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秀心情愉快地欣赏着他雪白的脖颈处新鲜出炉的牙印,刚刚的满腔怨忿顿时一扫而空。
    “亲爱的,开个玩笑而已,不用这么狠吧?”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陆秀冷着脸从他怀里抢回了毛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雪球呢?”
    “太晚了,雪球已经睡下了,明天我再带他过来见你。”
    看他神色如常,说的应该是实话,陆秀松了一口气,斜睨着他:“你现在怎么敢出现了?不怕连累我了?”
    杜雪怀嘿嘿一笑,不客气地道:“连累你?你不需要我连累,就已经足够招人恨了。”
    考虑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陆秀竟无言以对。
    太久没有见到杜雪怀,毛团咿咿呀呀地想投入杜雪怀的怀抱,陆秀没办法,只得把孩子递了过去。
    杜雪怀心满意足地搂着毛团,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了陆秀的肚子上,那眼神仿佛历尽了千辛万苦的寻宝者终于发现了宝藏:“是不是真的?”
    “什么?”
    “你说你怀孕了!”杜雪怀目光灼灼,仿佛一个期待新玩具的孩子。
    陆秀显然不满意他此刻关注的焦点,冷着脸道:“如果我没有怀孕,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躲着我?”
    杜雪怀尴尬地一笑:“你这么会折腾,你觉得我继续躲下去还有意义吗?”
    陆秀还想继续发泄这段时间以来的不满,没想到他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字条。
    “这是什么?”
    杜雪怀笑得意味深长:“这段时间,我和我的一帮朋友收到的新任务。”
    陆秀好奇地接过字条看了看,字条上的内容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让《不可饶恕》流产赏金1000美元,干掉《不可饶恕》的导演赏金1000美元,废掉《不可饶恕》的主演赏金500美元……
    不过是拍部电影而已,没必要赶尽杀绝吧?她惊恐地发现,《不可饶恕》竟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只是摆在台面上的《不可饶恕》就已经这样了,如果让那帮白人知道,她真正想拍的其实是跟华工有关的《活着》,那么,那帮家伙岂不是要把她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解恨?
    难怪杜雪怀刚刚说她不需要他连累,就已经足够招人恨了。
    这么想来,之前那帮劫匪的目的,恐怕不仅仅只是想要捞一笔这么简单了。
    杜雪怀收回字条,皱眉打量了陆秀一眼:“你最近到底做了什么?让伯恩家族的人这么恨你?”
    “是伯恩家族的人?”陆秀吃了一惊,她第一反应还以为是好莱坞那帮眼高于顶的导演,觉得受到了冒犯,所以才恼羞成怒。伯恩家族的人跟她根本就没有利害冲突,有什么理由对她不利?
    杜雪怀点点头,答得十分笃定:“对。如果不是伯恩家族的人,我还未必会注意到有人想对你不利。”
    “没理由啊……”
    “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花钱悬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给你点提示,根据可靠消息,发布悬赏的是亨利·伯恩。”杜雪怀说到这里,表情竟有些幸灾乐祸,“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如此怒不可遏?”
    亨利·伯恩就是凯特的那位未婚夫。陆秀唯一能想到的对他的冒犯就是当初在凯特的宴会上,对他的挑逗视而不见。如果这种程度就能让他恼羞成怒的话,那他一年得在悬赏上花多少钱啊?
    伯恩少爷的敌意既然不可能是因为她对他做了什么,那就只可能是因为她对凯特做了什么了。
    凯特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虎,这段时间突然间大发神威,一般人第一反应想到的当然是有高人指点。这段时间,凯特的身边一切如常,唯一的不同就是多了她这位来自中国的朋友,那位伯恩少爷大概是把她当成那个神秘的高人了吧。想要重新找回男性的自尊一雪前耻,首先要做的事情当然是干掉未婚妻身后的高人。
    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陆秀顿时哭笑不得。摩根小姐的便宜果然没那么好占啊!
    看到她的表情,杜雪怀微微一笑:“你应该已经猜到自己被悬赏的理由了,对吧?”
    “嗯……”陆秀欲哭无泪,“我好像被当成摩根小姐身后的高人了……”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说法也没错。凯特的确是因为她的存在,才突然开始发奋图强的。
    既然悬赏都已经被发了出去,那么,之前的抢劫应该只是一个开始。一想到之后的拍摄中将随时有可能会遇到麻烦,陆秀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对了。之前能够赶跑劫匪完全只是侥幸,她可不觉得自己次次都能这么好运。
    难道真的要给剧组的所有枪支都换上实弹?考虑到那帮演员的射击水平,就算换上实弹,貌似也没多少可战之力。反而是不小心伤到自己的可能性更高……
    大概是猜到了陆秀的顾虑,杜雪怀笑着搂过了她的肩膀:“别怕,这种小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可能不担心?
    虽然剧组马上就要离开现在的小镇了,但最后的外景地塞拉岭通道却在内华达山脉之中,再也没有比那里更好的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的场所了。如果真有人想对剧组不利,在那样的环境下,根本防不胜防。陆秀已经忍不住开始考虑,要不要取消去山中取景的打算了。反正雪崩那部分的戏早已在摄影棚内拍摄完毕,过去拍外景,不过是她心中的完美主义情结在作祟。
    就在她纠结不已的时候,杜雪怀拿起了她放在床头的剧本。两个剧本都是用英文写成的,英文一流的他阅读起来毫无障碍。他拿起《不可饶恕》只扫了一眼故事梗概便放下了,却捧着《活着》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就是你一直在说的那部电影?”看完,他的眼中竟有水雾弥漫。
    陆秀点点头,微微有些不知所措,杜雪怀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沉稳自信,喜怒不形于色,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杜雪怀此时也终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微微一笑,连忙一把搂住陆秀,借此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原本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来美国,这段时间看到了很多事情,也经历了很多事情,现在我是你的头号支持者。这部电影很好,非常好,比我曾经看过的任何一部电影都好,值得不惜一切代价拍出来。”
    他死死搂着陆秀,身体竟在微微颤抖,说到最后,连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咬牙切齿,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陆秀原本想跟他提议就此结束拍摄,直接回好莱坞,见状,到嘴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就不信,美国的暴徒会比上海滩上的亡命之徒更难对付。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天在船上,你跟雪球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陆秀知道那必定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问出了这个问题。
    第156章
    听到这个问题,杜雪怀果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沉吟半晌后,他才终于幽幽开了口:“其实那天,一开始一路都很顺利,我很轻松就拿到了《圣经》,甚至还趁机收起了你忘在桌上的《动物庄园》稿子。后来走到甲板上,忽然听到了下层甲板传来的呼救声。我这辈子都没听到过这么凄厉的呼救声。
    下去一看,才发现竟然是有人趁乱钉死了下层甲板一个满载着偷渡者的舱门。里面有两百多人,我不能见死不救!当时下层甲板已经严重进水,救人如救火,我把雪球绑在了胸口,就开始死命砸门。”
    杜雪怀说话的时候神色凝重,语调低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那险象环生的现场,“货舱的舱门是铁制的,上面的铁锁结实程度也远超我的想象。我试遍了现场所有能找到的工具,也无法撼动分毫。没办法,我只能到上层甲板去寻找趁手的工具。里面的人大概以为我准备抛弃他们了,那绝望的呼救声到现在还时常响彻在我耳畔。
    回到上层甲板后,我刚好碰到了你派来找我的阿贵和水生,于是,拉了他们两个做帮手。我们顺利在船长室附近的小仓库里面找到了趁手的工具,重新回到下层甲板的时候积水已经快要齐腰了。里面凄厉的尖叫声哭喊声简直让人仿佛置身地狱。我跟阿贵他们拼命砸门,总算在积水快要齐胸的时候砸开了一道缝。刚好那时候阿虎和大力循着声音找了过来,我们合力一起打开了舱门。
    里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挤成一团,我跟阿贵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们一个不差地带到上层甲板,那个时候轮船已经严重倾斜,我这才想到你一定在为我们担心,可是,我又不可能丢下眼前的这帮人不管……
    当时船上所有人都已经撤离,剩下的救生船根本就装不下这么多人,为了自救,我们去餐厅用绳子把所有能够漂浮起来的木制家具全部连接在了一起。那天晚上的风浪很大,虽然我们拼命聚在一起,但还是有不少人被海浪卷走了,就连阿贵和水生也为了救回从我怀里滑出去的雪球……”
    杜雪怀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才终于再度开口:“我们顺着洋流漫无目的地漂了一天一夜,后来被一群出海捕虾的华人虾寮渔民救了回去。他们的木制舢板实在太小,装不了我们那么多人,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才将我们所有人送上岸。两百多人的队伍,成功被救上岸的不过区区百人。
    因为偷渡的华工身份敏感,渔民们严格保守了我们获救的秘密。虾寮风景优美,渔获丰富,原本是个不错的落脚点,可惜,因为当局的各种种族歧视条款,就连虾寮原本的居民都快过不下去了,又怎么可能收留我们?没办法,短暂的恢复休整之后,我们只能告别了我们的救命恩人,自谋出路。
    我们以为我们的厄运已经结束了,没想到这却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就在我们离开虾寮之后没多久,一伙全副武装的白人赶上了我们。原来,他们是伯恩轮船公司派来的人,害怕走漏消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为了躲避追杀,我们一路仿佛丧家之犬般往东部逃窜。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在身上藏了不少黄金,又会说英语,不然,人数再多也早已被对方一网打尽了。
    逃到东部之后,我根据《圣经》上的地址找到了莫雷迪家族,莫雷迪家族的人错把我当成了他们家族的后裔,慷慨地为我们提供了庇护。”
    杜雪怀说到这里,脸色才终于稍稍好看了些。
    陆秀望着他那张明显带着混血儿元素的脸,哭笑不得地皱了皱眉,真没想到,他竟然到现在还没意识到按照表观遗传学,黛西妈咪是他亲生母亲的概率明显比杜妈妈更高。
    莫雷迪家族来自意大利西西里岛,意大利人是美国移民中少有的能够跟中国人和谐相处的族群,他们跟中国人一样,视家庭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对于异族通婚也不像其它白人那么抵触,甚至被不少白人至上主义者视为破坏种族纯洁的不稳定因素,能够接受混血的后裔其实并不奇怪,保护兄弟姐妹的孩子在他们看来更是理所当然。后世闻名世界的黑手党就是在这样无条件的家族主义下才能持续发展壮大。
    不得不承认,杜雪怀的运气相当不错。如果他的黛西妈咪不是意大利人,而是其他白人至上主义族群的后裔,他顶着一张明显的混血儿面孔找上门去,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杜雪怀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幸运,长叹了一口气,失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我从船上救下了两百多人,但跟着我进入莫雷迪家族的,却只有区区五十人。那消失的一百多人就像是海上的泡沫一般消散在了空气之中。因为他们本不应该出现在美国的土地上,所以,甚至都不会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就算找到了他们的尸体,也不可能给任何人定罪。”
    “所以,你决定替他们报仇?”虽然杜雪怀的声音很平静,但陆秀依然感受到了他平静的语气之下压抑着的熊熊怒火。
    “对!”杜雪怀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虽然明知是以卵击石,虽然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功,但这件事情如果我现在不做,一辈子都会不得安宁。所以,原谅我,没有在脱困的第一时间跑去找你和毛团。”
    望着杜雪怀那双满怀歉意的眼睛,陆秀猛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力的拥抱。她原本以为,他是故意避而不见,听了他刚刚的叙述才明白,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疲于奔命,的确并没有多少跟她联系的机会。
    她死死搂着他,将脸贴在他那比记忆中单薄了不少的身体上,忽然感觉鼻子阵阵发酸。这段时间,他到底吃了多少苦?
    “怎么了?”杜雪怀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异样。
    “你瘦了……”
    “没事,很快就会胖起来的。”杜雪怀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脸上的笑容瞬间灿烂到了极点,“亲爱的,肚子里的那个多大了?”
    话题突然被扯到肚子里的孩子身上,陆秀顿时脸一红:“已经两个多月了。”
    “能给我看看吗?”
    望着杜雪怀那满怀期待的表情,陆秀哭笑不得:“怎么看?”这个时代又没有b超,隔着肚子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两个多月,她的肚子从表面上看来,依旧平坦如初,根本看不出半点异样。
    看到面前的蠢爸爸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她只能硬着头皮撩起了衣服,表情羞耻地露出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平的……”杜雪怀一脸失望。那表情仿佛原本想到动物园看狮子的孩子只在笼子里看到了兔子。
    陆秀气结,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才两个多月,当然是平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他牵肠挂肚,她也不会瘦到连小肚子都没有。
    “我的儿子或者女儿真的在里面吗?”杜雪怀伸手想摸,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手有些凉,搓了半天的手才战战兢兢地摸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小了?”看着他那副迥异于往常的窝囊模样,陆秀又气又急,干脆一把扯过他的手,贴在了肚子上。他的手温暖而粗糙,贴在肚子上仿佛盖了一张厚厚的毯子,手心的热力一直蔓延到皮肤的深处,暖暖的仿佛一只小手炉。
    虽然根本不可能感觉到什么,但杜雪怀依然一脸陶醉地将手贴在陆秀的肚子上感受了半天。直到陆秀被摸得不耐烦了,才悻悻收回了手。
    因为太过兴奋,两人睡意全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陆秀抱上毛团,强行命令杜雪怀带她去见雪球。
    杜雪怀没有说谎,雪球在镇上那家破破烂烂的旅馆里面睡得正香,照顾他的除了两个保镖,竟然还有一个白人保姆。陆秀进去的时候小家伙刚好旁若无人地翻了个身,小小的身体扭出一个撩人的s型,那热情奔放的模样,显然被保护得很好,看样子并没有因为这段时间遭遇的磨难留下任何心理阴影。
    “你把他照顾得很好。”陆秀伸手握紧了杜雪怀的手,瞬间又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他自己瘦了不止一圈,但床上的小家伙却非但没有掉肉,那张粉嘟嘟的小脸反而还更圆了几分,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捏一把。她可以想像得到,在之前他所描述的状况下,要把一个婴儿照顾得这么好,是一件多少不容易的事情。
    杜雪怀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淡淡一笑:“美国的牛奶很便宜。”
    陆秀在他的嘴唇上重重印下一吻,然后将怀中已经昏昏欲睡的毛团放到了雪球的身旁。毛团果然一眼就认出了旁边的婴儿是谁,立刻兴奋地咿咿呀呀了起来,睡梦中的雪球猛然被惊醒,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竟一个翻身坐起,二话不说,便一把夺过了毛团怀里的玩具熊。
    玩具熊被夺,原本还沉浸在跟哥哥团聚的兴奋中的毛团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目睹此情此景,陆秀简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说好的兄妹重逢的美好画面呢?一个罩面就把好不容易重逢的妹妹弄哭,这算什么?
    想起自己跟杜雪怀重逢的画面,陆秀瞬间便释然了,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雪球抱着玩具熊旁若无人地揉捏了半天,才终于意识到把毛团晾在一边似乎有些不太妥当,连忙扔下玩具熊,一把抱住了哭得正欢的毛团。
    望着两个孩子抱成一团的美好画面,陆秀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符合正常的故事发展嘛!
    第157章
    在镇上的最后一夜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第二天,剧组众人收拾行装,告别了镇上的居民,准备前往《活着》最后的外景地塞拉岭通道。
    临行,陆秀惊奇地发现镇上的居民看自己一行的眼神似乎变得有些诡异,那是一种惊惧交加的眼神,还透着一股终于送走了瘟神的释然。
    注意到马龙表情不对,陆秀拽着他就问:“你们做了什么?他们的表情怎么这么奇怪?”
    马龙笑容诡秘地跟《不可饶恕》的男主角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嘿嘿嘿……”
    既然他不肯说,陆秀决定直接问对面那帮诚惶诚恐的居民,没想到,她才刚刚上前,原本远远站在那里观望的大人们竟纷纷退后,孩子们则更夸张,见她接近,竟然一边尖叫,一边四散奔逃,那表情,一个个仿佛接近他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女丧尸。
    陆秀回头,刚好对上了剧组小伙伴们那一张张恶作剧得逞后的灿烂笑脸。意识到就是这帮家伙在搞鬼后,她冷声道:“昨晚,我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看瞒不下去,马龙只能乖乖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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