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所当然的,苏璇玑被救走了。
    理所当然的,苏璇玑再一次踏上了和他截然不同的道路——他成为了凌家的养子,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他还有了一个……妹妹。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或者说通过苏璇玑见到她时,她穿着米分色的公主裙,漆黑而柔软的发丝披散在肩头,与细瓷般白皙的肌肤形成了鲜明极为鲜明的对比,看起来简直不像真人,倒像是个刚刚出产的高档洋娃娃,昂贵却脆弱——只要轻轻一推,就会摔倒在地碎裂满地。
    这是一个与他截然相反的存在。
    完全相反的生活决定了这一点。
    与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他不同,她简直就像是光明的宠儿,看她的眼睛就知道。就像一眼就能看穿的溪水,注满了正午的阳光,看来温暖又清澈,有着最纯粹的善意。即便太阳落下,月亮或者群星也会出现在夜空,并将光芒照入其中,让它永远不会有黑暗的时刻。
    污秽的事物,是不应该出现在这双眼睛里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叫做“自惭形秽”。
    明明已经知道“我不是苏璇玑”这件事很久了,在被她注视着时,他却下意识地把自己当成了这从未蒙面的亲兄弟。
    她怯生生地看着他,像是用揉碎花瓣制就的汁水涂抹过的浅樱色唇瓣微微抿起,好奇……又有一点害怕。
    “佑晨,这就是晓晓。”
    “晓晓,这是哥哥。”
    这两句话后,小小的女孩朝他露出了一个干净到了极致的笑容,而在这个笑中,她似乎也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了一只手:“哥哥。”
    她的声音很清亮,却又软绵绵的,很无害,就像是一颗包装华美的软糖,还未打开就香气四溢。而说话时,她的尾调会无意识地微微上扬,这让那话语听起来有些许撒娇的味道——十分可爱又极其适合她的说话方法。
    他抬起手,接住那只手,捧在手心。
    太过娇嫩也太过脆弱了,想要毁掉,又更想握紧。
    于是他这么做了。
    然而……
    却又一次发现,这并不是他的生活,因为梦中的他自始至终选择的都是——小心地握着,好像只要稍微用力,就会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伤痕。
    他们的人生就像是两条线。
    属于他的那条线很平,很直,一直处于对底端,升无可升,降无可降。
    而属于苏璇玑的那条线,一直高高在上,直到某一天陡然坠底,却又在即将解除到属于他的那条线时,一路回升,再次回到了他只能仰望的位置。
    太不公平了。
    是吧?
    想要拿走。
    想要夺走。
    这种想法的产生,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你在想什么?”
    这样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沉思。
    回过神时,他再次回到了现实中,依旧被束缚在窄小的金属床上。而俘虏了他的少女正双手抱臂站在床边,微皱着眉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
    他只是说自己能梦到苏璇玑的生活,而显然,她似乎联想到了许多事情。
    一开始想要夺走的的确是苏璇玑的全部生活,究竟是什么时候起,目标就变更了呢?大约是因为越是身处泥沼中,就越是想抓住那纯净的造物吧。
    只是,现在的她大约也不符合“纯净”的标准了。
    她变了很多。
    无论是性格、行为,还是说法方法,都是如此。
    那柔软而略带些撒娇味道的口气不知何时就消失在了时光的尘埃中,而现在的她说话……就算说是糖果,也只能说是硬糖了,还是一不小心就能崩掉人整颗牙的那种。
    只是……
    “喂,别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凌晓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手臂,觉得这家伙的眼神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一顿玛丽安拉换来的结果就是她知道了“这家伙的确是个倒霉蛋”的事,然而却并没有什么用。
    说到底,就算他分不清现实和幻觉,她却是分得很清楚的。
    和她有着那些共同记忆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凌佑晨,而不是苏玉衡。
    第303章
    这场对话,算是二人之间最为深入也最为开门见山的一次,然而却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什么也无法改变。凌晓更不可能因此而好奇心作祟把这家伙给放了,因为她很清楚,这家伙一旦恢复自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其他人,然后把她抓回老家。
    啧,得罪他的人其实是凌佑晨吧,为啥最终倒霉的人却是她?
    果然蛇精病的逻辑学是永远需要重修的。
    “老师。”
    回去的路上,凌晓碰到了炎。她倒也没讶异,因为另一个经常去见变态的人就是他,显然,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作为飞船上唯一能直接制住变态的人,他负责后者的生理问题而已。
    “来送饭?”
    “嗯。”
    “你这趟估计白跑了。”那家伙的肚子还挺着呢。
    “?”
    “没什么。”凌晓摆了下手,没打算把刚才的事情跟炎说,“去吧。”
    “嗯。”身材对于凌晓来说高大地有些过头的青年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挪动脚步,而是问,“您之后有空吗?”
    “之后?有。”她很快就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答复,“我在房间等你。”
    “好。”
    约定好这件事后,凌晓也没耽误时间,而是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飞船上原本属于变态的那间房如今是炎在住——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而凌晓住的这件房曾经不知道是哪个血鹰的成员住,在有打扫机器人的情况下居然也脏到人神共愤的地步,还散发着一股可疑的味道。她当时去找出这个倒霉孩子揍他一顿的心都有了,好在只是短期居住,否则可真是个悲剧。
    “啾!”
    “吼!”
    “啾啾啾!”
    “吼吼?”
    “啾!”
    ……
    才一打开门,她就看到了正坐在地上的胖达和正坐在桌上的包工头,它们俩正在进行一番谁也听不懂的“迷之交谈”,还听热络。
    自从这对好友见面后,就一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并且把她的房间给当成了长聚地,真是让人格外累不爱。
    凌晓用脚尖勾起滚落到门边的一个果核,轻轻一踢,它就“咚”的一声落在了胖达的头上。后者连忙举起肥大的熊掌抱住脑袋,左看右看,十分呆萌。
    “把屋子里收拾干净。”
    包工头“啾啾啾”笑个不停,然后,它的脑袋也被果壳砸中了。
    “吼吼吼!”胖达的肥手拍打着地面,这回,轮到它得意了。
    “啾!”包工头一怒,直接扑到它脑袋上,一阵乱扒。
    于是这俩倒霉家伙理所当然地又闹了起来。
    凌晓看着满地翻滚的胖达,再看一看更加乱的地面,抽搐了下眼角,留下一句“我回来之前如果不收拾干净,你们就做好裸奔的准备吧”,然后就出了门,站在门口等炎归来。
    而屋中……
    “吼吼吼?”按照人类的标准,我们不一直在裸奔吗?
    “啾啾!”土豪的意思是剃毛!
    “……吼。”好可怕。
    “啾,啾啾。”你以为呢?我之前被剃了好几次!
    “……吼。”这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且不论这俩难兄难弟的交流,不久后跟随炎一路回到他房间的凌晓,径自找了个凳子坐下后,露出认真的表情,准备听他想要对自己说的话——他向来是不喜欢废话的性子——所以,那必然很重要。
    但似乎,也很难启齿。
    凌晓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顺带十分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刚才的谈话不仅耗费心力,也耗费口水。
    “老师。”
    “嗯?”
    “……可以把借一艘飞行器给我吗?”
    凌晓端杯子的手顿住,眼神近乎锐利地看着他:“你要去哪里?”
    “……我能感觉到,”炎抬起头,透过两人所处的这巨大的钢铁造物,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有什么存在于那里。”
    “那里?”凌晓下意识顺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理所当然的,什么也没看到。
    然而,却也意会到了。
    能与他有着这种联系的,能让他有这种感应的,毫无疑问只有那些不明物质。
    凌晓低下头,又喝了口水。
    再次抬头时,刚好对上炎已经从恍惚中摆脱、浮起了些许忐忑的眼神。
    她突然有了点“做家长”的感觉,于是说:“很危险。”
    “……我知道。”
    “即使知道,还是非去不可?”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凌晓笑了声,“我要是你,也会去。”有些事情可以躲避,有些事情不弄清楚恐怕这辈子都会纠结。这孩子的性格向来稳重,能犹豫成这样,足见他所说的“存在”到底有多么吸引他了。
    “老师……”
    “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两件事。”她伸出两根手指,“一,严格说来这艘飞船是你的战利品,其中所属的飞行器也是你的。”无意识地上缴给了她真的没问题吗?不过也挺让人开心的就是了。嗯,马屁拍的好,小子很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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