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这才道:“我倒是肯放过柔嘉,只怕人不肯放过她去。”窦充容听见这句,站直了身,眉头深锁地瞧着玉娘,迟疑道:“柔嘉一女孩子,能碍着谁呢?妾不明白,请娘娘明示。”玉娘一指锦凳:“你先坐。”
    窦充容心上虽惊异不定,到底还是移步过去在锦凳上坐了,双手牢牢按在膝前,双眼盯在玉娘脸上。
    玉娘这才道:“说来柔嘉也是叫我连累了。她生母被废,我多少有些干系,她又年少,分不清是非曲直,叫有心人挑唆几句,恨上我也很是应该。”窦充容忙立起身道:“是妾的过失,妾该与柔嘉解说分明,王庶人被废并不干娘娘的事。”
    玉娘浅笑道:“这与你有甚相干?是你与她相处得久,还是那元氏与她相处得久?”
    窦充容双手交握,脸上现出了懊悔的神色来,迟疑地道:“柔嘉初到妾那里时,日夜啼哭,是以妾以为将王庶人安排与她的保姆留两个与她也好。不想这元氏竟是包藏祸心,颠倒是非。
    玉娘把窦充容看了眼,微笑道:“你素来心善,我初到合欢殿时,你还提点我。”窦充容不提防玉娘好端端地竟是说起从前的事来,脸上一红:“妾那时不知娘娘聪慧过人,是妾鲁莽。”玉娘笑道:“你能这样待我,待着柔嘉关爱,也是自然。”
    窦充容这才明白玉娘是个开解她的意思,不禁抬头瞧了玉娘一眼,不想玉娘樱唇微启,说出的话却是叫窦充容不寒而栗。
    ☆、第244章 答允
    虽说玉娘在片刻间就将真情猜着了七八分,可这番计较却是不能与窦充容实说。
    说来窦充容也是个可怜人,她虽有九嫔的份位,却是从她祖母是敬贤皇后乳母的情分上来的,莫说乾元帝的宠爱了,自打进宫起连亲近也没有一回。即无男女之事,哪里来的孩子?是以柔嘉与她倒是与亲生孩子仿佛了。
    若是叫窦充容知道柔嘉不过人是用来陷害她的棋子,指不定一个迁怒,便不肯与她合作,玉娘想了想,道:“你若不信,只管带了柔嘉回去。”
    又说窦充容听着玉娘的话自然不敢相信,说来也难怪她,柔嘉是个皇女,更不得乾元帝青眼,这样一个人自然不能碍了哪个的眼,更不会有人耐烦来害这样一样无关紧要的孩子。难不成是这位宸妃娘娘故作危言,好使她为她所用?这位宸妃娘娘的心机手段从来神出鬼没,这可是说不准的事儿。可到底事关柔嘉性命,窦充容又不敢不信,想了片刻,方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柔嘉不过是个皇女。”
    玉娘听着窦充容这话,把黛眉一皱,拍了拍手,从殿后走来秀云:“娘娘。”玉娘瞧了眼窦充容:“三公主做什么呢?”秀云听说,脸上就现出一丝笑容来,回道:“回娘娘,三公主正看小宫女们踢毽球呢。还嚷着要学。”玉娘点了点头:“带她过来罢,窦充容要回去了。”说着又转向了窦充容,“充容只管放心,若是圣上问起来,我只说你是带着柔嘉来给我请安的便是。”
    窦充容能靠着祖母的一点子恩情在宫中站住脚,固然有乾元帝为着标榜他纯孝,连母后的乳母也肯照拂的缘由,可窦充容会得审时度势也是真的。故此听着玉娘这些话竟是个撒手不管的模样,倒是拿定了主意:左右宸妃有宠有子,真恨柔嘉欺负了宝康公主,只消把事儿往乾元帝面前一递,柔嘉现就有吃不了的亏,何必多费这些心思。
    窦充容拿定了主意便在玉娘面前俯身下拜:“妾愿从娘娘吩咐。”玉娘见窦充容服从了,脸上微微一笑,将窦充容招至面前,附耳说了一番,窦充容听着话,脸上神色变更,由红而白,半刻之后又恢复了常态,恭声答应,退开几步。
    玉娘看窦充容答应了,便冲着秀云一点头,秀云转身离去,不久就将柔嘉带了出来,交在了窦充容手上,只柔嘉脸上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不住回身地瞧着一个手握毽球的小宫女。
    原是踢毽球与柔嘉看的这个小宫女十分灵巧,不独能用脚膝来接毽球,连着肩和头顶也用得上,接、盘、磕、拐、踢、绷,样样来得,直将一只毽球踢得上下翻飞,真可说是“踢碎香风抛玉燕。”看得柔嘉目不转睛,叫秀云带出来时还是恋恋不舍地模样。
    窦充容看着柔嘉这番模样,故意训斥道:“都是我平日太纵着你了,叫你在娘娘面前这般无礼!”玉娘素来是个大方的,与窦充容笑道:“小孩子家家的,顽皮些也是有的,你是没瞧见阿琰顽皮的时候呢,都气得我不想理她。”又与秀云道,“方才哪个踢毽子与三公主瞧的?把她给三公主带上,等三公主烦了,再回来。”柔嘉听着这句,脸上便现出喜色来,瞧在窦充容眼中,不由暗叹一声,还得笑着赔情道:“娘娘,可不能纵着她了。”
    玉娘只摆一摆手:“我是赏给柔嘉解闷的,于你有甚相干?”窦充容只得谢过,又推柔嘉过来谢恩。柔嘉到底是孩童心性,看着玉娘大方也不好板着脸,强挤出些笑模样来给玉娘磕头。才要随着窦充容退出,忽然想起玉娘原先的话来,竟是转过身来奔到玉娘跟前,涨红了脸与玉娘道:“宸母妃,您不要与父皇说好不好?顶多,顶多我不要那个会踢毽球的了。”
    玉娘闻言笑道:“那个人我给了你就是你的,你父皇那里我也不说,只是日后见着阿琰,你让着她些就是。”柔嘉见玉娘答应了,这才喜欢起来,这回倒是不用窦充容说,又与玉娘磕了个头这才随着窦充容退了出去。
    看着窦充容母女俩出去,玉娘侧首与一旁的秀云道:“可安排好了?”秀云笑吟吟地蹲下身,附在玉娘耳畔将事情回了,又道:“娘娘,您放心呢,那人不过是看着小,可伶俐了,不然陈内侍也不会一听您的安排就将人挪了过来。”玉娘轻轻点了点头,垂眼将自家的手看了看,轻叹道:“做了娘,我也心软了。”秀云抿嘴一笑:“合欢殿上下哪个不知道娘娘慈悲呢?”
    “好好地怎么说起这个了?”乾元帝正是玉娘请了来的,来时正看着窦充容与柔嘉母女两个从合欢殿出去,进殿时又听着秀云这句奉承,自以为那母女俩是来求了玉娘什么恩典去的,信口一说。便看着玉娘一眼睇过来,脸色喜色一收,却是款款起身过来行礼问安。
    乾元帝不待玉娘拜下去便双手将她扶住,笑道:“你这孩子叫金盛去请我,我过来了你却给我脸色瞧,好没良心。”玉娘看着乾元帝扶在自家胳膊上的双手,颦眉道:“是妾任性了。只是今日淑妃来请问吴王婚仪诸事,妾张口结舌无言可答。妾这才想起,圣上竟是一字未和妾说哩。妾十分窘迫,不得不将高贵妃也叫了来。”
    乾元帝听着玉娘这话十分奇怪:“你将贵妃叫了来作甚?难不成她知道?”玉娘嗔怪地瞧了乾元帝眼:“圣上!您听不听妾说呢?”乾元帝笑道:“你说,你说。”玉娘这才道:“妾知道贵妃与淑妃两个不和睦。是以这回妾将贵妃也叫了来,好陪淑妃说说话。”
    玉娘言毕嫣然一笑,很带了两分得意地瞧着乾元帝,却叫乾元帝一把抱在怀中,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和谁学的,忒坏了。”却是徐清与吴芳蕤进宫觐见那日高贵妃与陈淑妃两个在合欢殿那场的唇枪舌剑,乾元帝也是知道的,这时听玉娘提着她知道两个不和睦,一点也不奇怪。反倒觉着玉娘用高贵妃来噎陈淑妃,实在是聪明顽皮得可爱。
    只玉娘是顽皮可爱的,可陈淑妃来问玉娘却是不知进退了。在乾元帝看来陈淑妃是宫中老人,哪能不知道玉娘不是皇后呢,并不能过问礼部与宗正,再想陈淑妃这些年来在宫中的口碑,倒是与这番举动自相矛盾,对陈淑妃的不喜多了些。
    又说玉娘觑着乾元帝神色,大约摸着了乾元帝心思,却是故意道:“圣上来时,可见着了窦充容与三公主?”乾元帝叫她一说,倒是想了起来,窦充容来乾元帝眼中不过是个摆设,柔嘉这个女儿与乾元帝来说,也不过逢年过节见上一见,情分上也不多,是以拉着玉娘的手走在宝座上坐了:“可是她们也来啰嗦了?”
    玉娘弯了口角道:“是窦充容拉了柔嘉来与妾赔情的,说是柔嘉在沧池边遇着了阿琰,逗着阿琰换她姐姐。您知道阿琰的,眼里哪里有人呢,只是不肯,还哭了。倒把柔嘉吓着了,回去告诉了窦充容知道,窦充容也是个小心了,竟是带了孩子来与妾赔罪,倒把妾尴尬的。柔嘉还求了妾,怕您着恼,不叫妾告诉您知道呢。”
    乾元帝不意是这件事,就笑道:“那你怎么还说了我听呢?”玉娘瞧了乾元帝眼,奇道:“妾几时瞒过圣上了?再说您也会替妾瞒着柔嘉的,您说是不是呢。”乾元帝叫玉娘这几句话逗得开心:“我要说不是呢?”玉娘便作势要起身,乾元帝忙将她按在怀里,笑道:“你这孩子又生气,好了,好了,我不告诉人知道就是。”
    玉娘听见乾元帝答应,方笑道:“妾还不是怕失信与孩子,金口玉言的,您可不能哄我。”乾元帝笑着点头:“是了,莫说我是金口玉言的皇帝,便我是常人,我也不能哄个孩子。”玉娘听这话,啐了声:“哪个是孩子呢。”口角却是翘了起来。
    乾元帝将玉娘拢在怀中:“等景淳与景和成了亲,我便下明旨册你为后。到时就多两个郡王与郡王妃与你恭贺,好孩子,你喜欢不喜欢?”玉娘听着这句,脸上飞起红晕做个又羞又喜的模样将脸藏进了乾元帝的怀中,乾元帝笑吟吟地将玉娘抱紧。
    玉娘的脸一埋进乾元帝怀中,脸上的笑更深了些,一双泠泠妙目中,却是一丝笑意也没有。
    又说,窦充容那里带着柔嘉回到殿中,屏退了左右,拉了柔嘉的手与柔嘉道:“好孩子,你告诉我,你作甚去惹宝康公主呢?”柔嘉再不想宸妃那里都放过了她,窦充容这里却啰嗦起来,心中自然不喜欢,想要将窦充容的手甩开,一时又哪里甩得开,只得气哼哼地道:“我母妃是个庶人,哪里比得上宸妃娘娘呢。”
    窦充容见柔嘉不肯听话,脸上也冷了下来,冷声道:“我不是你亲娘,你瞧不上我也是有的。”这话起先是为着激柔嘉,可真说出了口,窦充容心上酸痛,竟是真的落下泪来。她这一哭,柔嘉到底是个孩子,哪能不慌,眼中也落下泪来,道是:“窦母妃,您别哭,我说就是了。”
    (下接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原是柔嘉遇着景琰时,起先虽瞧着景琰前呼后拥的排场不入眼,却也没想着去招惹景琰,不想一旁的元氏却是叹息了声:“一样都是公主,这位落地就有封号封邑,连皇子们也比不上,何等风光。我们公主却是连着亲娘也见不着。”柔嘉听惯了王庶人如何可怜的话,再叫这番话一激,哪里还忍耐得住。宸妃她奈何不得,还奈何不得个两岁的孩子吗?这才惹出事来。
    窦充容听着柔嘉这番话,心直往下沉,知道宸妃说得不差,真是有人在算计柔嘉呢,当时又问:“你元妈妈素日与哪个走得近呢?”柔嘉想了想,道是:“有个叫做月桂的,说是元妈妈同乡呢。”
    这个名头窦充容是头一回听着,知道不是自家殿中的,便又问:“月桂在哪个殿里服役的?”柔嘉想了会,摇头道:“元妈妈没说呢。”窦充容将帕子取来,替柔嘉擦去脸上泪痕,又摸了摸柔嘉的脸道:“好孩子,你去叫你元妈妈来,我有话问她。”柔嘉迟疑地看着窦充容,窦充容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与柔嘉道:“快去!”
    柔嘉到底不敢违拗窦充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片刻之后窦充容便听着元氏在殿外道:“妾元氏请见充容娘娘。”窦充容挺直了背,先将左右一看,这才道:“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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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5章 落水
    元氏进得殿来,她心中有鬼,便先偷眼瞧了眼窦充容,看着她在宝座上端坐,脸上神情比之从前也没甚差别,便将来前惴惴的心思放下了些,走在窦充容脚前跪下拜了数拜,道是:“奴婢保姆元氏参见充容。”
    窦充容将元氏从头至脚打量了回,看得元氏将头又低下了些,这才道:“我听着柔嘉说今儿你很护着她,做得好,王庶人要知道了你这样忠心也必欣慰。”说着顿了顿,仿佛自语道,“不过仗着她娘得宠些,一个连话也说不周全的奶娃娃就这般长幼不分,目中无人,是该受些教训了。”
    元氏来前从柔嘉口中问出了窦充容唤她何事的,不想窦充容的话恰与柔嘉的话截然相反,不独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是对着那宸妃母女颇有怨言的模样,不由惊诧,原先前盘算好的一番为自家辩解的说辞因此都堵在了口中,一时楞了楞,俄而就想到,这位窦充容平日里连皇帝一面也见不着,因此怨怪独宠的宸妃,因母及女,瞧不上宝康公主也是有的。
    元氏想在这里,倒是将心放下了些,笑道:“奴婢虽不识字,也知道忠心两字,不敢当充容夸奖。”
    窦充容眉头动了动,依旧露出一副欢喜的模样道:“你这样懂事,我很是欢喜,原该赏你的,只是宸妃娘娘才叫了柔嘉过去教导了场,我若赏了你,倒显得与她作对。”元氏听见窦充容这话,心中十分喜欢,忙不迭地磕头:“奴婢服侍好三公主是应份的,并不敢讨娘娘的赏。”窦充容脸上笑得深了些,点头道:“你只消服侍好了三公主,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元氏心上暗笑窦充容看似聪明,实则糊涂,脸上依旧是个恭敬模样,道是:“是,妾敢不遵充容吩咐。”窦充容只做看不明白,挥手令元氏退下。她虽照着玉娘的吩咐做了,可到底只风闻宸妃娘娘精明,不曾亲自领教过手段,心上到底忐忑。原想使人盯着元氏的,偏玉娘又吩咐说:“你的人元氏都认得,若是叫她知道你疑了她,就此蛰伏还罢了,倘或铤而走险起来,岂不是后悔莫及。你只管这般与她说了,余下的事,都与你无关。”
    窦充容到底不敢拿着柔嘉冒险,只得耐着性子等了下来。 一连数日,莫说元氏那里是安安分分的,便是合欢殿那儿也仿佛没有动静一般,窦充容渐渐地心神不宁起来。
    过得七八日,窦充容才会寝宫小憩,跟着柔嘉的小太监一路哭喊着闯了进来,见着窦充容便往她脚边儿扑,哭喊道:“充容,充容,出事儿了,三公主她,三公主她掉进沧池去了。”
    窦充容听着这话直惊得魂飞魄散,险些站不住脚,左右两个宫人扶住着,才勉强立住,脸上已是一片雪色,浑身颤抖一面使人去告诉乾元帝知道,一面自家坐了肩舆往沧池边赶。
    到得沧池畔,看着服侍柔嘉的保姆、宫人、小太监们跪了一地,都是瑟瑟发抖。沧池上有三四艘船来往穿梭,又有数条人影在水中出没,分明是在捞人。
    可自柔嘉落水到那小太监来报,自家再赶过来都过了这些时候了,还不见柔嘉身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窦充容想在这里,腿也有些软了,若是没人搀扶,窦充容只怕连肩舆也下不了。好容易下了肩舆,窦充容第一个便扑向了服侍柔嘉的保姆,扯着她的衣襟,嘶声问道:“公主如何会掉进水里去的?你们是怎么服侍公主的?”
    今日服侍柔嘉出来的并不是元氏,此人姓个朱,却是窦充容亲手挑选,素来为窦充容信赖。哪成想,元氏服侍的日子太太平平,倒是在她的手上出了这样的事。
    朱氏叫窦充容扯得身子摇摇晃晃,莫说说话了,就是跪也险些跪不稳。还是有个唤作红荔的宫人劝窦充容道:“充容,您这样晃着朱氏,她可怎么开口呢?”窦充容这才松了手,由着宫人们扶在一边,已是泪流满面。
    朱氏只是这时已吓得面无人色,只晓得哭:“娘娘,娘娘,都是三公主叫奴婢等在这里等着的,奴婢,奴婢若是知道会这样,奴婢宁可掉下去的是奴婢呀。公主啊公主啊,您带了奴婢一块去罢,奴婢也没脸活了。”
    窦充容听着朱氏近似无赖的口吻,不禁气得手脚冰凉,才要开口,就看着,太监宫人们簇拥一顶肩舆摇摇晃晃地过来,上头坐着的却是陈淑妃,而合该出现在这处的宸妃却是不见踪影。窦充容待要过去与陈淑妃见礼,只是身上软得一丝力气也没有,如何挣扎得动。
    陈淑妃素来好性,不独不见怪,反温言安慰道:“我恰好经过,你这是怎么了?”
    窦充容瞪了陈淑妃半晌,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把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却是一字不说。陈淑妃叫窦充容这一瞪,便是她从来宽以待人,也有些不喜欢,脸上就带了出来,颦眉道:“你只哭不说,谁又是神仙掐指一算,便知过去未来呢?”
    窦充容听着陈淑妃这话,哭得更厉害了些,却依旧不肯开口。陈淑妃今日的耐性仿佛差了些,只皱眉道:“你即不肯说,可见是我多事了。”就命人起舆,还是红荔过来回道:“回淑妃娘娘,是她们说三公主,掉进了沧池。”说着一指朱氏她们。
    陈淑妃听着这话,脸上就变了颜色,坐在肩舆上的身子往前一倾,厉色与红荔道:“你胡说什么!诅咒公主,你知道是个什么罪名吗?”红荔叫陈淑妃这话吓得一愣,双膝一软便在地上跪了:“奴婢不敢诅咒公主,娘娘不信,只管问她们。”
    陈淑妃抬眼看去,那些保姆、宫人。太监一个个面带死色,便知红荔所言不差,心中路擂鼓一般,却是颦眉道:“你们如何叫公主靠近水边的?便是公主自家要过去,你们就不知道跟着的吗?!若是公主有个什么,我看你们哪个活得了。”说在这里跺一跺脚,仿佛忧心到无可言说的模样。窦充容在一边儿哭,听着这话不禁抬头瞧了眼陈淑妃。
    朱氏的身子原本如一滩泥一般软在地上,听着陈淑妃这番话,当时便膝行几步,挪到陈淑妃肩舆前号哭道:“都是那小贱人仗着她是宸妃娘娘给公主的,不把妾等看在眼中。若不是这小蹄子将公主往池边引,公主也不会掉水里,妾等冤枉呀,娘娘。”她一面儿哭,一面儿把双手拍着地,倒像是个乡野村妇一般,哪里还有半分公主保姆的文静从容。
    陈淑妃听着朱氏的话里竟是带上了玉娘,心上跳得厉害,脸上依旧是一派关切地道:“你这保姆好不晓事,便是宸妃娘娘给的人,她做什么难道还能是受宸妃娘娘唆摆的?你这样扯着宸妃娘娘说话,是什么道理?!”她已来了好一会,早知玉娘不在,偏将前后左右一瞧,做个找寻的模样,又问窦充容,“可告诉圣上知道了不曾?宸妃娘娘那里呢?”
    窦充容听到这里,只觉得整个人如堕迷雾一般,恍恍惚惚听着陈淑妃提起了乾元帝与宸妃,正要说着什么,只听着水面上一阵啰唣,众人不禁都转过身去看,却见两个穿着凫水服的太监正将一个小女童推到沧池中的小船上去。
    沧池水阔数倾,那小船离岸边颇远,是以众人看不清女童容貌,只远远看着那女孩子四肢软榻,叫太监们推拉着,竟是纹丝不动,显见得是死得透了。窦充容见着这幅场景,想及柔嘉哪有不惊怕的,双眼向上一插,向后一倒,竟是晕了过去。
    窦充容这一晕,陈淑妃忙命人扶在一边,自家又去问朱氏:“到底是甚事,你还不说清楚,要急死你们娘娘吗?!”朱氏便哭道:“那小贱人仗着会踢几个毽球得了公主喜欢,很不肯听话,勾着公主往出跑,奴婢等劝不住呀。”说着又放声哭了起来。
    陈淑妃听到这里,耳中似炸响了一个惊雷一般,竟是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说来她与景和母子两个,为着压服住玉娘,费了多少心思手脚。从黑猫扑人起,直至最近景和借着李媛遗笔要揭发她身世,桩桩件件,算来也有十数回,总是不能得手。本以为,玉娘必是要做皇后的了,不想她自家出了昏招,竟是送了个糊涂东西到了柔嘉身边。如今已捞一个上来,另一个还能活吗?
    陈淑妃定了定神,指着朱氏道:“你休要胡说,宸妃娘娘何等样人,怎么肯送这么个调皮捣蛋的东西到公主身边,定是你们躲懒,不肯服侍公主,如今看着人死了,胡乱攀扯!”
    朱氏叫陈淑妃这一说,自是满口喊冤,只道:“娘娘若是不信,只管问元氏,罗氏,平氏她们,她们哪一个不能作证呢。”除着元氏之外,罗氏、平氏俱都是柔嘉的保姆,朱氏这回急着脱身,自然要攀扯出她们来。
    陈淑妃只觉心口鹿跳,一眼瞥过去,窦充容依旧人事不知地晕在肩舆上,便将脸转来与朱氏道:“如今公主出了事,说不得我要带了你去见圣上。你可要仔细回话,若是前言不搭后语,胡乱攀扯,你们一家子的性命可都活不成了。”
    朱氏叫陈淑妃这几句吓得抖了一抖:“娘娘,娘娘。妾再不敢撒谎,妾若是撒了黄,叫妾死后不得全尸,无人收敛。”听着这话,陈淑妃脸上隐隐现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便命人去宣元氏与罗氏、平氏来见。
    下接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又说沧池上那艘小船已靠了岸,早有陈淑妃的太监飞奔过去看。这太监见尸首是个七八岁模样的女孩子,已泡得面色雪白,却是做三等宫女打扮,自然不是三公主柔嘉,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又发起愁来。松一口气的自是尸身不是三公主,愁的却是,与三公主一块儿掉入水中的宫女已淹死了,三公主也是不会水性的,又如何能幸免?
    太监回来报与陈淑妃知道, 陈淑妃便以窦充容晕厥,主理宫务的宸妃娘娘又不在,她只得暂代为由,先命人将窦充容送回殿去,又叫打捞的太监们不许停,自家带齐了元氏、朱氏、罗氏,平氏等四人并在场的几个宫人太监往宣政殿求见乾元帝。
    乾元帝这里也知柔嘉落水的消息,虽柔嘉往日不大在他心上,到底也是嫡亲骨肉,听着嫡亲骨肉遇险哪有不上心的,正在宣政殿等消息,忽然听着陈淑妃带了人来,立时便道:“叫她们进来。”
    陈淑妃进得宣政殿,见着乾元帝便把帕子遮了脸,哭了声:“圣上!”
    乾元帝看着陈淑妃这幅形容便知道不好,压着嗓子道:“可是柔嘉不好了?”陈淑妃一面儿哭,一面听乾元帝动静,听得乾元帝这话,便将哭声顿了顿,而后又断断续续地啜泣起来。
    若是玉娘这般哭,说不得乾元帝会以为玉娘是叫吓坏了,要上去把软语安慰一番,可陈淑妃在乾元帝眼中,从前是个懂事的,如今是个狡诈的,且又为着柔嘉心烦,是以哪里有耐心,喝道:“你哭甚?!你还是个孩子,要人哄么?柔嘉如何了?!”
    陈淑妃叫乾元帝这一喝,便将哭声收住了,从掩面的帕子角边偷看了乾元帝一眼,见他眉横目立,心中冷晒一回,口中却道:“回圣上的话,与柔嘉一块掉进水的那个宫人捞了起来,柔嘉还不见人影,妾,妾以为,三公主吉人天相,必定没事的。”
    乾元帝听着陈淑妃那话便知道柔嘉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怒喝道:“服侍柔嘉的那些东西呢!她们是如何照应公主的?!”
    陈淑妃便做个惧怕的模样瞧了乾元帝一眼,轻声道:“圣上,她们,她们说,引着三公主往沧池边跑的小宫人,是宸妃娘娘赏的。”她的话音未落,就听着惊天动地般一声巨响,却是乾元帝一脚将书案边那尊九曲十三弯的青铜灯树踹倒在地。
    陈淑妃脸上适时地露出惊恐来,心上却是一阵欢喜。
    ☆、第246章 误会
    乾元帝一脚踢翻了灯树,逼近陈淑妃道:“你再与朕说一遍。”陈淑妃听着这句,心上咯噔一跳,忙道:“圣上,只是三公主的保姆朱氏当着许多人亲口讲诉,妾无奈,只得实情回奏。”乾元帝听了这句,竟是笑了,脚一伸勾过个凳子来,在陈淑妃面前坐了,道是:“你知道朕为甚要立玉娘为后?”
    陈淑妃叫乾元帝注目看着,心上跳得厉害,强做镇定地摇了摇头:“妾不敢妄测圣意。”乾元帝伸手将陈淑妃的下颌捏住,逼着她抬起头来:“朕实话告诉你知道,朕喜欢她,朕就是要护着她,你明白了么?”不知陈淑妃是叫乾元帝捏得痛了,还是叫乾元帝那话刺得心酸,眼中噙满了泪,挣扎道:“妾明白了。”
    乾元帝这才将手松开直起身来:“将她们叫进来罢,朕想听听。”这话却是与立在一旁一声未出的如意说的,陈淑妃只得起身退在一旁。少刻,元氏、朱氏等四人跟在如意身后鱼贯而入。进得殿来,朱氏不由自主地瞧了眼陈淑妃。陈淑妃叫她一看,便向乾元帝看去,果然看着乾元帝看了过来,她定了定神,心中暗道:“朱氏所言都是在大庭广众,并不是你胡乱攀扯,事更不是你使人做下的,怕甚。”想在这里,倒是定了神,站定身不动。
    又说,元氏朱氏等四人齐刷刷地跪成一排,与乾元帝见完礼。乾元帝在四人面前走过,一个个将人看过,忽然在朱氏面前站住:“今日是你伺候的公主?”朱氏不意乾元帝问也不问,就将她拎了出来。
    说来朱氏哭得面赤眼肿,正与柔嘉出事合上;进来时又偷看陈淑妃一眼,又与陈淑妃的说话对上,两下里一合,如何瞒得过乾元帝。可朱氏哪里知道这些,只以为是陈淑妃将她的形貌说了与乾元帝知道,身子抖得筛糠一般,好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下,哭道:“奴婢朱氏。”
    乾元帝点一点头:“你在沧池边上说的话,与朕再说一遍。”朱氏听着这句,心上怎么这样不怕,竟是又去瞧了陈淑妃一眼。陈淑妃原就是强自镇定,叫朱氏一眼一眼地看过来,哪能不慌,脸上便带了些痕迹、待要瞧瞧乾元帝面色,终究不敢。
    朱氏见陈淑妃一副眼观鼻,鼻观口的模样,只得转头壮起胆子哭道:“奴婢,奴婢说是公主要往沧池来的,奴婢劝不住。”乾元帝脸上竟是一笑:“不是这句。”朱氏心上越发地慌了,抖着声道:“奴婢,奴婢不知道。”乾元帝声音倒是和顺:“你说,引着三公主往沧池跑的那个宫人是宸妃所赐。”朱氏听着乾元帝言语平和,虽猜不着乾元帝用意,倒是怕得没方才那么厉害:“是奴婢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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