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到,既然知道是谁干的,直接有针对性地找与他们有关的线索即可,何必假装一头雾水似的先盲目找线索再判断线索与谁有关。想到这里,胡小山毅然走入黑地,却发现蔡小娥已率先冲了进去。胡小山点点头,她也不笨,而且有钱。在富足的生活里依然能保持聪明本性,这种品质很难得。
    胡小山见状,也赶紧冲进去。至少从表面看起来,他的思路不比蔡小娥慢。其实他还没有具体思路,但是回头看看仍在黑地外一动不动一筹莫展的蔡老爷和家丁,还是显得自己厉害不少。蔡老爷和家丁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一味抹眼泪。老头是因为伤心哭,家丁是因为老头哭不敢不哭。胡小山知道,和他比起来,他们已经算是有所作为了。他连哭都没哭,因为并不伤心,也不害怕老头。
    一边往里走一边思索,侦查过程中线索大致分两类,实物性线索和分析性的线索。实物性线索一般是凶手大意遗落的东西,或受害者自身遗留的东西。大火烧得如此彻底,宗祠被夷为平地。如果有实物,那必是平地上的凸起。至于分析性线索,不能凭空想象推断,必须建立在观察表面现象的基础上。这里的表面现象就是黑地。火烧成这样,再个性的表现现象也被烧得没了特征,只剩下“黑”的共性。通过这样的现象,能够分析出的结论就是这里被烧了,而且看哪都能得出这个结论。更白痴的是,这个结论是已知线索。想来想去,还是要找实物性线索。
    阻挠寻找的仍是满地统一的漆黑,无论凸起还是凹陷,都看不出来。黑是特殊的颜色,代表着一种极致,没有深浅之分,没有高贵低贱之别。站着看到处无异,无数个极致黑凑到一起,严丝合缝,变成了一个大极致黑。这是它的优点,可以互相保护。胡小山不顾脏,俯身趴下,用侧脸贴着地。水平方向看,谁是凸起一目了然。极致黑和透明的空气比起来,反差非常明显。这个时候,它的优点变成了缺点。
    这个行为很唬人。如果没有重大发现,是没有人愿意这样做的。蔡老爷和家丁看得都忘了哭,张大嘴,不明白什么情况,却觉得他很厉害。接下来的行为更唬人。胡小山的脸和地之间像装了一个轴,脸不动,身体跟着盘旋,主要动力是脚。好比一根尺子被摁住一头,然后拨动另一头。这样做是为了全方位观察黑地,而且最节省体力。老头和家丁嘴已张大极限,但不足以表达他们的崇敬之情,正准备把嘴角撕开以示捧场。
    这时,胡小山停了下来。老头伸手拦住家丁,示意先保留嘴角。终于,凸起找到了!就在离他的脸四五米远的地方。胡小山稍微抬了一下脸,失去了水平观察的优势,立刻看不到它了。可想而知,如果他整个人站起来,恐怕会彻底丢掉它的踪迹。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花了很大代价才找到。为防止失之交臂,胡小山保持原姿势不变,撤掉脸与地面的“轴”,眼睛始终盯着那个凸起,整个人横着平移了过去。看到更重头的戏上演,蔡老头放下了阻拦家丁的手臂,冲他点点头,意思是可以撕了。胡小山经过艰难跋涉,终于抵达终点。正准备拿,上面多了一只脚。
    蔡小娥说:你这是干什么?
    胡小山说:我在找线索。
    蔡小娥说:这样能找到?
    胡小山说:我已经找到了。
    蔡小娥说:是吗,起来说说。
    胡小山一想,也行,之前趴着是趴线索丢了,现在有蔡小娥的脚在上面踩着,相当于给线索的所在位置做了个标记,不怕找不到。于是他起身,拍打身上的污浊。这时才发现自己太脏了,仿佛叫花子要了十年饭留下的岁月痕迹。赶紧四下看看,有没有发现。正转着圈,蔡小娥忽然出现在面前。兴奋地拉着他,等着分享他的成果。这一拉,导致他没站稳,踉跄着往旁边移了几步。胡小山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一脸幽怨。
    胡小山说:你,你动了?
    蔡小娥说:嗯?
    胡小山说:你说完让我起来之后,挪位置了吗?
    蔡小娥说:挪了。
    胡小山说:你刚才站在哪?
    蔡小娥回头看了看满地的黑色,说:我不知道了。
    胡小山说:原谅我失陪一下,我还是得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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