月吃年酒时才见过兰兄弟呢。”
    卫若兰神色却是十分淡漠,先给卫母行了礼,然后又见过程婉之,远远地坐在下首,接过如意送上来的茶碗,低头吃茶。进了卫母的房间,如意就像变了一个人,端庄沉稳,落落大方,一看就知道是个恪尽职责没有任何歪心邪意的丫头。
    卫若兰不接话,倒是让卫母一怔。
    他这么一来,房中就是一片寂静,卫母和程婉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了。
    半日后,卫母方道:“兰哥儿,你这是怎么了?见了你婉之姐姐,怎么连句话儿都不说了?”她还想着撮合孙子和侄孙女,偏生他态度冷淡。
    卫若兰淡淡一笑,道:“孙儿年纪大了,如何能像小时候一样提名道姓。”其实亲戚家的兄弟姊妹之间,他也不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只是想到祖母的打算便觉得反感,祖母的打算必定得到了程家的首肯,不然不会突然送程婉之过来。而且,卫若兰天生成的癖性,极厌恶女方上赶着男家的举动,就好像薛家上赶着贾家一样。
    程婉之红着脸道:“姑奶奶,我去瞧瞧丫鬟收拾妥当了不曾。”
    在卫母点头同意下,程婉之向卫若兰告罪一声,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
    待她一出去,卫母立刻问卫若兰道:“兰哥儿,你瞧着你婉之姐姐如何?知根知底的,你小时候也爱和你婉之姐姐顽。我两只脚都在棺材里,不知道能护你到几时,又怕将来你伯父伯母拿着你的亲事作筏子,于是想着抢先一步,给你定下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
    卫若兰站起身,低眉敛目地道:“祖母垂怜,孙儿心中尽知,然而孙儿年纪尚轻,今年只想好好当差,终身大事倒也不急于一时。”
    卫母没想到卫若兰会断然拒绝,忍不住愣了愣。
    想到祖母对自己十余年的疼爱之心,卫若兰叹了一口气,走到祖母身边,柔声道:“祖母,前儿在宫里孙儿已经求了陛下的旨意,陛下都同意婚事让孙儿自己做主,虽无旨意发下,但金口玉言,不怕伯父和伯母将来在孙儿的亲事上不用心。”
    卫母诧异道:“怎么没听你说过?”
    卫若兰笑答道:“孙儿忘了,当时尽想着如何当差,如何用功,就没跟家里提起,连母亲都不知道,赶明儿孙儿得她说一声。”
    卫母沉默片刻,语重心长地道:“你年纪不小了,你那几个交好的世家子弟,除了冯紫英,其他都定了,连柳湘莲这个处处不如你的都定下来了,你却不急?岂能如此,仔细好姑娘都被别人家挑了去,只剩歪瓜裂枣给你。”
    其实,这门亲事是程家先提的。
    卫母担心长孙亲事,倒也不曾想到娘家,可巧前儿出门应酬,碰到娘家大侄媳妇,言谈间提及卫若兰的亲事,侄媳就动了心。
    卫若兰今年十五岁,已经是四品官职,虽不知他如何得了长泰帝的青睐,但是凡是耳目灵通的都知道长泰帝极倚重他,便是对诸位皇子说话的语气都不如对他的,加上卫若兰继承二房财物,前些年又有卫老太爷的财物,是许多人心目中的乘龙快婿。程太太想到自己的女儿程婉之,进门后还能得卫母照应,立时就拉着卫母吐露心意。
    程家早已落魄了,到卫母大内侄程昱,仅仅是五品员外郎,祖上又不是有爵位的人家,儿子娶妇,女儿嫁夫,都没法子和高门大户联姻,对于程家来说,卫若兰就是第一等人选,是渴望而不可及的王孙子弟。
    卫母原本没想到娘家的侄孙女,经侄媳提起,却不免有些赞同。
    作为出嫁女,父母兄长都已经不在了,只有长嫂在世,几个侄子庸庸碌碌,在京城里被一多半的权贵踩在脚底下,她也想拉扯娘家一把,又想程婉之性情贤淑,深明礼仪,和卫若兰倒也十分相配,故亦起心撮合。
    她先与妙真说明时,其实没将妙真的意见放在心上,不过是通知一声,毕竟自己是卫若兰嫡亲的祖母,卫若兰在自己跟前长大,这样的终身大事只要自己说了,卫若兰就不会不听。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卫若兰居然是如此反应。
    卫母忍不住又道:“兰哥儿,听祖母的话,祖母都是为你着想,再过几年好人家都叫别人挑走了。你的心思就该放在差事上,内宅里这些琐事你就不用管了,有祖母呢,祖母必定给你料理得井井有条。先定亲,过二年成亲,不会耽误你的前程。”
    卫若兰坚定地摇头道:“孙儿出继不足一年,实在无此心思。况且,这样的事情自由母亲打听料理,如何能劳累祖母?竟是别耽误程家姐姐的终身大事了。”
    卫母不肯放弃,意欲再劝,忽听有人来报,说有人拜访,卫若兰方告罪退下。
    程婉之背负着父母的期望而来,虽从卫母嘴里得知卫若兰不答应这门亲事的意思,但是想到卫若兰的文武兼备,仙郎一般的模样,程婉之面红耳赤,心想再没有人能比得上卫若兰了,如何甘心嫁给不如他的那些粗鄙之人?因此就在卫伯府住下,早晚都能见到晨昏定省的卫若兰,时间长了,他知道自己的好处,就会改变心意了。
    卫若兰听说后,索性就不回府了,又代人值班,早早进宫。
    这么一来,他就错过了柳湘莲定亲的热闹。
    柳湘莲定亲,先过纳采、问名和纳吉三礼,得知消息后,宝玉忙丢下园子里的事情,约了将养一年堪堪痊愈的秦钟,二人一齐去向柳湘莲道贺。
    柳湘莲虽然落魄,但他素性爽侠,三教九流都有他的好友,因行三礼时众人都不好登门道贺,也与他们无关,便打趣让柳湘莲请客。柳湘莲也是好酒之人,定在了纳吉后的第四日在家里摆酒,又请了一班新戏,宴请诸位好友。
    宝玉到时,柳家早已来了许多人,足足摆了四五桌酒席,上至达官显贵,下到贩夫走卒,一方锦衣华服,一方布衣草鞋,各自推杯就盏,呼朋喝友,其景堪称天下之奇。
    卫若兰比宝玉早来一步,柳湘莲定在这一日就是顾虑到他先前在宫里当差,今儿才休沐。
    见到宝玉,卫若兰眉头微微一动。
    第039章
    因陈也俊卫若兰等人都和贾宝玉相熟,常有来往,柳湘莲便安排宝玉和秦钟坐在他们这一席,然后又去招呼其他人,忙得不可开交,在座诸位都不在意。
    冯紫英笑道:“宝兄弟,经常见不到你,都在做什么营生?”
    宝玉正在叮嘱秦钟不可吃酒,又将秦钟跟前的酒盅拿到自己跟前,其体贴关怀处溢于言表,闻言忙笑回道:“也没做什么,就是游荡于花前月下,寻找诗思词意,或者替人题诗作画,昨儿又得了两首诗,还特特为诗配了画,忙到半夜才算完。”
    啪的一声,冯紫英打开手里折扇用力挥了挥,道:“宝兄弟越发进益了,不知道又做了什么好诗好画?我就不耐烦这些,诗啊词啊没的看了脑子疼。宝兄弟既有了新诗新画,明儿我亲自登门送上几把素扇,请宝兄弟赏脸,一面儿题诗,一面儿作画,拿将出去也让我染些书香之气,免得他们一个个都说我目不识丁,只会舞刀弄枪。”
    宝玉一口答应。
    众人见他不务正业,以此为乐,因明白他的为人,均是一笑,偏有一个不知底细的开口问道:“瞧着贾世兄比我年纪还大些,天天做这些活计,如何读书?”
    一听读书二字,宝玉顿觉不堪入耳,心想说话这人定是须眉浊物,正欲反驳,忽见说话之人不过十一二岁年纪,生得形容秀美,举止雅致,浑身不见半分俗气,眼睛顿时为之一亮,又犯了昔日的毛病,急急忙忙地咽下口中将吐出来的话语,笑道:“业师旧年就回来了,我也在认真读书呢,这些家务都是闲暇时做的。”
    听了这番话,众人都觉得十分好笑,怕宝玉臊了,便压了下去。
    卫若兰冷眼看着宝玉因仰慕说话之人的品貌,忙撇下秦钟,凑到跟前,笑道:“未曾见过这位兄台,请示尊姓大名?”
    韩奇和陈也俊都不是多话的人,笑听冯紫英道:“他今年才回京城,你自然没见过他。”
    一语未了,此人便道:“在下姜华。”
    宝玉赞道:“《说文》有云:华,荣也。兄台人好,名字也好,光彩夺目,艳丽奇绝,反倒是我的名字俗不可耐,俗不可耐。”
    卫若兰亦不认得姜华,入席后才得冯紫英介绍说他是皇后嫡亲的外甥,自幼随父母长于江南,旧年柳湘莲南下贩砖瓦木石等物时结识,今年二月得长泰帝传召,方阖家进京,其父已位居二品,端的位高权重。奇的是,姜家进京一月有余,皇后并未宣召娘家眷属进过宫,也没任何赏赐,卫若兰猜测有人说皇后和娘家极疏远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姜华看了宝玉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前挂着的通灵宝玉上,问道:“常听人说,贾世兄乃衔玉而生,这就是那块天生的奇玉?”
    宝玉见他有兴致,忙伸手摘了通灵宝玉下来,殷勤地递给他看,嘴里却笑道:“什么天生不天生,就是一块坚硬的石头罢了,也没什么稀奇,和我一样是个蠢物,反倒是世上许多不曾衔玉而诞的人强过我百倍去。”
    姜华以掌托之,翻来覆去看了良久,道:“这上头有许多字迹,不知灵验否?”
    宝玉摇头道:“一块石头,何来灵验?纵使上面字迹说得天花乱坠,实则并未遇到过消灾解难的好处,想来是不灵验的。”
    姜华听了,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自己虽身处江南,实则对京城里的消息十分灵通,其内自然提起于宝玉之奇异,人都说他顽劣异常,不喜读书,唯独爱和姊妹们顽闹,又是个爱调脂弄粉的主儿,如今看来传言大谬,今日所见,分明是个如宝似玉的公子,言谈举止俱无俗气。想来也是,若是个庸人,柳湘莲怎会和他这般交好?
    将通灵宝玉还回,姜华露出一抹笑意,道:“既如此,明儿遇到灵验的事情,贾世兄千万记得说与我们听,好叫我们见识见识。”
    宝玉心里欢喜,一口答应,然后将玉重新戴上,坐回原处。
    秦钟未免有些闷闷不乐,只是他年纪轻,生得又似女儿,每每羞怯不多言,旁人都未曾留心,推杯就盏,热闹起来。
    卫若兰仗着内功精湛,耳聪目明,几次划拳猜枚都赢了,罚了众人许多酒,立时便被众人所弃,都不和他顽了。卫若兰笑嘻嘻的也不在意,自己倒了酒一面慢慢吃,一面看他们争得面红耳赤,没有半分世家子弟的风范。
    酒过三巡,众人越发放荡不堪,有人问宝玉道:“宝兄弟,听说你住进大观园里,你们家的大观园聚集了天地间的钟灵毓秀之气,又勒石刻字,为风流雅事,几时请我们逛一逛?”
    宝玉摇头道:“请世兄见谅,大观园如今是家中姊妹们的居所,实难待客。”大观园清雅脱俗,原是姊妹们的居所,亦是一方乐土,焉能叫须眉浊物玷辱了去,仔细人多进去,熏臭了大观园,姊妹们住在里头也没什么趣儿了。
    宝玉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潇、湘馆是最清净幽雅的所在,偏生林妹妹不肯入住,幸而老太太和太太慈悲,仍叫人收拾了,安插器具,好让林妹妹偶尔小住。
    可巧柳湘莲送了上等的惠泉酒过来,闻言道:“快别为难了宝玉,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里,他哪能做得一点儿主。若真是想逛园子,等年下下雪,咱们一伙儿人去城外的梅园,那才是正经清雅的所在,弄几坛子好酒,围着红泥炉吃火锅儿,必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那人顺势道:“好,年下我做东,请大伙儿赏梅吃火锅儿,或者弄些烤肉也好。”
    复又热闹起来。
    韩奇累了,坐回原处,侧头问卫若兰道:“听说你们家要和程家结亲?”
    卫若兰脸上变色,道:“何出此言?”
    坐在他另一侧的冯紫英听到了,诧异道:“你不知道?如今京城里头虽不致人尽皆知,差不多的人家都知道了,乃因你出继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许多人家都认为你是金龟婿,凡是对你时常留心的人家都知道这件事,遇见令祖母时询问,令祖母亦未否认。”
    卫若兰眉头紧锁,冷声道:“没有的事,我母亲没答应,我也没答应。”他一直在宫内当差,才出宫休沐就往柳家来了,不知此事,如今得知,未免有些恨自己一时之软。
    冯紫英奇道:“如此说来,是程家一厢情愿?”
    见卫若兰颔首,冯紫英哈哈大笑,韩奇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兄弟,苦了你了,出继一事才过去多久,就发生这样的事情,只怕是想逼着你就犯呢。”他们向来年轻气盛,对这样的事情极是不满,尤其韩奇自己还没推掉史家的亲事。
    卫若兰漠然道:“他们都不怕坏了名声体面,我一人一身,又是男子,怕什么?”横竖黛玉不是那些以名声看人的人,到时候请媒人中间说明缘故即可。
    韩奇叹道:“你比我强些,既没请冰人上门求亲,也没行三书六礼,横竖怨不到你。”
    冯紫英忍不住越过卫若兰看他,问道:“你又怎么了?亲事出了变故不成?说起此事,我正要问你,想必许多人也纳闷儿,提亲后不就该问名了么?平常人家定亲,纳采问名纳吉都是连在一块儿行礼,柳家便是如此,你们家怎么没动静了?”
    事关史湘云,宝玉忙从热闹中分神,侧耳倾听。
    卫若兰注意到这一幕,肘尖碰了碰韩奇,韩奇经他提醒,看了宝玉一眼,喜怒难辨,半日,方回答冯紫英道:“原想二月问名,偏生不巧了,都说二月日子不好,三月又是单月,家慈意欲寻双月双日,五月又太毒,故择六月初八。”
    其实韩家压根就没这么想,只想早点问名早点以八字不合退亲,只是南安太妃一心护着史湘云,登门来找锦乡侯夫人好几回,总是说史湘云如今深居简出,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做针线,已经痛改前非了,让他们再多给些时日,好好考校史湘云的好处。无可奈何之下,锦乡侯府方定了六月的日子,打算即使史湘云改过,他们亦要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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