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两银子可是真的,当书僮也是真的,不过,却是有个高要求。”陶进卖着关子。
    田九提起酒壶,满满的替陶进满上,笑道:“和兄弟我还卖关子么,什么要求?”
    “能挨打,不怕痛。”
    “此话怎讲?”
    陶进道:“这燕家庆公仅此一个宝贝儿子,如今年方八岁,正下血本培着呢,拜了城里最出名的朱夫子为师,家里又请了个武西席,朝习文,暮习武,这陪读那可是既当书僮也要当人肉沙袋子的。”陶进又压低声音道:“据说,断胳膊断腿的已坏了三个娃了,有一个还断了两肋骨。”
    田九道:“这就是了,城里人细皮嫩肉的,这苦头可吃不得,还是乡下孩子皮实,想那燕家小子出手没轻没重的,这样的书僮可不好当,对了,可有相中的?”
    陶进道:“才回呢,银子虽好,心中却有些忐忑,怕领了娃子去回头遭人骂。”
    田九笑眯眯的喝着酒,道:“肥水不流外人田,燕家不是许你五两银子么?我只要三两,哥哥我送你一个健壮小子,余下的那二两给兄弟你喝酒,如何?”
    “啊哟,若是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不过先得说好,娃儿若是相中,进了燕家,那就是伤残不论了,你可不能找上门去,这是要落在纸墨上的。”
    田九道:“你放心,我找来的,保证手尾干净,哪怕命送了也不会有人二话。”
    “那行,事不宜迟,你先把娃儿领来看看,只能七八岁的样子,太大太小了都不要的。”
    田九笑道:“呶,那不就是么——赃野鬼,进来。”
    张翼正用舌头舔着手指头,方才那个馒头才填了个半饱呢,听见叫唤,连忙屁颠着跑进来,陶进皱着眉头用手连扇几扇,道:“这般脏丑,我可没脸带上门去。”
    田九笑道:“乡下的娃子不都是这样的么,去哪找白白胖胖的干净娃,吃完饭,咱让阿春帮着洗洗,不就干净了,要不,今晚干脆来个里外通如何,啊……哈哈哈……”
    寡妇春见张翼跑过来敲门,便让他把门框边上的一个破竹篓子反个向,肚朝里便是晚上有客了。又问:“你九叔说了什么没。”
    “今晚还有陶叔一起,让你帮我洗澡,帮我换套衣裳裤,问你多少铜钿他等下来付。”
    寡妇春骂道:“这个没清楚的东西,喝点老酒就想要我老命不成——对了,他是想把你卖了?还是他今日赌大了?”
    “九叔说明日带我去城里嬉玩,要我干净好看些。”
    “哦,我知道了,可我这里哪有小人衣裳,你去灶下烧水,我帮你买套衣裳来。”
    说完就扭着腰身出门去了。出得门来却是一想,田九一定是动坏心思了,这样的孩子只要齐整就行了,倒也不用新衣裳,对门的刘家小子看着比张翼略大一点,不如去他家淘套旧衣裳来,也好多落得几个铜钿。这般想着,便去敲刘家的大门,对刘家媳妇一说,许了二十个铜钱,换来一身干净旧衫,连鞋袜都齐整了。
    寡妇春一把抱着回家,又让张翼把浴桶拖出来,就在堂下把他剥了个精光,嘻哈着把张翼扔进浴桶里,让他用力搓洗。再用个大脸盆,化了石灰水将他的头发泡着,细细的用蓖梳给清洗头上的虱子,直到张翼眼泪都洗出来了,方换了清水敲了油饼再柔柔的搓一遍,复用清水淋了,把个“赃野鬼”洗得十分干净。
    先嘴凑过去在那翘起的小雀上“啾”了一口,笑嘻嘻的把淘换来的干净旧衣给他穿上,大小正好,倒是鞋子略大了些,寡妇春进屋扯了两团棉花,顶塞在鞋尖处。又让他在竹凳上坐好,用把剪刀,嚓嚓嚓的把头发剪齐整,抓两个角儿,用青丝绳系了。
    正好田九和陶进两人醉熏熏的进来,田九先喝一声彩,说还从来没发现“赃野鬼”这般周正。陶进打着饱嗝也说“虽然黑皮了些,但模样与城里的小子们比也是不差了。九哥把这孩子的根脚先说说,来路不正的可不行。”
    田九道:“这是我小阿奶早几年在山脚下捡来的孤儿,千辛万苦的将他养成这般大,这么,年前我那小阿奶一个后仰勺实然间就故了,家里没田没地的,一简茅铺屋,一片稀疏竹林子抵抵白事就没了,他又没地方去的,只好大家省一口给他。”
    陶进笑道:“如此倒是正好应了这门差事,眼下还早,你我赌个东道如何,赢者不进袋,凑个一百文,让阿春洗白胖儿,大家一起快活一番。”
    寡妇春媚眼如丝的白了两人一眼,嘴上说道:“我可经不了你俩一起折腾。”身子却挨的近些,只把胸前鼓起在田九身上来趁。“先把他的衣裳裤钱拿来,三十五文,一文也不多要你的。”
    田九狠狠的摸了女人一把,把手在鼻子前夸张的嗅着,浪笑道:“放心,一滴也不差你的,还会多多的给。”
    两个男人哈哈大笑,田九变戏法似的从搭链里抓出一把豆子,把桌上茶碗水倒地上一泼,喊一声“财神佑,归心到,开糊。”
    张翼把寡妇春家的剩饭菜都吃干净了,帮着洗了锅碗,见三人正赌的起劲,便在灶下的大条凳上睡了。
    两只眼睛却是大张着,在黑暗中闪着亮光。
    “你这赃野鬼,如今你阿奶没了,若是想吃上饱饭,就好好的给我磕三个响头,老夫赐你一名。你既然绰号‘赃野鬼’,就谐音张翼吧,正巧你阿奶也姓张。”
    “一名二运三风水,你若要发达,先从这个名字开始。”
    “赃野鬼”觉着好听,就认认真真的求着这位好心的相师把这“张翼”两字在地上写了,自己照样画瓢的连写百十遍将名字记住。
    名虽有了,可惜吃百家饭的生活似乎并未改变,张翼照旧顶着鸡窝头,拖着破草鞋,懵懵懂懂的在村里讨活乞食儿,相帮着妇人们烧灶劈柴或是切猪草挖菜地的忙活着换一口吃食。
    然而,今晚田九却说要带着他去过好日子,富贵人家当书僮,吃好的穿好的,这是真的么?张翼在黑暗中充满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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