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天夜里,尹昌衡应罗纶之邀,又在“大汉公”的密室里见了面。
    尹昌衡问罗纶道:“大哥,今天咋想起在这里会面了?”
    罗纶笑了笑,说道:“想跟兄弟商量商量后边的事啊!”
    “大哥,前些天,大蜀指责我们是袍哥政府,不承认我们,说要起兵西征;后来又说赵尔丰握重兵住督署,指责我们是假独立,就出兵了。这回他们该息兵了吧?”
    “兄弟,按理说,他们是应该息兵了。这出兵的理由,都叫我们一个一个地消解,他们再不收兵,那就是他们想武力合并了!”
    “大哥,真要搞武力合并,我们也不怕!他们充其量也就两镇人马,我们是三镇人马,还怕打不过他们?”
    “兄弟,这很难说!”
    “为啥,大哥?”
    “兄弟,要是这三镇人马的军官,跟我们齐心,就打得赢!要是不齐心,就打不赢!”
    “大哥,你觉得这三镇的军官,跟我们不齐心?”
    “三个统制官,是你的兄弟,都可以放心,但其他军官就未必了。这第一镇,是原第十七镇的老班底,据我所知,现在那些营官、队官、排长,都跟渝州的夏之时副都督熟,姓夏的要是叫人来拉他们,他们会咋样?”
    “嗯,大哥,你说的不无道理!”
    “这第三镇,一半是改编的原来的巡防军,这些本来就跟我们不是一条心,那些军官更是有奶便是娘,要是开战了,战局要是于我不利,难保他们不倒向渝州!还好有一半是保路军改编的。”
    “大哥,改编的保路军就靠得住?”
    “当然!”
    “为啥?”
    “这些做标统、管带的军官,都是袍哥大爷,这些人讲的是兄弟情,要是能跟他们结成兄弟,他们就是最可靠的!”
    “大哥,我们现在是军政府的正、副都督,开山立柜,结拜兄弟,要是传出去了,就麻烦了啊!”
    “老弟,这个嘛,你不用担心!他们自己就是开山立柜的人,他们都懂规矩,嘴巴上都有把门的!第二镇郝云峰、侯国治、刘丽生,第三镇的吴庆熙、孙泽沛、罗梓舟,都是跟大哥我结拜过的,你找个时间,先跟彭光烈和他手下的军官结拜一回,我们就能把第二镇拿牢实了!然后,我们再找机会,把第三镇也搞牢实!”
    “大哥,这第二镇、第三镇的实力弱啊!”
    “就是装备要差点,但人马都是精选出来的,都是敢战之士,想法给他们补充些装备,不就赶得上第一镇了?”
    “现在军械本来就紧张,要是给第二镇、第三镇补充,第一镇也要求补充呢?”
    “这个也不是啥子难事!就拿大蜀出兵西征做文章,留第一镇拱卫锦城,第二镇调锦城以东布防,第三镇调锦城以南布防,大蜀的人马从东边来,打头阵的当然就是第二镇、第三镇了,给他们补充军械,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好!大哥,你真是算无遗策了啊!”
    “老弟,你看啥时候开山立柜?”
    “事不宜迟,就明天晚上吧!”
    “那就去光烈的公馆吧!”
    “为啥,大哥?”
    “光烈宴请手下的大将,就算别的啥子人晓得了,也不会叫人生疑的!”
    “行!明天早上,我叫光烈来商量一下,叫他把标以上军官都喊拢,先把第二镇拿牢实!”
    “那就这么定了?”
    “定了!”
    歇了一下,尹昌衡又说道:“大哥,第三镇那边咋整呢?”
    “第三镇,等等再说吧!我看你那个兄弟孙兆鸾,他大大咧咧的,是个嘴巴上没把门的,在他那里开山立柜,要不了多久,他准定会说出去,所以不能让他来做这个事儿!”
    “可是现在也没法撤换他呀!”
    “以后再找机会吧!”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唉,当时就没想这么多,就推他做了这个统制官了。”
    ……
    2
    第二天早晨,尹昌衡召见了川省陆军第二镇统制官彭光烈,两人密谈了一个多小时。
    尹昌衡说道:“直先兄,昌衡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都督,光烈是你的属下,有啥子事儿,说一声就行了,不用这么客气!”
    “直先兄,场面上你我是上下级,私下你我是兄弟,就不要啥子‘都督’、‘属下’的了。”
    “这咋使得?”
    “咋使不得?兄弟就是兄弟,就不要管场面上那一套了!还像以前一样,叫硕权就得了!”
    “好吧!硕权老弟,今天……”
    “直先兄,昌衡虽说现在是都督,可也保不准啥子时候就下来了啊!”
    “有人要做啥子手脚?”
    “这倒还没有。”
    “我们现在有三镇人马,就算大蜀要动手,我们也不怕,啥子人还敢太岁头上动土?”
    “大蜀要动手,我倒还不怕!我怕的是我们这三镇人马呀!”
    “三镇的统制、协统,都是你的兄弟,有啥子好怕的?”
    尹昌衡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直先兄,我是怕这三镇人马不是一条心啊!”
    彭光烈道:“硕权,有哪个跟你不对付了?”
    “现在还没有,久了就难说啊!”
    “那咋整?”
    “要有一支既能打,又跟我们一条心的人马,那就好了啊!”
    “宋学杲的第一镇不就是吗?”
    “直先兄,这第一镇的中下级军官,不少是革命党,都跟夏之时有来往,夏之时原先只是第十七镇的一个排长,现在是大蜀的副都督,是西征军的司令,西征军要是打到锦城来,这第一镇还靠得住?”
    “那就只能是孙兆鸾的第三镇了!”
    “第三镇?那是些啥子人,你还不清楚?第一协、第三协,都是老巡防军的人,哪个愿意多出钱,他们就会跟哪个干,能靠得住?”
    “硕权,你是看好我这第二镇了?”
    “对!”
    “硕权,这第二镇是些啥子人,你还不清楚?”
    “咋不清楚?他们是袍哥大爷嘛!”
    “你既然清楚,你还觉得他们靠得住?”
    “他们是最靠得住的啊!”
    “为啥?”
    “他们最重兄弟情意呀!”
    “可我们都不是他们的兄弟呀!”
    “昌衡今天找直先兄来,就是想商量这个事儿啊!我们得想法儿,跟这些袍哥大爷做兄弟!”
    “咋整呢?”
    “开山立柜!”
    “开山立柜?”
    “对!”
    “要是传出去了,是啥子影响啊?”
    “直先兄,昌衡想过了!你可以在第二镇搞个‘会’,官兵都可以入会,也可以叫外边晓得,然后用这个‘会’做掩护,就可以开山立柜了!”
    彭光烈想了一下,说道:“那就叫‘军人会’吧!”
    “‘军人会’?干脆再加个字,叫‘军人协会’!”
    “好!”
    “直先兄,这个早晚是要传出去的,所以我想,要订一个‘军人协会章程’,用来对外。”
    “硕权,这有了对外的,然后再订一个对内的?”
    “对!这对内的,它就是堂规,是给入会兄弟定的规矩,谁违背了,就用来惩处。”
    “好!硕权,谁做这个会长呢?”
    “直先兄,开山立柜的时候,我跟罗副都督都会来,就让兄弟们公推吧!”
    “要得!只是这第二镇的战斗力……”
    “这个嘛,你不用着急!就是装备差了点儿,你这第二镇的官兵,大多打了几个月的仗了,都算得上是老兵了,要形成战斗力,不难!至于装备嘛,你回去清理一下,不能用的就报废,我叫周骏给你换新的!”
    “硕权,给第二镇换装,第一镇、第三镇也要求换呢?”
    “那就借大蜀进兵锦城这事儿,调第二镇移驻龙泉山一线,这换装就名正言顺了!”
    “这是个办法!”
    “就这样吧!你回去把刚才说的事儿搞定了!”
    “你放心,误不了事儿!”
    “听说直先兄今晚要宴请手下大将,你就先给他们说叨说叨,等开山立柜的时间定了,就过来说一声,我跟罗大哥才好来参加!”
    “晓得!那光烈就先回去了?”
    “好,你回去吧!”
    彭光烈就起身回去了。
    3
    彭光烈回到自己的住处,在心里把手下的军官掂量了一回,最后决定先找郝云峰和侯国治来谈谈。
    彭光烈这第二镇,全部是由保路军整编而成,标一级的主要军官都是袍哥大爷出身,而且这些军官中,最有威望的就是郝云峰、侯国治和刘丽生。
    在困守锦城的赵尔丰调奎焕回防的时候,罗纶出城跟保路军首领会商,共举郝云峰和吴庆熙为总指挥,由郝云峰指挥龙泉山阻击战,吴庆熙指挥攻城策应。侯国治就是吴庆熙的副手,而刘丽生则跟随郝云峰,一起打了龙泉山阻击战。
    整编军队的时候,郝、侯、刘三人的人马都编入了第二镇。因为怕军权旁落,尹昌衡推荐彭光烈出任第二镇统制官,然后彭光烈又推荐尹昌衡的亲信出任协统,所以郝、侯、刘都只做了标统。只是郝云峰的人枪最多,就任命他为第十标标统,并兼任了第四协的副协统。侯国治做了第二镇第二协第十三标标统,刘丽生做了第二镇第三协第十七标的标统。
    郝云峰的人马是保路军中最强的,他本人又是带兵打仗的人才,尹昌衡自然想把他也培植成自己的亲信,为了笼络郝云峰,在整编的时候,彭光烈征得尹昌衡的同意后,把郝云峰的第一标整编成了唯一有四个营的加强标,在三个编制营之外,还编了一个直属营,全标二千人。彭光烈自己兼任第三协统制,他委任郝云峰为第三协参谋长兼第七标的标统,然后又让郝云峰推荐第七协的各级军官。郝云峰向彭光烈推荐了张秋山、曾云飞、葛有福等兄弟。彭光烈就委张秋山为第十标副标统,曾云飞为第十标参谋长,安排葛有福等人和彭光烈自己的亲信做了各营管带、营佐等各级军官。
    军队整编完成后,军政府又给三镇人马划定了防区。郝云峰部驻驷马桥,镇守锦城北面。郝云峰把第十标司令部就设在了北门边的郝氏染坊。
    彭光烈想,只要郝、侯、刘都赞成开山立柜,要在第二镇把这个“军人协会”搞起来,那就肯定没啥子问题。
    于是他亲自去叫了侯国治和刘丽生,然后就去了锦城北门边的郝氏染坊。
    听门上的人通报彭统制、侯标统、刘标统来了,郝云峰立即迎了出来。
    他给彭、侯、刘三人行了军礼,三人也给他回了礼,他才将手一让,说道:“彭长官,侯兄,刘兄,请!”
    三人就跟他进了院子。
    四人径直走到堂屋,郝云峰请他们坐了,又吩咐人上了茶,这才问道:“彭长官,侯兄,刘兄,你们找云峰有事儿?”
    彭光烈笑道:“云峰老弟,以后嘛,场面上你叫我长官,这私下,你就像叫国治、丽生一样,叫我声彭兄就行了!”
    “长官,这咋要得?”
    “咋就要不得了?在一个军营里,大家都是兄弟,场面上才有那些讲究,私下再弄那些讲究,兄弟不就生分了么?”
    “是,说的是!”
    “今天,我找了国治、丽生,又来找你,就是想跟你们商量个事儿,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好!彭兄,你说!”郝、侯、刘一起答道。
    “云峰,光烈听说,你跟令尊带手下兄弟,在简阳跟奎焕大战的时候,有一万多人,现在就剩这一千七百多人了,那么多兄弟,是战死了,还是溃散了呢?”
    “彭兄,简阳分兵后,家父统领的有一万三千多人,但只有一千多支快枪,在简阳跟奎焕恶战了一天,到天黑突围的时候,就只剩不到九千人了,家父要坚持由他断后,就跟手下的四千多兄弟,全部战死在简阳城南了,跟云峰突围出来的,只有三千多人,后来我们在龙泉山打败了追击我们的冯玉光,就在龙泉山休整,那些分散突围出来的兄弟又找了来,就又有四千多人了。后来,在龙泉驿东边阻击奎焕,跟他打了一天一夜,最后就剩这些人了,都是战死了,没有溃散的!”
    郝云峰说到这里,眼圈都红了。
    彭光烈道:“原来是这样!老弟,你们打的全都是恶仗啊!”
    侯国治也说道:“彭兄,云峰他们打的都是恶仗,所以他们这一路,是保路军里边损失最惨重的!”
    彭光烈又问道:“打得这么惨烈,兄弟们咋就没溃散呢?”
    郝云峰道:“彭兄,你晓得,我们这些人,都是开山立柜闯码头的,讲的是兄弟情分,认了兄弟,就要同生共死,所以生死关头,只有杀身成仁,没有溃散逃命的!”
    刘丽生也说道:“彭兄,我们这就叫海袍哥!”
    彭光烈道:“两位兄弟,你们说,我们这第二镇能不能也这么整呢?”
    侯国治道:“咋不能?肯定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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