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和离!
    那个傻丫头终于开窍了!
    萧澹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眼神愈发温柔,看的沿路行李的小宫女们都红了脸。
    这样他是不是又有机会了?从小觊觎盛京明珠的少年们一直不少,即使有他在身边,有时也会蹦出一两个胆大的。
    好在卫瑜在这方面一向不开窍,萧澹也安于乐得清闲。
    但他也没料到一朝开窍的卫瑜是这么的轰轰烈烈,看着她一头扎向赫连墨启的模样,萧澹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总觉得她还小,这些事要慢慢引导才好,若他早些跟这傻丫头挑明了,或许根本就没有赫连墨启的事了!
    但如今萧澹有些不厚道地想到,卫瑜自己对赫连墨启死了心,其他少年子弟未必还有再娶嫁过人的盛京明珠的气魄。太后和朝容长公主铁定不舍卫瑜就此守寡,自己的父亲母亲也是从小将卫瑜当半个女儿般看待,想必压力不会太大。
    当然,这一切还需好好谋划,急不得。
    兜兜转转,看来这个丫头还是要回到他身边了。
    等把她娶进门来,再好好细数一番这些年来她对他的罪行也不迟。
    三日后是太后的六十五岁生辰,卫瑜早早地就上了帖子表示自己的身子已可以参加为外祖母贺寿。
    “夫人,太后派人来话了,说您还是修养为重,去不去都不碍事的。”
    “胡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外祖母这里讨得清净,是她老人家疼我,如今我身子大好了,怎能连长辈的六十五大寿都错过?”卫瑜身穿藤青曳罗靡子长裙,发间斜插一支烧蓝点翠珠钗,认真地在宽大的书桌前练着字,“这许久不写字,连笔都快不会握了。”
    “夫人是准备写副字当作贺礼?长公主殿下还遣人来问您需不需要国公府准备。”百合上前为卫瑜添上热茶。
    “不用,贺礼当然要自己来准备,礼轻情意重。”卫瑜收了最后一笔,偏头细细打量着纸上的字,而后颦眉摇了摇头。
    卫瑜小时跟着辞官隐居的祖父——大瀛有名的大儒卫治卫长恭习字,基础扎实,她又极有天赋,后来甚至自创了劲竹体,深受时人学者追捧。
    劲竹体字如竹节,挫顿有度,一副书法完成后,杂中有序,仿若一片茂竹林,猛一看似乎分辨不出是字是画,美不胜收,且不同的人看出的竹景不同,可以从中感受到的意境也不同。
    就在卫瑜打算让百合撤下这幅重写时,银杏进门来报:“夫人,沁华公主来了。”
    卫瑜一愣,捏了捏眉心仿佛有些头疼,轻叹口气放下笔道:“快请公主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款款走了进来。
    沁华公主闺名王秀,皇后所出,乃二皇子王轶之嫡妹,从小受尽宠爱,一出生就被皇上赐了沁华这一封号。她虽年纪不大,但打扮华丽,活脱脱一个小大人的模样。只见她身穿繁重的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头戴一整套千叶攒金牡丹首饰,美则美矣,然看起来有种撑不起来的不伦不类,反而失了那个年纪该有的青春俏丽。
    卫瑜笑着将她引进来:“阿秀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百合,将茶换成公主爱喝的云山翠芽,银杏去厨房拿点芙蓉糕。”
    “不用麻烦了。”沁华公主坐的笔直,下颌微微上扬,看着卫瑜的眼神有些复杂,“本想早些来陪伴瑜表姐,但太后不让阿秀来打扰表姐休息。上次在太后身边听到林太医请脉说表姐身子已无大碍,所以今日才来叨扰。”
    卫瑜看着这个坐姿端正,说话一板一眼,还带着些皇家骄傲口气的公主表妹,太阳穴一突一突的,有些无奈。
    沁华公主比卫瑜小四岁,今年刚满十二岁。她记事的时候卫瑜已经名气远播,可以说从小活在卫瑜的光环下,所有场合只要有卫瑜在,哪怕她贵为公主,也会被卫瑜的光芒所掩盖。
    父皇母后虽然疼爱她,但却经常提点道要向她的瑜表姐学习,沁华听的多了就不由得将卫瑜看作了假想敌,还是那种永远超不过的对手。
    沁华公主依赖卫瑜,模仿卫瑜的穿衣打扮、一举一动,同时也对卫瑜存在着戒备与敌意,常常忍不住幻想如果没有卫瑜,她就是那个大瀛朝最耀眼、最受世家少年们追慕的盛京明珠了。
    当年卫瑜一心嫁给赫连墨启,沁华不由暗自嘲笑过她的眼光,盛京明珠最终嫁的也不过一介寒门,等到自己出嫁时一定会选择全国最优秀的那个少年,争了许多年,终于有一项可以超过卫瑜了。
    但这些年的聚会上,若听到其他贵女非议卫瑜,沁华公主又忍不住出言冷讽那些人。卫瑜对于沁华公主而言,就是这么个矛盾的存在,她是可敬的阿姐,又是耀眼的对手,自己可以暗自对其不屑,但却绝不容许别人轻视她。
    “瑜表姐在练字?”
    “是啊,外祖母生辰转眼就到,我这只能是临阵抱佛脚了。”卫瑜倒坦白。
    沁华看着衣着简单、神形慵懒,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宁静温暖气质的卫瑜,不由得眼红。
    卫瑜在将军府受气逃到慈宁宫的事迹已在外面传疯了,不论真假,八卦总是传播的飞快。她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憔悴神伤的卫瑜,却没想到盛京明珠风姿依旧,而且多了一种豁达与成熟在里面,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瑜表姐的劲竹体愈发精湛了。”沁华公主看着书案上墨迹未干的字迹,声音有些发涩,“我那里还有两本殊表哥的字帖,表姐若需要我让宫女取来。”
    “…东陵殊?可是《踏风集》和《悦鸟集》?”卫瑜眼睛一亮,急迫道,“我这里只有一本《流水集》,这些年一直在寻找另两本,没想到竟是在阿秀这里!若可以…还请借于我几日,我必细细保管,绝不会有损伤。”
    沁华公主见卫瑜难得有求于她,又如此高赞她的殊表哥,不禁有些得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想到东陵殊,沁华心里甜甜的,脸庞微红道:“瑜表姐客气了,我这就让丽珠去取,表姐想看几日都可以。”
    卫瑜没有心思探寻沁华的小女儿心思,一心已扑到那两本字帖上,连她之后说的东陵殊即将班师回朝也未听进耳朵里。
    说到东陵殊,其实还与卫瑜有过一段齐名的渊源。
    东陵殊是大瀛三公之一安平公府的世子,人如珠玉琳琅,清贵俊雅,当年少年玉冠白裘打马穿过盛京街巷,身后追随了一干世家贵族子弟的景象传为一景,被喻为盛京美玉,卫瑜盛京明珠称号的传出还在他之后。
    后来美玉与明珠一时间在贵族和百姓中传颂,然而齐名的两位主人公却一直无缘相见。
    东陵殊少年时满腹文采惊才艳艳,因成名较早,卫瑜幼时习字还偷偷拿过他的字来研究学习,劲竹体的形成一部分就受到东陵殊的影响。
    安国公东陵尚温文儒雅、文采斐然,为当今有名的谋臣,妻子林芝鸢是昌荣侯嫡长女,年轻时也是被世人推崇的才女。就在众人期待一门三才的诞生时,十七岁的东陵殊却不满美玉之称,认为男子汉当有血气保家卫国,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跑去西北军投奔了叔公东陵长齐,留下盛京一众的愕然。
    对于东陵殊“弃笔从戎”的抉择,有人大肆赞扬,有人又为美玉被埋没而可惜,还有人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上战场仅是为了混个战功罢了。
    然而不论世人如何看待,东陵殊安于待在偏僻的西北大营中,且一待就是五年。五年间他多次随叔公征战沙场,如今大败瀛国交邻的晋国,历下赫赫战功,即将随军回朝。
    盛京沸腾了,女子们终于可以重新见到当年的盛京美玉,量衣铺和脂米分首饰铺都忙的不可开交;从前东陵殊在世家子弟间的影响力卓然,五年前突然的不告而别让众人好不适应,如今归期已近,在贵族圈中好像炸开了锅,纷纷计算着大军入京的日子。
    可是,这些热闹都与缩在慈宁宫安静养身的卫瑜无关。
    对于东陵殊的印象,卫瑜还停留在手中捧着的两本字帖上,算上自己收藏的一本,这三本是东陵殊少年时仅流传出来的亲笔文集。
    外祖卫治是反对卫瑜描习东陵殊的字的,他认为东陵殊字太过凛冽,不适合女子模仿。当年卫瑜是连骗带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本《流水集》从卫治那里拐到手。
    卫瑜是极喜欢东陵殊的字的,如今翻看着沁华公主取来的另两本字帖简直是爱不释手。
    沁华本想多聊聊这字帖的主人,却见卫瑜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字帖中,便也只得悻悻地住了嘴,不多时便准备告辞。
    卫瑜这才觉得十分的不好意思,抬眼看到这位表妹,恍惚间仿佛有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感。
    沁华公主对她的心情,她都能体会到一二,于是平时虽也有指点,但也都是点到为止,表姐妹两人并不亲近。
    如今卫瑜带着现代的记忆再次醒来,对于这些名利荣耀都看的更淡了,反而觉得亲情才是最珍贵、最重要的。
    “阿秀…今后若没事,可多找我坐坐…”对于开口相邀这种事,卫瑜也是头一次做,对象又是从前被自己有意保持距离的表妹公主,不由得心生惭愧,脸上微微显出赧然来。
    沁华公主听到卫瑜的话后,也是一愣,待看到卫瑜的表情后,更是惊的说不出话来。她见过端庄静美的卫瑜、英姿勃发的卫瑜、认真指导她的卫瑜……各种风姿,却绝没有见过红着脸有些尴尬的卫瑜。
    沁华不由生出一种,原来卫瑜也是凡人的奇怪思想…
    姐妹俩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卫瑜“噗嗤”一下破了功,只见她笑的开心,仿佛在笑话自己刚刚的傻样子一般,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阿秀,我们表姐妹间本该多亲近,从前是表姐做的不够好,还望表妹不要放在心里。”说着眨了眨眼,“太后寿辰阿秀打算送什么?”
    “绣…绣品…”沁华呆呆地答到,“是一副仙翁栽桃图。”
    卫瑜点头肯定道:“你的绣功从小就被宫里的绣娘夸赞,我是不如的。”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眼神一亮,“正巧我要写什么还没想好,不如试着用劲竹体将你的绣品表现出来如何?”
    “若能成,想必会是极好的!”沁华公主听到卫瑜这个想法也觉十分新奇,不由十分期待。
    两人又细细商量了一番,并相约明日卫瑜亲自前去锦华宫看绣品,两人的关系好似拉近了不少,沁华也没有开始那般拘谨,透出些少女的活泼。
    ☆、第六章 娇扮惹人怜
    第二日一早,卫瑜就带着百合和银杏来到了锦华宫。沁华公主命人小心地将绣好的仙翁栽桃图展开,足足有两米长。
    卫瑜细细地观赏着,沁华站在她身旁,有些紧张地偷偷看向卫瑜的神情。
    “不错,仙翁眉目绣的很传神,还有这两三仙鹤点缀的位置看起来也协调流畅。”卫瑜边看边点头,转身来到书桌前,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与其意境相符的一首赋来,为充分表现出画中内容,赋的字数也不可少,洋洋洒洒占了两页纸。
    一气呵成后,卫瑜又摊开新的一页纸,随手勾画出画中每物的形状大致范围,偏头问沁华公主:“阿秀你来看下,这样布局可合适?”
    沁华见寥寥几笔,纸上竟简单呈现出清晰的结构,心里暗暗惊讶,点头道:“我觉的甚好,没想到劲竹书是要先如此分划区域的。”
    “这是一定的,字迹繁杂,若不事先将它们大致勾画,最后很难字尽画成,所以劲竹书画是很难现场即兴发挥的。”
    卫瑜仔细观察着赋中字的字形构架与前后字迹的可连接处,手下也渐渐尝试着落笔,片刻仙翁的头部就已能从字形连接中看出神貌来。
    “像吗?”
    “嗯!”沁华公主已然看呆,木木地道,”尤其是这几笔连的,看起来格外神似。”
    卫瑜笑笑,眼光又轮到纸上认真思索起来。
    沁华在一旁有些焦躁,按说这等手笔是不应该让别人看到的,就像手艺人的自创绝技,一般人只能看见成品,至于怎么造出来的就是私人问题了,若未经主人允许就私自观摩是极不礼貌的。
    而卫瑜如今不仅任自己在一旁观看,而且有问必答,对某些细节的构思还多次下笔示范,竟是毫无保留。
    温声软语,声调柔和,听的沁华公主鼻头酸酸的。这样的卫瑜,比从前高高在上的瑜表姐多了份亲近与温暖。
    “瑜表姐…可能…可能教我劲竹体?”沁华越看越觉得劲竹书画的神奇,原本只以为是卫瑜本人思绪非凡,乃常人所不能及,如今看着她从头开始创作的过程,发现哪怕是卫瑜也会走错笔,打断重来。劲竹书画好似博弈一般,每走一招前都要深思熟虑、细细斟酌,走错一步即满盘皆输。
    若是自己现在开始认真学,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如卫瑜这般写出流畅大气的劲竹书?
    “当然可以,你没事时可多到我那里坐坐,这劲竹体也没多难。”卫瑜欣然点头。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已过两个时辰,待卫瑜收了最后一笔,两人都松了口气。
    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今日多亏了阿秀,我有一份小礼物,你可不要嫌弃。”卫瑜说着,冲银杏一招手,只见她双手呈上来一个雕刻精致的紫木盒。
    沁华接过,打开一看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一支玲珑镶黄琉璃步摇,下层是同色的一对凤尾藤花流苏。琉璃质地通透、色彩华美,既能昭显身份,又不似金银玉石显得或许厚重,正适合沁华这个年龄佩戴。
    沁华看了极喜欢,立刻使了婢女将其佩戴上,整个人都灵动了三分。
    “这套首饰很衬公主,郡主真是好眼光!”锦华宫的大宫女丽珠为沁华梳着发尾,“公主,咱们就在太后娘娘的寿辰上佩戴吧?”
    沁华刚点头,丽珠就又接道:“奴婢眼拙,总觉得找不到能搭配的衣服,正巧郡主在,不知能否请郡主亲自为我们公主看看?”
    卫瑜觉得这个丫头实在是太上道了,看来平时在梳妆打扮上这些宫女们都盼着自家公主能做下改变呢!
    “我自然是乐意的。”卫瑜笑着应下。
    沁华觉得丽珠多事,暗自瞪了她一眼,也只得带卫瑜进了里间。
    在一堆新衫中,卫瑜为她搭配了一件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外罩浅黄色的对襟轻纱,既有皇室的尊贵大气,又不失青春俏丽。
    最后,卫瑜又亲自用现代手法为沁华公主上了层淡妆,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都变了,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才像是小姑娘的样子。”卫瑜满意地端详着,看的沁华羞红了脸。
    “…瑜表姐…”
    “别害羞啊,你问问你的婢女们说好不好看?”
    “好看!奴婢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主!”年纪小的丽珍急忙表态,小眼睛看的直直的。
    丽珠偷偷掐了她一下,小声斥责道:“注意言辞,公主一直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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