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我在的升迁很快,不过两年时间,便已经是二品大员,他去年娶了大理寺卿的女儿,这个小姐待字闺中二十三年,比顾我在还要大上半岁,性情极为善妒,将顾我在的几个侍妾打发的打发卖的卖,恨不得将宅子里面的猫都换成公的。
    顾我在在朝中的风评尚可,加上和大理寺卿的这门亲后,真的便洁身自好,风评几乎挑不出错来。
    只是几乎没人知道,他在长安西北有一处私宅,买的是一个商贾的宅子,用的是他下面一个师爷的名义,里面住了一个粉头,这个粉头是长乐坊一个新角,刚刚挂牌就被顾我在看上,没几日就安置起来。
    当年的顾我在是一个小小的代管长安令,能这么迅速的走上这个位置,除了幕后的推动,和他的姻亲也是极大关系的。
    “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候,他偏偏却养了那么个粉头,要是被他家里那母老虎知道,只怕屋顶都要掀起来。我也奇怪,什么样的女人,就这么一面就把这个一心向上爬的男人迷住了,便让霜风他们去查看。结果,霜风差点直接把那女人捉回来。”他说到这里,唤人送来一副画,递给宁卿,她展开之后,顿时一愣,画工很好,纤毫毕现,乍眼一看,和她实有八分相似。
    第25章 种因上
    慕容昕冷笑:“真不知道他是聪明过头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还是蠢人一个,当日诸事已做,现在如何惺惺作态又有何用?”
    宁卿问道:“当年,我爹的事确实和他有关?”
    “之前信中我虽未细说,却也是差不了□□。宁公获罪,首当佐证便是他一份残缺的手信,我回长安之后,秘密去看过当年的证物,信已经烧毁大半,只有寥寥数语清晰可见。太子不贤,外戚权盛……当谋……”
    他看了宁卿一眼,补充:“从字迹和来处来说,这确实是宁公的手书,而且是写给极其亲密之人。”
    宁卿一瞬咬牙:“就算是我父亲有何心思,顾我在也只是他门下众多弟子之一,论亲厚,他甚至连当日的刑部侍郎也比不过,就算一万步,我父亲真有任何心思,如此重要之事,我父亲怎么会自留把柄写给他?”
    慕容昕点头赞同:“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那书信换了出来。没过多久,顾我在升了刑部侍郎后,刑部突然走了水,所有证物一应烧毁。”
    他递上一副锦帛,斑驳残旧的信纸被严密小心的保存在锦缎里,宁卿看到信纸上面的字迹如慕容昕所说,但是……她的眉尖一簇,咦了一声。
    “比我想象的快。”他赞许的看了宁卿一眼。
    宁卿的手虚点几处:“如果是一张纸直接扔掉火炉里面,那烧点的痕迹必然是连成一片的,但是这些地方,斑驳陈旧,起火点有数个,而且恰到好处烧掉了关键的地方。”
    “聪明。当日顾我在说他是从残存的灰炉里面找到这封手书的——灰炉火势匀称,必然不会出现这种问题。大理寺卿协助审查此案,太子主审,宁公并没有申述的机会。所以这封手书到底是给谁的,没有人知道。”
    宁卿仔仔细细看着那封信,忽的眼圈儿一红,她的声音仿佛瞬间蒙了一层水雾:“我知道了。”
    “这信纸是我母亲亲手染制的麻纸,父亲在母亲之前曾有个神交已久的好友,一直只是在禅院中书信往来,彼此不知身份,不论地位,畅谈人生,引为知己。后来,机缘之下,才发现这个好友就是当年还待字闺中的母亲。后来,他们成亲之后,仍然保留着这个甜蜜的小习惯,父亲心中郁结难平或者烦闷之时,便会依照当年的情形给母亲写信,母亲也会按照原来的习惯回信,只是地点从一个书房变到另一个书房罢了。后来因为朝中政见和民生琐事,对父亲的弹劾越发多了起来,为了稳妥起见,母亲便将所有信件付之一炬。”
    “难怪宁公宁死也不肯说是和谁通信。他是为了保住令堂,但是看在陛下眼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意味,加之之前两人已有嫌隙,因为越发酷厉处置。”
    事情到了这里,诸多因果便变得简单了。
    第26章 种因下
    宁庄臣身为左相,门生故吏殊多,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加之事事民生为先,甚有威望。
    大烮立朝则开始设置左右宰相,至今相权和皇权平衡,倒也相安无事。
    然而随着边境的连年用兵,大烮的国库一直几乎看得见的速度亏空下去,因为大烮的用兵制度是府兵制为主,募兵制为辅结合,故左庄臣主张分时用兵,在春耕秋收之时加强防御,以短暂牺牲边境来保大烮大体收入。
    从宁相的角度来看,这个策略从整体来看虽会有些许民怨,却也是权宜之计。
    但他忽略一点,皇后的母家和封地偏距东北,既是平日物资交换获利颇丰之地,却也是动辄卷入战火之地。亏得平日冷酷的用兵制度,也算平安之地。
    此策一出,立刻引发他们强烈抵制,在皇帝身旁多有哭诉,而左庄臣不顾皇帝暗示,并一众拥趸强行推动下去,确实保住了大烮这一年的收成,但是,入冬前,被战略性放弃的某些区域遭到了清洗性打劫。
    原本皇后本家的很多子侄一直处于观望状态,事情发生措不及手,很多人多年累积财务付之一炬。
    皇后的堂侄一身伤痕跑到坤宁宫哭诉,却连皇后的面都没见到,还挨了一顿好骂。
    皇帝听了这事,不置可否,当月的十五之后却接连两日留宿坤宁宫。
    本来这事情也就了了,宁庄臣和皇后的梁子彻底结下了,但是一个是内宫一个是外臣,到底不会直接对到线上。
    宁妃在宫中得宠,也不是跋扈之人,皇后身前有太子和老四两个孩子,而宁妃,连个公主都没有,两者并不是一个等级,她的心思,更多是花在老三的贵妃母亲身上,那样一个处心积虑虎视眈眈的对手。
    事情的变化开始在一个老宫娥身上。
    宁妃心底良善,一日浣衣局送来的衣裳,她正好在绣花,想起衣裳的一处花纹,便顺手拿起衣裳查看,结果发现有一根金丝被洗开了,然后又被补上,那针眼到底不如制衣司,一看便知粗细。
    当时她身旁的一个宫娥便叫了出来:“娘娘,这锦衣上的花怎么……”
    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也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
    但是她知道今日来送衣裳的是皇后在浣衣局的人,处事向来严苛,也是很无意的举手之劳,便瞪了那宫娥一眼:“上次本宫挑开了让你们缝上,怎么还没做?”
    两个宫娥立刻跪了下去,磕头谢罪。这事就算过了。
    然后过了好些天,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宫人并着其他几个宫娥一起送衣裳过来,宁妃在用膳,下面的宫娥接了衣裳,那老宫娥偏偏还不走,直着眼睛看她。
    宁妃找个由头让她进来取了几件“没洗干净”的脏衣裳。然后知道了一个秘密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关于四王慕容恪的。严格来说,是关于他的母亲的。
    慕容恪的母亲是个身份卑微的宫娥,原是皇后外院一个洒扫宫女,因为一次下雨,雨水润湿衣衫,正好被前来的皇帝看见,后临幸之。而她诞下子嗣后,一直身体不好,后来病死。
    这场病和宁卿也有一点小关系,当年宁卿入宫看望姐姐,但是却意外生病,数日滴水不进几乎要香消玉殒,宁妃动用了一切能用到的资源,鸣凤殿外连巫医都准备了三人。
    而那个时候,慕容恪的母亲也生病,她身旁的宫女一次次出门求诊,却没有一个太医过来,最后还是皇后出面,才有了一个药童前来,到底耽误了病情,她死在那年寒冬。
    但是事情的真相却并不是这样,当年宁妃的确动用很多的医药资源,但是那个美人到底是皇子的母亲,太医院纵使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就此疏忽,留守值班的太医并没有接到任何宫娥的求助和报讯。
    ——四王生母身边的宫娥并没有去报过信,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肮脏的阴谋诡计。
    彼时,三王势强,太子温厚软弱,虽然那个洒扫宫女是从皇后宫中出去,但并不能保证她的忠心和立场,为了让慕容恪能够彻底跟在太子身后,她制造了这场悲剧,然后,以复仇的名义,秘密清除了太医院几个留守的太医,将他们染血的发丝送到了失去母亲的慕容恪面前。
    从此,慕容恪被收归皇后身前抚养,他的忠诚和日长的年纪,成为皇后和太子身旁重要的助力。
    如果是这样,那,连宁卿莫名其妙的病也变得可疑起来。
    这个老宫女讲完前面的故事,便在地上磕了个头,她原本是当年美人宫中一个宫婢的姐姐,那件事一出,美人宫中的宫女太监陆陆续续各种奇怪的意外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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