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吃完饭后,六人出了江滨楼,顺着这条街向东走去,卫兵就跟在他们后边。
    走了一里地的样子,就到了绵州州库。
    这州库围着一丈五尺高的深灰色高墙,墙上还有垛口,粗看还以为是城墙的一部分,实际上它是独立的,这深灰色高墙围住了四五十亩地,方方正正的,有如一座城中之城。州库有四道大门,分别在东南西北四面正中,大门外都是大路,大路向外至少百余步,才是想望的街面。四周空旷,丈五高墙,在平时,百余库兵也能把这州库守个严严实实,一旦有警,增派人马加强防守,攻库之人如无炮火,短时间要想攻下这州库,实在是没有可能。
    看到州库这样的防护格局,郝云峰也就明白连、房、高守库不守城的原因了:三百余荷枪实弹的人马守这州库,实在是绰绰有余,而这点人马守这偌大的州城,就是高得功说的“连泡都冒不起一个”。
    郝云峰想,哪个要想抢劫这州库,强攻、偷袭都得不了手的,要想得手,大概就只有两种情况,一是内外勾结,里应外合;一是偷挖地道,暗中潜入,否则,这州库真的叫固若金汤了。
    其实最初建库的人,主要考虑的是防火防盗。与居民区分开,居民区失火,绝不会殃及州库,同时也让盗贼失去了凭借,要跃上丈五的墙头,基本是不可能,又有库兵巡逻,没有了掩护,想靠近库墙也都没有可能。
    郝云峰则是用军人的眼光来审视这州库的。
    绵州修建这样的州库,不仅因为他是川北富庶之地,是川省仅次于川南的重要财源,更重要的是,它是锦城最重要的粮食供给地。这个州库时常屯积的粮食都在几十万石以上,眼下是最少的时候,也还有二十余万石。而且绵州每年征收赋税不少于五十万两,在解缴锦城省库前,也都屯积在这里,今年五月动荡起来后,这里屯积的银两就没能全部解往锦城,现在库里就还存放着二十多万两。
    他们直接走到了州库西门。守卫州库的军士上前拦下了他们,敬礼后,大声道:“报告团长,直属营一连奉命守卫州库,团长有何命令,请示下!”
    “去告诉你们连长,本团长和绵州连知事等巡查州库!”
    “是!”
    军士就回到大门口,大声向门内喊道:“郝团长、连知事巡查州库,请给他们开门!”
    很快大门打开了,连长跑了出来。跑到他们面前,行了军礼,大声说道:“请团长、知事进库巡查!”
    连正清就问道:“请问,正、副司库在里边吗?”
    “报告连知事,他们在!”
    于是他们进了州库大门,守库的军士立即将大门关上了。
    连正清问道:“郝团长,我们先看粮库呢,还是银库?”
    “先看银库吧!”
    这时正、副司库也来到了他们跟前。
    他们就直接去了银库。
    银库的大铁门上有四把大铁锁,副司库先开了最下面一把,正司库接着开了最上面一把,曾云飞就上去开下面的第二把,这把锁的钥匙往天在高得功手里,昨天曾云飞接防,高得功就把钥匙交给了曾云飞。最后,连正清上去开了上面的第二把。两个司库就从门上取下了一条铁门闩,然后打开了库门。
    连正清就对郝云峰说道:“郝团长,只能我们八人进库,其他人都不能进库!”
    “好!按规矩办!”郝云峰答道,同时对卫兵道,“你们就在门外守着!”
    “是!”
    2
    他们进了库房。库房里是一排排的铁架子,架子分成数层,每层上是一口挨着一口的铁皮箱。
    正司库报道:“本库房现存放银箱四百一十五箱,共计存放银两二十四万七千两!请各位长官查验!”
    连正清就大声说道:“验第一架第二层第三箱!”
    正、副司库就上前从第一排架子上的第二层抬下了第三口铁皮箱,抬到他们面前,然后揭开了箱盖。
    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白亮亮地呈现在他们面前,是那样的耀眼,是那样的炫目。
    副司库接着把第一层的银锭取出整齐地放在箱盖里,取完后,就响亮地报道:“每箱装足纹银锭二层,每层六锭,合计十二锭,每锭五十两,合计每箱装银六百两!”
    连正清喊道:“验讫,复箱,加盖,还架!”
    副司库就把条箱盖里的六个银锭一一放回铁皮箱,再盖上条箱盖,然后正、副司库抬起放回了原先的位置。
    郝云峰也大声说道:“验第三架第三层第三箱!”
    正、副司库就把他们领到第三架前,他们去抬下了第三层的第三箱,打开。
    还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白亮亮地呈现在他们面前,还是那样的耀眼,还是那样的炫目。
    正、副司库又重复了先前的程序。
    连正清又喊道:“验第六架第三层第五箱!”
    正、副司库就把他们领到第六架前,他们去抬来了第三层的第五箱,打开。
    还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元宝,白亮亮地呈现在他们面前,还是那样的耀眼,还是那样的炫目。
    正、副司库又重复了先前的程序。
    郝云峰就对连正清说道:“连知事,今天就查看一下吧!要是交接,就得一箱一箱地查验,四百多箱,起码要一整天!交接的事,我们等过了年再办吧!”
    连正清答道:“行,郝团长!我们就出去吧!”
    于是八个人就一起出了银库。正、副司库就关上库门,插上门闩,然后开锁的四人分别锁上了自己的那把锁。
    那白花花的银锭,实在是让人心情激荡。
    正、副司库早已看惯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郝、张、曾、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银锭,心里自然有一番感慨,但他们明白,那是国家的,他们得为国家守护好!
    连、房二人当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银锭,但他们的心情却复杂多了。房家铭甚至有些心慌,只是他掩饰得极好,郝云峰等四人都没有感觉到,只有连正清能感觉到。
    那天做出反正的决定后,连正清就请高得功回去带兵严防州库,他跟表弟房家铭则又商量了好久。
    他们商量的是走还是留。他们就是三台人,走,一天就能回家。问题是不能空着手回家,这些年下的注太大,不捞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要不空手回家,眼下就只能打州库的主意,就是那二十余万石粮食和二十多万银子。粮食好卖,但能不能得现银就很难说,拿不到现银,卖了也就是白卖。而更大的问题是,没法带那么多现银走路,出了州城,天晓得会遇上啥子事。把现银都兑成银票,问题是绵州本地的钱庄,怕出事,一个月前就叫那些持有银票的去兑银子,然后就关门不做生意了;锦城的大钱庄来绵州开的分号倒没关门,但也怕出事,早不接大生意了。他们眼看着州库里二十多万白花花的银子,却没法下手,心里那个急呀,实在没法形容。
    房家铭还是想出了盗运库银的方法。
    “表哥,我离州库有个最近的小院,一直没有住人,可以挖条暗道,把银子弄出来!”
    “你去挖?”
    “我找得到人挖!”
    “你能堵上他们的口?”
    “等把银子搬完了,嘿嘿,他们就有去处了!”
    “这些银子都有账,绵州有,锦城也有,银子没了,肯定要追查,这也吃不下去呀!”
    “让绵州出事!”
    “这城里这么久都没出事,咋出得了事?”
    “只守州库,不守城,每天照常开城门、关城门,把州库的情况说出去,还怕没人动心?”
    “你那暗道要挖好久?要是还没挖出来,就出事了,工夫不白费了?”
    “嘿嘿,哥,不瞒你说,买那院子,我就有那个想法,就等你我都不在这绵州做官了,就干他一手,所以那暗道,已经挖到银库脚下了,只等挖通了!”
    “那院子是谁的名义买的?”
    “不是表哥,也不是家铭,那是个孤老,去年就死了!”
    “可趁乱搬那么多银子,咋搞得赢?”
    “高得功,那是个死心眼,叫他死守州库,他肯定会死守,三百多人枪,弹药又多,要攻下州库,不说一天,起码也要大半天吧?只要把银子搬进了暗道,我就把银库炸了,不就结了?”
    “行!就这么整!不过,这还得看军政府接管地方快不快,还有没有人来绵州生事!要是军政府接管得快,又没人来生事,你就不要整!我们把那些银子和粮食替政府守住了,这就是件大功劳,这州知事、县知事就还是我们的,我们就不怕没机会捞银子,是吧,家铭?”
    “是倒是,表哥,要是来接管的人不相信我们,不叫我们干了呢?”
    “家铭,新政府缺啥子?”
    “缺银子,缺粮食!”
    “更缺的是官!像我们这样,给他们保住了银子和粮食的,他们能不用?再说,也就二十多万银子,比起我们下的血本,也实在太少了呀!我们不能自己把捞本的路给断了嘛!所以,家铭,有人打进州城来,你就搞!没人打进来,我们就守!明白了?”
    “明白!”
    反正到现在,就要三个月了,这绵州城几乎不设防,但就是不出事,就没有人来攻取这州城,房家铭始终没等到下手的机会。军政府接管的人来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就要交给接管的人了,他心里就有些难受,也就实在没法坦然起来。
    连正清感觉到了房家铭的心境,就似乎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房家铭看懂了那眼神,那是在警告他:别乱来,保住做官的机会,会拿到比这多得多的银子!
    他努力收慑心神,慌乱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3
    他们又去了粮库,简单地查看了装满粮食的仓房。
    最后,连正清把他们带到了装有五十石白米的那间仓房。他对郝云峰说道:“郝团长,这里有六十石白米,五十石是给第一团过年的,另外十石是给高营长那些弟兄和库兵们过年的。”
    “连知事,这都是州库存粮总数里边的吗?”
    “不是,这是州库结余下来的!那边那间库房里,还有一百石糙米,也是结余的,本来也想现在就交给第一团,只是听郝团长说,编练出的治安军要地方出给养,所以正清就把这些糙米留下了,不然地方上可能一时间拿不出给养来。”
    “连知事,你办事周到啊!今天查看了这绵州州库,能在这么动荡的情况下,把这么多银子和粮食保护好,你们两位知事功不可没,云峰会尽快报告给省府!云峰想,省府可能不只是让二位留任,估计还会升二位的官呢!”
    “我们反正,就是想为新政府效力,若能留任,已是心满意足,也就不敢指望升官了!”
    “这做官嘛,哪个不想往上升?能升就一定要升嘛!”
    房家铭就问道:“郝团长,像我们这样的,你估计能升啥子官呢?”
    “政府正缺能胜任的地方官,像你们二位,云峰估计,房知事,你可以升上来做州知事,连知事呢,这绵龙二州、府可能会合并成绵龙府,你可以升任这绵龙府知事。当然,这只是云峰的想法,至于真的会是咋样,还得看省府的了!只是云峰一定会举荐二位的!高营长,你的功劳,云峰也要报上去,虽然我已经把代升成营长了,但上峰也许会再给你升一升的!”
    “多谢团长提携!”连、房、高三人连忙谢道。
    “不用谢云峰,不用谢云峰!这是三位自己的功劳嘛!我们今天就查看到这里吧!云峰叫兄弟们来把白米都搬出来,你们就把这库门关了,锁了!”
    “要得!”三人又答道。
    “高营长,你那些兄弟也辛苦这么久了,你把他们都撤回营盘,好好准备过年,也把收编的事给他们透个风,过了年,初四,我们就来做这个收编!”
    “是,团长!”
    “云飞,直属营的兄弟也辛苦几天了,等会儿就由有福的一营一连接防州库,你把直属营也撤回营盘,叫兄弟们歇歇!”
    “是!”曾云飞答道。
    “秋山,你去安排一下,有福的一营都过来,除一连接防外,二连、三连就把这白米搬回营盘去!叫各营的伙房都做过年的准备吧!”
    “是!”张秋山答道。
    “连知事,房知事,云飞,我们走,去看看你们找地方,看能不能做督办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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