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将军玉昆,满洲镶红旗人,少时本是一纨绔子弟,后来却励志读书,想在这乱世为朝廷出力,建功立业。再后来投到******奕劻门下,得******保举,十数年间,从小小的守备逐级提升为凉州副都统。一年前因成都将军出缺,由******保举,调成都署理成都将军。
    玉昆虽为武职,却也没有多少能耐,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到成都署理成都将军,他能直接指挥的军队也只有成都旗营三个营,这三个旗营,名义上是军队,实际上只是一些领钱粮过日子的旗人,根本没什么战力。不过,他是钦命成都将军,也算是朝廷的方面大员。
    因为这些年一直官运亨通,玉昆也就有点自高身份,所以今天早晨布政使尹良也派人知会了他,但他也没有去接赵尔丰。
    虽然也是方面大员,但朝廷定有制度,将军有节制军队之权,却无过问地方政务之权,而至晚清之时,各省原有巡防军和后来编练的新军,都由总督或各省巡抚与提督共同节制,将军能节制的就只有名存实亡的旗营了。所以,玉昆在成都,拿奉禄,享清福,偶尔也将旗营兵集合起来操练一下,但绝不插手地方政务。
    很多时候,玉昆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成都将军,倒像是******安插在成都的一个耳目。从四月初责任内阁上台,然后出台“铁路国有”政策,再到全川闹起保路运动,他虽一直冷眼旁观着,但也一直跟******保持着书信联络,随时把川省局势汇报给******,有时也表明自己对川省局势的看法,供******处置川务做参考。所以,在四川,他是最清楚内阁动向的人。
    “铁路国有”政策出炉时,他觉得责任内阁把改善朝廷财政状况作为第一要务,通过铁路国有,再以路权抵押贷款,能以最快的方式解决大清朝的财政困难,确实是抓住了要害。但粤汉铁路闹起保路风潮时,他就发现这“铁路国有”有大弊端,会在所涉省份惹出大麻烦,他本想向******进言,但从往来书信,他看出******对这项国策十分看好,也就不敢给******泼冷水,而且鄂、湘、粤三省的保路风潮也很快平息下去了。等到川汉铁路在四川引发保路风潮时,他再次意识到“铁路国有”的大问题,而且认为王人文为民请命的做法是对的,于是,他再给******的书信中,就开始表达自己的看法,甚至有对“铁路国有”的批评。再后来,他又看出王人文处置川务的方式有问题,认为王人文不是解决四川保路风潮的最适合的人。他的这些见解影响了******对“铁路国有”和处置川务的态度,在革王人文的职的问题上,******拖了近十天,载泽和其智囊们都以为******是手上没有适合的川督人选,所以才拖着不下决心,其实,******是对选择“铁路国有”作内阁第一要务,有些怀疑了,并有些相信王人文在川汉铁路问题上采取怀柔政策是对的,所以当载泽和盛宣怀全力推动倒王人文的时候,******一直拖着。而这其中还有一点就是在等玉昆的信,就是想知道玉昆的看法。
    玉昆通过成都电报局给******发了电报,他认为王人文采用怀柔是对的,但只怀柔而不给闹事者一定的威慑,川汉铁路的问题就解决不了,而且川省眼下的局面也不是王人文能控制的了,革王人文的职是必须的,但在革王人文的职的同时,必须找到一个能控制川省局面的人,用这个人来四川做总督。他给庆王推荐了几个人,其中就有赵尔丰。
    ******在反复权衡后,最后选择了赵尔丰。
    今天,川省官员迎接赵尔丰到任,护印的布政使尹良也派人知会了玉昆,但玉昆没有去迎接赵尔丰,一则他自己是成都将军,与赵平级;二则是他不想卷入川省政务,没必要去跟赵一起听那些官员的汇报,所以他没有去跟赵尔丰见面。
    此时,赵尔丰带着廖、高、汤来将军府拜访,玉昆刚吃过饭,正和门下的几个清客相公在院中纳凉聊天。
    一门客问道:“将军大人,听说今天赵尔丰赵大人来成都接印了,是吧?”
    玉昆道:“尹布政使今天派人来知会过,说是赵总督今天来接印。”
    又一门客问道:“将军大人,您没想会会这位赵总督?”
    玉昆道:“我这个成都将军,不管四川的政务,又不管四川的防务,就管一下成都这几个旗营,会不会他,是不打紧的。”
    又一门客说道:“将军大人,我想呀,您不去会他,他可能会亲自来会您呢!”
    玉昆问道:“你怎么这么看呢?”
    那门客道:“将军大人,您想啊,您是成都将军,在成都,就您跟他同级,按四川人的说法,新来一个地方,就得先拜拜码头,拜码头该先从哪里拜起,当然是从最大的码头拜起,您就是这成都最大的码头嘛,所以他肯定要来拜访大人的!”
    另一门客接着说道:“将军大人,您跟王爷的关系,天下人都知道,那赵大人也肯定知道,他要想料理好四川的事儿,绝对想知道王爷的想法,他在这成都,他不来拜见您,还能找谁去?”
    玉昆听他们这样说,就哈哈一笑,正要说话。
    突然,门房进来报道:“将军大人,新任四川总督赵尔丰赵大人求见!”
    玉昆一听,对众门客说道,“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还真让你们给说中了!”马上又对站在身后的管家说道:“快取袍服来!开中门,放炮,随我前去迎接!”
    他一边说话,一边就站起了身。
    “将军大人,不必了!下官赵尔丰前来拜见将军!”赵尔丰说着就要行下礼去。
    原来赵尔丰一行人已跟着门房进了玉昆的庭院。
    玉昆急忙两步赶过来,搀住赵尔丰,说道:“赵大人,使不得,使不得!下官哪里受得起总督大人的礼!”
    他又责备门房道:“为何不提前通报?让本官如此失礼!”
    门房躬着身子连连说道:“小人失职!小人有罪!”
    “将军大人,不要责怪他了,不关他的事,是下官不让他通报的!”赵尔丰说道。
    这时,除玉昆的两个心腹师爷外,其他几个清客相公早已退出去了。
    玉昆对赵尔丰说道:“赵大人,请,到厅里坐!”
    他抬头看见了赵尔丰身后的廖、高、汤三人,忙问道:“赵大人,这几位是?”
    三人立即跨前一步,行下礼去,齐声说道:“卑职参见将军大人!”
    赵尔丰忙引见道:“这是下官的三位僚属,这位是廖思乾,这位是高达永,这位是汤怀仁。”他一边说一边指,“廖、高二位已是知府衔,小汤也是同知衔,只是下官这里一时难离,就让他们屈居幕下了。”
    “失敬,失敬!原来是赵大人的三们高幕。请,都请到厅里坐!”玉昆边说边把他们往厅里让。
    几人到厅里坐了,早有下人送上茶来。
    玉昆问道:“赵大人今夜来到敝处,不知有何见教?”
    赵尔丰欠身说道:“将军大人,下官怎敢‘见教’!尔丰不才,今日奉朝廷之命来成都接印,已和成都的各级官员会议了一天,基本知悉全川态势。今夜前来,是想跟将军会商一下全省防务,还请将军不吝赐教!”
    玉昆道:“赵大人,这‘赐教’二字是万万不要说起,下官虽身任成都将军,但还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哪敢跟赵大人这样的,在康边身经百战的真将军相提并论,下官不过是借‘将军’这么个名,管那几个旗营,白拿朝廷的奉禄啊!”
    赵尔丰道:“久闻将军谦和,真是名不虚传哪!”
    玉昆道:“谬奖,谬奖!下官还要仰仗贤昆仲啊!令兄在川时,玉昆就承蒙他的提携,这以后,还望赵大人多多关照啊!”
    赵尔丰道:“将军不必过谦,下官初来成都,更希望将军多多照应!”
    玉昆想,尽说客套话也没意思,就问道“赵大人想如何调整川中防务?”
    于是赵尔丰就把他和三个师爷商议的调防计划给玉昆说了一遍,末了,他说:“将军,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玉昆笑了笑,说道:“赵大人,你这个调防计划不错,只是眼下并未到动武的地步,这样做就显得有点草木皆兵了吧。”
    赵尔丰说道:“将军,怎么见得呢?”
    玉昆说道:“保路会闹事,下官倒是主张弹压,但他们还没闹到那个程度;再说,这后面也不一定会弄得比眼下还凶啊!”
    “将军,你怎么就能料定不会闹得比眼下更凶呢?”
    玉昆笑了笑,没往下说。
    赵尔丰又追问道:“将军肯定是有什么消息不愿告诉下官吧?”
    玉昆并不是有多深城府的人,听赵尔丰这样追问,就下意识地看了看廖、高、汤三人一眼。赵尔丰见他这般模样,就知有戏,就对他说道:“将军大人,这几个人嘛,你尽管放心,他们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的,不然,尔丰怎敢随便带他们到将军府上来?”
    玉昆笑道:“赵大人,虽然你这几年都在康边,实际上你也知道,自从闹长毛把江南打烂了,这巴蜀天府之国,就是朝廷的财赋重地,现在朝廷是内忧外患,是万不敢再把这四川也糜烂了!”
    廖思乾道:“将军大人,可现在这个样子,离糜烂也不远了啊!”
    玉昆道:“就是啊!只是朝廷现在是内忧重于外患,所以内阁的一些人急于弄到钱,让朝廷摆脱财政上捉襟见肘的局面,以便应对不测之事,就搞出了这个‘铁路国有’,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处置的方式就有问题,所以就把四川这财赋重地弄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赵尔丰道:“是啊,现在朝廷确实是内忧大于外患,所以我在康边给朝廷的‘平康三策’一直不能启动啊!”
    玉昆道:“就是啊!如果没有内忧,还像乾隆爷那时辰,你那‘平康三策’早就启动了,在康边建省,在西藏建省,朝廷就有了稳定的西南边防,康边也就不用屯扎重兵,时时都要平叛了!赵大人,令兄升东三省总督,你也可以做西三省总督呀!所以内阁决定由你来督川,就是要依仗你,先把四川眼下的事情解决了,然后再解决康边和西藏的事。”
    赵尔丰道:“将军大人,尔丰虽然到成都接印了,但究竟如何处置眼下这个局面,实在是一片茫然呀!”
    玉昆见赵尔丰说得诚恳,就笑道:“赵大人,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什么秘密,说给你们听听也无妨。现在朝廷对收路收款的态度也不一致,端方、盛宣怀等坚决主张收,而******等王大臣都主张从缓,******是总理大臣,又是摄政王的王叔,他说话还不是一言九鼎?而眼下川、汉、湘、粤四省的情形朝廷也知道,强收难保不出事,更加上各地都有孙文乱党造乱,哪里还敢让这四省都糜烂了?现在就只等摄政王发话了。所以,下官推测,收路收款从缓是一定的了。如果真的从缓了,那保路会又还能闹什么呢,赵大人,你说呢?”
    赵尔丰忙笑应道:“将军说得在理,说得透彻!下官承教了,下官承教了!”
    其实赵尔丰并不觉得事情会像玉昆说的那么简单,但他觉得能知道朝中的这些信息,他下一步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玉昆又说道:“赵大人,下官说的这些,也只是一些猜测,朝廷真要怎么做,大人还是要听内阁的!下官想啊,大人眼下要做的就是,对保路会恩威并用,双管齐下!能文了就文了,同时也做好动武的准备!千万不能像王人文那样,一味迁就!”
    赵尔丰就向玉昆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将军提醒!”
    接着玉昆又向赵尔丰问了一些康边的情况,说了一些别的事情。
    夜深了,赵尔丰才带着廖、高、汤三人告辞出来,转回督署衙门。
    回去的路上,赵尔丰对廖、高、汤说道:“这一趟还真没白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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