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怀仁建议开司道会议来决定如何处置川务。
    于是,赵尔丰问道:“如果司道官员都主张动武呢?”
    廖思乾道:“大帅,在四川,无论文武,大多都不曾经历战阵,您打了这些年的仗,都不主张动武,他们谁敢主张动武?再说,他们也都清楚眼下的局面,怀柔能安,动武必乱。所以他们绝不敢贸然主张动武!”
    汤怀仁也说道:“大帅,就是朝元兄说的,只要您主张怀柔,他们肯定不会反对的!”
    赵尔丰道:“要他们联名上奏,他们会同意吗?”
    廖思乾道:“这些人,大多都是乐享其成的人,王大人的时候,要联署,他们不就联署了吗,大帅?”
    高达永就插言道:“周善培刚为此吃了挂落,怕没人愿意吧?”
    廖思乾道:“王大人被革职时,周善培都没事,他现在被革职,不过是某些人想敲山震虎罢了!”
    赵尔丰道:“朝元说的是!好,我马上就召开司道会议,让他们以全川各级官员的名义,跟我联名上奏!”
    于是,赵尔丰立即派人通知在成都的川省司道以上的官员到督署会议。
    会上,赵尔丰首先讲了内阁驳回他怀柔安川奏折的情况,然后说道:“今天请各位来会议,就是再商量商量究竟如何处置川务,这个事情如果再处置不了,这全川就要糜烂了,就会出大事,所以,本帅请各位都说说吧!”
    赵尔丰到任这些天来,除到任那天接见官员时会议了一次,今天是第二次会议,司道官员们知道赵尔丰给内阁上了怀柔安川的奏折,也知道他的这个奏折肯定要被驳回,只是他没会议商量,所以谁都没有给他提过什么建议,其实他们本来就只想愿意乐享其成,也没有想替赵想办法的愿望。现在,赵尔丰的奏折被驳回了,他也把这个皮球踢给了他们。
    众官员不知道赵尔丰现在是什么打算,就都沉默着,谁也不肯先开口。
    沉默了好一会儿,布政使尹良觉得,就这么冷着场,也实在不行,他就张口说道:“大帅,这川省的事情是您作主,我们这些人也就是参赞参赞,也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呀!”
    赵尔丰想听听司道官员们的意见,不想尹良一开口又把皮球给他踢了回来。其实他也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就是功劳可以分享,责任不愿分担。所以他就说道:“本帅虽然在康边打仗,但本帅并不是个喜欢动武的人,这川省百姓闹保路,不过就是想保住他们的利益,并不是要背叛朝廷,这就没有理由跟他们动武。再说,我们这些在地方上做官的人,就是为朝廷绥靖地方,保养百姓,经营财赋,这川省本来就是朝廷的财赋重地,要是川省糜烂了,对朝廷来说,那损失就太大了!虽说朝廷把川汉铁路收回,把路权抵押出去,能借到一些现款,但是,如果让百姓出钱把路修出来,再经营起来,朝廷从中获得的财税,那就更多了,而且这样做了,川省也就平静了,百业都能兴旺起来,就更能为朝廷出更多的财赋!所以,本帅仍然认为怀柔是安川的根本,想请各位与本帅联名,再上一折!”
    尹良就说道:“大帅,您是这个意思,我愿意联名上奏!”
    其他一些司道官员也说道:“大帅,我们愿意联名上奏!”
    只有刚顶了周善培的提法使位子的尤愚溪说道:“大帅,要是内阁还是驳了,要您强收川路呢?”
    赵尔丰道:“本帅现在是请各位跟我一起力争,请朝廷放弃川路国有,如果内阁还是不同意,那就争取把川民投在路上的股银给争回来,这样川省也能平静下来!”
    尤愚溪道:“要是内阁还是不同意呢?”
    赵尔丰道:“本帅今天会议,还有一个想法。各位在川省的时间都比我长,你们跟蒲殿俊、罗纶那些人也比较熟,就是想请各位出面,跟他们沟通沟通,请他们停止‘四罢’,百业复业。我们争取内阁作一些让步,他们也作一些让步,也许川省的事情就好解决了!尤大人的的问的话,也是可能的,如果内阁真的不让步,一定要强收路和款,本帅也没办法,就只好用强了,但这得有时间,如果王人文大人当初就用强,事情也就不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了,现在用强,就可能激起民变,要防民变,就得调整好川省的防务,我才来这么几天,防务调整都才开始,所以我不主张用强,能文解决,最好就不要用武了!”
    尤愚溪道:“既然是这样,愚溪也愿联名!”
    于是,他们以川省各级官员的名义联名上奏,恳请朝廷俯顺民意,改弦更张,撤销在川中收路收款的政策。
    但是,赵尔丰不知道盛宣怀、端方已发动了朝臣对他的弹劾,所以当他将这份联名奏折发到朝廷的时候,正赶上了对他的弹劾高峰。
    面对赵尔丰和川省官员的联名奏折,面对朝臣对赵尔丰的蜂拥弹劾,******也着实头痛。铁路国有一出笼,他就盼头他这责任内阁的头炮能放响。在收粤汉铁路时,粤、湘、鄂也出了问题,但很快就解决了,他满以为铁路国有就要成功了,却不想收川汉铁路会出大麻烦。他以为把帮着川民闹的川督王人文撤了,川人就闹不下去了,而且继任川督者就会按内阁的谕令办了,可不想川省还是继续闹,而继任的赵尔丰又顺着王人文的思路,仍旧来了个怀柔安川。他也觉得赵尔丰的做法可行,但内阁的人又多数反对,让他没法做出支持赵尔丰的决定。
    现在又有这么多人弹劾赵尔丰,他就更不能做这个决定了。
    ******把问题上交给了摄政王载沣。
    摄政王载沣本是一个没主见的人,见这么多人弹劾赵尔丰,他就认为赵尔丰的安川之策肯定不行,而赵尔丰还联合那么多人来奏什么怀柔之策,他心里就特别烦腻赵尔丰了。他本来想把赵尔丰也撤了,可******已经说了,眼下实在找不到适合的人出任川督,于是他就叫内阁传旨,对赵尔丰严加申斥,并警告赵尔丰不要学王人文。
    朝廷也不管四川究竟会怎样,就把这巨大的压力施加给了赵尔丰。
    收到内阁严厉申斥的谕令,赵尔丰有些想不明白了:难道朝廷真要让四川糜烂?
    其实朝廷也不想糜烂四川,只是朝廷再也不敢得罪列强了,洋人打进北京的事儿过去还不到十年,如果这次又撕毁这份四国借款合同,又引得洋人动刀兵,再来个“庚子事变”,朝廷就肯定完了。再说庚子事变整出的《辛丑条约》,让大清朝的财政早已是山穷水尽,把向百姓收缴捐税的能立不能立的名目都立完了,每年仍旧入不敷出,这次能借铁路国有之名,再从这几个省的百姓身上弄到这笔钱,说什么也不想吐出来了。
    赵尔丰没辙了。他苦苦地想了一晚上,最后决定先拖拖看,他对自己说:“拖一天算一天吧,实在不行,就做第二个王人文罢!”
    他也是个轻易不肯服输的人。他想,得拖出些时间来,才能抓紧调整川省防务,等到迫不得已时,动武也好有个准备。
    赵尔丰用拖的办法来对付保路会,虽然保路会三天两头派人去督署问结果,他总是含糊其辞地对来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敷衍搪塞。这样一拖,就差不多把闰六月都拖完了。保路会的章程内阁不理睬,朝廷的决定保路会也不买账,他赵尔丰也实在没辙,他只能拖着。他就想这样拖着,他三五天给内阁报告一次川中局势,他想,内阁那些大臣被这事儿搞烦了,总会拿出个解决办法;保路会的人给拖累了拖垮了,总会罢手。
    朝廷绝不改弦更张,赵尔丰就只好把事情拖着。
    赵尔丰想拖,但这个事情想拖也不是那么好拖的。
    在成都,各种势力都想左右局势。
    那两个一胖一瘦的蒙面人又见了一面。
    高瘦的那个蒙面人对矮胖的蒙面人说道:“大哥,眼下让赵尔丰这么一搞,我们的计划怕就要搞不成了呢!”
    矮胖的说道:“兄弟,你别着急,赵尔丰现在只是一厢情愿,内阁那些人根本就不可能同意他的怀柔安川之策,眼下他是在拖,想把内阁的人拖疲,也想把保路会拖垮,但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哥哥我听说朝廷已经下旨申斥他,警告他不要做第二个王人文,他的日子不会好过的!哥哥我再给他来个火上浇油,事情就会闹得更大,四川的局势就会失控,那时,他跟那些想趁势造乱的人就会干起来,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大哥,你怎么个火上浇油法?小弟能不能帮上忙?”
    “这个嘛,兄弟,你等着瞧就行了,只是你要把你那边准备好,时机一到,你就浑水摸鱼!”
    “好!小弟就等大哥的好消息了!”
    ……
    保路会的头头脑脑们,见这事儿拖了这么久也没结果,早已没耐心等赵尔丰的回话了。他们又聚集在一起商议。
    罗纶说道:“我们不能就这么让赵尔丰拖着,我们得有更大的行动,给赵尔丰压力,也给内阁压力,不然,这事久拖不决,就把我们川省的生业全都拖垮了,人们都去想吃饭的事去了,这路就没法保了,那就让内阁夺路收款的阴谋得逞了,最终吃亏的还是我们四川人。”
    蒲殿俊问道:“你说搞更大的行动,是什么行动?怎么搞?”
    罗纶说道:“我们现在只是在成都搞‘四罢’,让内阁和赵尔丰都不着急,他们就拖着不解决,我们眼下再开个万人大会,把‘四罢’在全省搞起来,赵尔丰和内阁就不能不管了,就是要逼他们表态。”
    颜楷问道:“要是他们对保路会用强呢?”
    罗纶说道:“全省的人都起来保路,我想他们也不敢用强,那会激起民变!”
    邓孝然说道:“我也这么想,朝廷绝对怕闹民变,所以用全省‘四罢’来向朝廷施压,肯定能解决问题!”
    蒲殿俊虽是保路会的会长,但在这事上并没多少主意,听完这些人的话,就说道:“既然你们觉得这能解决问题,那我们就这么搞吧!其他人有意见没得?”
    其他人就乱哄哄地答道:“没啥子意见,就这么搞吧!”
    ……
    七月初一,保路同志会在成都举行万人大会,大会决定全省一起“四罢”。
    听到这个消息,赵尔丰即忙带了护卫亲自赶到会场,安抚与会的人,他大声说道:
    “全川的父老兄弟,我赵尔丰此时来任四川总督,也是身不由己,既然来做这个父母官,我就得为全川的百姓说话,我正在向朝廷力争,使川路仍交商民修筑,但这需要时间来说服内阁的大臣们,如果眼下为争路权,四川全省都闹‘四罢’,只能把事情都得更严重,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对我赵某来说,我也就是得个王人文王大人那样的结果,但最终是你们失去了川路,吃亏的还是你们!如果是因为赵某来任川督,要在全省闹‘四罢’,那么赵某来川这些日子,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全川百姓的事,想来你们不应该就此闹‘四罢’吧?所以赵某恳请大家,都冷静一些,不要把事情弄到无法转寰的地步!”
    听赵尔丰这样诚恳地说这些话,罗纶就大声地说道:“总督大人,我们也不是想跟你过不去,只是川路的事也不能就这么拖着,朝廷也知道我们全川百姓的诉求,但又不肯收回成命,我们就只能把四川的事闹大,才能让朝廷清楚全川百姓捍卫川路的决心,好早一点给我们一个说法。”
    他说到这里,向集会的人群看了一眼,接着就大声地向人们问道:“各位父老兄弟,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人群里立即暴发出巨大的声音:“就是这样!”
    赵尔丰又大声说道:“各位父老兄弟,这不是故意拖着不办,收路收款的事,也不是赵某今天一句话就能摆平的,这需要时间,得说服了内阁的那些大臣才行,所以赵某恳请大家,给赵某一些时间,才好给大家把川路争回来!”
    罗纶又大声说道:“总督大人,我们也不想为难你,但是,我们不给朝廷点压力,朝廷就会一直把川路的事拖着,这只能让四川的局势更加动荡,只会让四川百业凋蔽,所以我们就只好出此下策,在全川搞‘四罢’了!”
    赵尔丰听了也大声说道:“你们一定要这么搞,赵某也没办法,只是你们要想清楚后果!”
    他说完就带着护卫走了。
    于是保路会通过了全省“四罢”案,在全川搞起了“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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