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了,邓羌走了,苻黄眉走了,苻坚也走了,走的悄无声息,整个蒲坂大营,谢云这个行军司马成了最高军事长官,留守后方。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谢云跟着邓景开始放肆起来,夜不归营,饮酒,甚至私自蒸馏烈酒。
    伤兵的消毒始终不到位,五百伤兵伤口化脓的占据八成,王玄明配置的草药也不管用了。
    谢云每天蹲在大营门口,看着一具具尸体从自己面前抬走,他终于忍不住了。
    酒精这东西有什么难弄的,不就是挥发蒸馏嘛,知道方法,多试几次,总能成功,那位伟人曾经说说,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他跟着邓景,两人逛遍蒲坂城的酒铺,将所有酒打劫一空,甚至连葡萄酒都没放过。
    邓景躺在拉酒的牛车上,感觉人生黯淡无光,他所有的私房钱都被谢云拿来买酒了,五百贯,他攒了七八年的积蓄。
    借酒浇愁,愁更愁。邓景拿着一坛子葡萄酒,还没喝几口,就让谢云夺了过去,军士不得饮酒。
    “兄弟,我私房钱都让你买酒了,你还不让我喝两口吗?”
    “瞅你小气那样,算我借你的,等赚了钱,我双倍给你怎么样?”谢云撇着嘴说。
    酒这东西,一直贯穿中国文明,让无数名将名士为之倾倒,只要有好酒,就不怕找不到好销路。
    蒲坂附近的酒现在都在这里,谢云拥有绝对垄断权,等酒精蒸馏出来,他勾兑一下,反手卖出去,其中暴利,十倍不止。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邓景立马精神起来,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兄弟从那里弄钱,但这么多天的接触,谢云还从来没有骗过他。
    这是一种莫名的信任。
    火头军的大锅被征用了,伤兵营后面方圆三里被划分成军事禁地,二狗子跟刘三带刀把守。但凡有人敢靠近二十米以内,刘三就要拔刀砍人。他已经拿谢云当神仙看了,神仙说:不让靠近二十米,任何人都别接近二十米。
    “兄弟,咱这是要干嘛?”邓景看着谢云将劣酒往锅里倒,好奇道。
    “你别管,烧火就是。”谢云将抽屉盖上,在抽屉和锅之间插了一截引流管。
    蒸馏酒制作很简单,酒精的沸点和水的沸点不同,将劣酒加热至两者沸点之间,就可从中收集到高浓度的酒精和芳香成分。
    自己搞的这套设备密封不严,抽屉不够高,酒精挥发还没冷却,就有相当一部分消散在空气中了。后世谁要这样弄,估计家里有矿都不够赔的。
    邓景这憨货,居然把酒煮沸腾了,算了,还是自己来吧,再往里面加一大坛子劣酒,谢云赶走小邓,自己烧起火来。
    “小谢,你说我是不是个废物,大营中八个校尉,我爹带走了七个,独独留下我一个,他老人家都上阵杀敌了,我这当儿子的却躲在后面。”邓景拍开一坛酒,灌了一口,郁闷道。
    自从老邓走了,小邓情绪一直很低落,谢云还以为是天气炎热的缘故,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不行,得劝劝,劝兄弟最好的办法就是大醉一场。
    喊来二狗,吩咐看着火,敢煮开了,就让刘三弄死他。得到二狗的保证后,谢云跑到火头营。
    这群煞才,一天天就会给自己捞好处,前几天宰的肥猪,这群货居然私藏了一只前腿,没得商量,充公。
    黄河鲤鱼这里怎么有?没买过啊,不管没收,找调料的时候,看见一袋黄豆,没的说,盐水煮黄豆,下酒的很。
    主刀的火头兵头子在谢云威胁下,兢兢业业处理好猪后腿,给鲤鱼开膛破肚,料理干净,才被允许旁观他做饭。
    肘子扎好小洞,用酱油,葱姜蒜腌制半小时,捞出后烧锅炸皮,然后加入香料,水,大火熬煮一个时辰。
    黄河鲤鱼最适合清蒸,刺少且腥味淡,把葱姜切片,鲤鱼两面打上花刀,在鱼肚子里放入葱段和姜片,鱼身的花刀处放上姜片,腌制20分钟。
    蒸锅放水烧开后,把鱼放入蒸笼,鱼身上在洒些葱姜丝,大火烧开蒸10分钟关火,五分钟后翻面,将里面的水倒掉,重新加入葱姜丝。
    热油一泼,更能激发鱼肉的鲜美。谢云带着肘子,鲤鱼跟盐水煮黄豆走了,火头军的厨子开始忙着回忆刚刚谢爵爷的做饭步骤。
    爵爷既然让他们看,那意思就很明确,不怕他们学。今天伤兵营的饭晚了一个时辰,吃完饭,高士达带人将三厨子打成一摊烂泥,可三人一句狠话都没说。
    三大坛劣酒,只蒸出来一小坛蒸馏酒,谢云尝了一点,舌头都麻掉了,酒精浓度很高,至少六十度以上,可以做为医用酒精。
    但这坛好酒注定是要被谢云喝掉的,加入山泉勾兑成三十度的假酒后,两兄弟找了一片树荫,席地而坐。
    邓景明显没喝过这么烈的酒,给自己到了一碗,一闻酒香扑鼻,就大赞好酒。一口干了半碗,他就感觉一道火龙从舌苔划过食道,直达胃里,整个人燥热的厉害,放下碗,吃了两块肘子,将酒气压下去,大喊:“好酒!”
    谢云举碗,大赞小邓好酒量,然后小抿一口。这酒虽然是蒸馏酒,但却有一股高粱酒的香气,细品口感还不错,比较像汾酒。
    “小谢,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上战场吗?我也想杀敌,大男儿自然凭借敌人首级,封侯取爵。”邓景喝着酒,一脸郁闷。
    谢云敲着碗,给小邓夹了一筷子鱼肉,说:“邓伯伯膝下就你一个独苗,让你上战场,万一有个闪失,你让邓家上上下下百十口怎么活?听兄弟话,老老实实待在长安,磨砺资质,等你有了孩子,就到了你挑邓家大梁的时候了。”
    “天下如今乱成了一锅粥,数得上名号的势力就有东晋,成汉,前燕,西凉,仇池,还有北边的代国,在塞外摇摆不定的铁弗,以后仗有你大的。”
    “对,等我回家,就找我娘,娶两房媳妇,争取三年生两个,这样我爹就找不到挡我的理由了。”小邓大彻大悟。
    谢云心中苦笑,这孩子算他倒霉,等他真可以独挡一面,领军作战时,北方应该都快被他爹跟王猛打完了。
    “邓兄,我师尊曾经告诉过我一段文章,我现在转赠给你。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天下何其大,乱世中,正是取功名的大好时候,如今只是小小挫折,你为何就一蹶不振。”谢云举碗,示意小邓,梁启超《少年中国说》确实是一篇美文,极为适合指点邓景这种失去目标的迷途少年。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对,来日放长,急什么。”小邓已经微醉,两眼微红,不停重复这两句。
    两兄弟大吼着少年中国说,惊飞一林子鸟后,连干三碗白酒,邓景倒头就睡,不一会,如雷般的鼾声响起。
    谢云就这黄豆,喝完半坛子酒,劝玩小邓后,他反而迷茫了,自己来东晋是为了干啥?如果为了屠杀乱华的五胡,那自己应该去南方的东晋。
    但这段时间,跟秦军的氏族将士相处后,他突然发现氏族已经跟汉族的将士别无二致,甚至苻黄眉,苻坚,给他的印象,都是自家的长辈叔伯。
    真正该死的是这乱世!是不能统一北方的司马家族,是没有统一南方的前秦,只要太平,百姓谁管皇帝是谁?
    南方的风流士子们,既然你们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那我就当个逆贼,结束这乱世。
    “二狗,我酒怎么样了,蒸出来赶紧给王玄明送过去,人家都等不及了。”谢云喝完酒,一拍脑门,才想起,自己徒弟还等着烈酒给伤兵伤口消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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