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金陵雪多,地上积得厚厚三尺,宫城里红墙绿瓦,全叫茫茫盖住,交泰殿却极是热闹,明蓁又生了个儿子,这一回便是想劝着皇帝纳后宫的,也再无话可说了。
    明蓁月子里就没消停过,太子一进了秋天就咳嗽起来,一时好一时坏,天儿见好就好些,阴了落了雨,便连殿门都不能出,明蓁怀了胎还在操心他。
    且喜肚里这胎倒是强健,生下来便肥壮,胃口还好,不哭不闹,只到肚皮空了就哼哼,吃一回奶吃得满头大汗,吃完了便又睡,足了月长得更快。
    这个孩子壮得跟个牛犊子似的,扯着嗓子哭起来都响,到不似晗哥儿文静秀气,皮子也黑,倒像他父亲,明蓁都抱不住他,把他放到床上,自个儿就能玩起来。
    阿霁晗哥儿都喜欢这个弟弟,这么丁点儿大就要教他说话,咿咿呀呀也说得起劲,晗哥儿还给他读书,心心念念着进了上书房,往后有大学问教给弟弟。
    说好了开春就开蒙的,偏偏正主病了,急得明蓁也不把他放在东宫里,挪到了交泰殿后殿,就在那儿开了屋子给他住。
    咳嗽不见好,总不能进学去,太傅都定了,还得正式行拜师礼,这又把日子往后推,连带着慧哥儿也不能进宫,他是伴读,太子不读,还陪伴个甚,还在家里读书。
    大雪天里慧哥儿也一样在读书,他早上迷迷糊糊起来,自个儿套上衣裳,丫头给他擦了脸,热腾腾吃上一碗奶,用几样小菜粥点,披了大衣裳自个儿踩着小靴子往书房去。
    老先生年纪大了,这样的天畏寒不出,这几章他通读一回,吴盟看着他背,背完了再写,进门先鞠躬,请一声师傅早安,请完了安,坐到案前,两只手握住书册,先念上两句,等身上热了,这才解了衣裳。
    吴盟坐在前头,到底天冷年岁小,写得两个字,慧哥儿就搓起手来,原是想暖一暖的,搓着搓着就走了神,看外头老竹苍叶上头的落雪入了迷。
    吴盟看见他搓手偷懒,等他回了神,看见师傅盯住他,挺直了背板,肉乎乎的脸蛋泛红,可吴盟没说他,只问他道:“你想不想去看百戏?”
    慧哥儿倏地抬了眼,亮晶晶的看了他点头,吴盟便道:“雪天无事,你问问你母亲,若是应了,我就带你去看灯看百戏。”
    下得再大雪,外头依旧热闹,秦淮十里点得红灯,玉带桥彩虹桥上俱都扎了花纱,为着皇后娘娘又生下个康健的儿子,除了灯市热闹,街上闹百戏的也不禁,本来就是正月里,这下子越发热闹起来。
    慧哥儿长到这样大,连街面都没去过,听见说要看百戏,怎么不乐,把一天要写的字,上一午全写了,捧了纸去寻明潼,还没进房门口,就先叫了三声娘。
    明潼捂了手炉子,正偎在香炉边上瞌睡,夜里睡不足,床垫的软了也还是浅眠,手脚冻得冰冰凉,便是早上眯得会子,到底不似夜里香甜好睡更补人。
    慧哥儿急叫了她,她立时惊醒,看着他奔过来又松一口气,抚了他的头:“甚事这样急?”慧哥儿把小脸往她胸前一埋,扭了脸儿道:“我跟先生看百戏好不好?”
    明潼一听就知道是吴盟说的,摸了慧哥儿的脸:“既要出去,你字可写好了?”她一问,慧哥儿就把写的字举高了给她看,明潼看得一回,见他写得果然认真,点了头:“你去预备着,我总得见见你先生,嘱咐两句。”
    慧哥儿还得在家里用饭,他着实太小,外头的东西怕他吃了不干净,叫厨房给他预备下半干半湿的粥饭点心,自家拢了大皮斗蓬去见吴盟。
    吴盟没对郑衍出手,那一日在秦淮,等得许久郑衍的生死根本不是明潼关心的,便把他杀了又如何,他就是死了,她也不会跟了他。
    在花船见着郑衍的那天夜里,吴盟又一次回了明潼屋里,明潼闻见酒气,还蹙一蹙眉头,等了会子不见他动,干脆把眼一睁,吴盟就坐在她床沿,眼睛盯住她不动。
    明潼觉得厌烦了,坐起来敞开被子看着他,中衣底下显出玲珑曲线,长发散在背后,乌发如云,面似白玉,冷泠泠的眼望了他:“你到底怎么,才肯算了。”
    她越是嘲讽,吴盟越是看了她不动,他盯住她不动,她也一样盯了他,吴盟笑得一声:“你问我怎么才肯算了,我死了心就算了。”
    可是怎么个死心法,明潼没问,吴盟也没说,只坐在床沿上告诉她:“你去看过灯市没有?东街西街连了秦淮,夜里也亮了灯。”他说了这几句,便不再说,打定了主意,要带明潼出去看看。
    明潼光听他的话也听不出什么来,灯自然是看过的,宫里的灯会她也去看了,宝座上换了人,气象不同,跟原来看过的全然不是一样的热闹,御河上头全结了冰,拖着大冰床,就在上头看冰灯。
    除了冰灯还有演武,原来可再没看过还能在冰面上打马的,慧哥儿看着兴头高,回来念叨了好两日,吴盟当着他的面,在郑家的河上练了一回剑,这下子可把文师傅比了下去,如今他说甚,慧哥儿都肯听。
    明潼行到半路,将要出园子往前头去,就又变了主意,紧一紧身上的斗蓬,搭住小篆的手:“咱们回罢,你跟着去叮嘱一声就成。”
    吴盟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明潼,只她身边的媳妇子过来说得两句,慧哥儿却急急吃了鸡汤浇饭,拿鸡丁炒的瓜脯过饭,穿了小斗蓬,身上还拎个书包袋子,站在门边等着吴盟。
    吴盟伸手就把他拎起来,抱他就跟抱个小鸡崽子似的,一路出了府门,带锣鼓街去,还没往里走,就听见锣鼓声,慧哥儿急得直伸头,吴盟把他架到脖子上,他原来就高,慧哥儿先还吓得脚上一抖,等坐定了,揪着耳朵看两边杂耍班子斗戏。
    跳白索,扑蝴蝶,舞龙灯,还有打花棍的,翻筋斗的,一人立于丈高的竹竿子上头顶彩球,慧哥儿仰了脖子看,张了嘴巴闭不上,一只绣球在那人手上身上腰间打旋,身子一揉就是一个转身,顺着竿儿滑下来,早有人上来讨赏钱。
    吴盟颠一颠他:“小子,好好看,回去说给人听。”伸手摸了个银角子给他,叫他往托盘里扔,铜盘一声响,受着赏的就地翻了筋斗,逗得慧哥儿直乐,点着前头舞龙的道:“告诉娘!”
    ☆、第398章 妙鲜包
    慧哥儿由着吴盟抱回去时已经睡得小脸泛红,一手勾了吴盟一手捏了皮影,他自然看过皮影,家里开宴也请了杂戏班子来玩百戏,说书的女先儿敲了大鼓唱书,还有这些个皮影,可这规规矩矩在堂前演绎,哪里如在街市里头放得开。
    听戏看唱的夫人太太们也不都是真听戏,饮上一口茶,说上两句话,唱到好时,也不过微微点头,给些个赏钱响响盆,可街市上这番热闹怎么比得,便身上没钱,喝上一声彩,说到妙处,那演的唱的还且得等等,非得等到响了盆喝了彩,才接着往下唱。
    慧哥儿哪里见过这个,眨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盯住了一瞬不瞬的看着,一手挠了脸儿,一手还抓着吴盟,就怕从他肩上掉下去。
    他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哥儿,扛着他的吴盟也一样是身着锦衣腰悬玉佩,看着就是陪了家里的哥儿出来寻乐子的,讨赏的往他跟前去,那偷儿摸儿也自往他跟前凑。
    街面上多有把这两桩买卖并成一桩来作的,几个人围了圈儿卖艺,便叫几个不打眼的混在人堆里,一面叫好起哄讨赏钱,一面挤在人群里摸人钱袋子。
    吴盟身上带得银钱袋子,肩上又扛了慧哥儿,知道身边围上人了,先是左右让一回,闪身避开了,三两个且还围上来。
    吴盟伸了一手了,紧紧扣住为首的人探入怀里的手,那人叫两根手指夹住,腕间剧痛动弹不得,这才知道遇上硬茬,还当讨饶无用,哪知道吴伸却倏地松手放他,那人若此时用力,必得往后仰天跌倒,可他存了示弱的心思,刚想着低头哈腰,就叫这么一放,做了个手势。
    里头退出几个人来,这一场便是由着杂耍换钱,不干那偷摸的勾当了,慧哥儿全然不觉,眼睛盯住那卖艺人脚尖上顶得碗,恨不得头也跟着一起转,看那碗儿一个叠一个,拍了小巴掌学着人的样子叫好。
    到晌午吴盟还带他去了新开的酒楼里头点了几样时新菜色,吴盟自个儿也不曾吃过,他如今算得有钱了,圣人的封赏这许多,够他置田地置宅院,再养些奴仆美妾,可他却还住在原来的地方。
    摸出来的金锭子还是赏金里头的,便是再大的酒楼也破不开钞,给他上了香茶果酒,又叫了跑堂的仔细侍候着,这才兜了这么大个儿的金锭子,往票号里称了重量,按金价换银子。
    这么一个元宝,换了一袋银子出来,吃得一顿饭,也不过绞了小半个银子去,慧哥儿眼巴巴看着,他自然见过许多,却不知身上所穿一针一线一饮一食竟不过花费这些。
    他摸了背出来的小书包袋子,心里约摸知道他的银锞子金锞子能值得许多钱,看了吴盟吞吞吐吐,吴盟饮得一杯酒,拿勺子沾给他尝尝。
    吃了个蜜酿樱桃,挖了里头的鹌鹑肉出来吃,这才敢开口,问吴盟借了钱使,绞着手指头说要给母亲买些东西。
    彩缎子碧玉簪,东街卖的比西街贵且精,吴盟就专带了他往东街逛,进了银楼缎子铺,慧哥儿只看着觉得喜欢的,就点着要,吴盟大手一挥全包起来。
    小孩子自然喜欢亮的红的东西,可明潼自他记事起,就少有穿是鲜亮的时候,除了年节也不穿红,替死了的郑侯爷守孝时,更是一身素衣,到除了服还是蓝的青的,慧哥儿挑了满绣的元缎给她,又见着有卖皮子的。
    京里贵人多,再贵的东西总能卖得出价去,火狐狸皮子做的手筒,慧哥儿一眼就看上了,吴盟摸出银子来,掌柜哈了腰直笑。
    吴盟力大,抱了慧哥儿还能拎得这许多的东西,除了缎子衣裳,还有首饰,一套亮晶晶的金刚石花钿,就这么扎了彩带拎在手里。
    不坐车不坐轿,就由他抱着在街面上走,他脚不落地,却伸了脖子去看地上小儿玩的套圈,扒住吴盟的脖子,哪个巷子都是新奇,看个不住,见着粘花儿拍牌子,再有那摇了花鼓卖糖的,看着空空的巷子,刹时涌出人来,一个个小儿手里举了两个铜板出来。
    慧哥儿看得累了,眼皮撑不起来,趴在吴盟身上,还想着下回再出来,到得郑家,慧哥儿叫丫头抱了下去,吴盟把东西也一并交给丫头:“俱是小少爷给夫人挑的,说夫人必会喜欢。”
    这些话自然学给了明潼听,明潼自然知道里头一半真一半假,慧哥儿睡得迷迷蒙蒙的,梦见外头街市上这些个五花十色的东西,梦里还乐起来,迷迷糊糊说了两个字儿:“给娘。”
    明潼手摸了他的脸,后上一顿时,转头看见东西摊在罗汉床上头,真个拣了几样出来,叫丫头拿下去裁了穿。
    那套花钿也挑了两支出来簪在头上,小篆几个许久没见她这般开怀了,捧了镜子替她照看:“哥儿挑的这个倒好,衬得姑娘眼睛亮。”
    又拿了一套梳篦出来,几个丫头哄了她换上鲜亮衣裳重又梳了头发,还开了胭脂匣子,眉毛是不必画的,明潼天生一对长眉,只唇间点上红,整个人便活了起来。
    慧哥儿一醒,见着母亲果然戴了他挑的首饰,扑到她怀里,连说带比的把外头街市如何热闹告诉了她,仰了脸儿问她看过没有,看见明潼摇头,拍了小胸脯说要带她出去看看,又心心念念着要吃糖红果儿,还有街市场上挂的烧鸭子,他既想吃,便叫厨房做了一道上烧鸭子来,可吃着家里的,却还说这味儿不如外头闻着香。
    明潼笑得一回,问明白他用过些饭了,除了烧花鸭子又叫厨房送了清淡小菜来了,慧哥儿一面吃一面点着这些个菜:“一个银角子。”
    他说的竟不差,这些个菜用的鱼肚儿打成鱼茸,鸽子蛋去了蛋黄只用蛋白,糟的鹌鹑腿儿,山里的酱松菌,看着不过小菜,花得这番功夫也值这些个钱了。
    问他怎么知道,他比划着说吴盟绞了那么大一锭金元宝,还告诉明潼:“金的换成银的,银的就换成铜子。”
    明潼这些个生意都预备着给他,再没有侯爵家的子弟还去考举的,身上有了世袭的职位,这些个却得他自个儿打理,早些知道这个也好,吴盟既用了钱,吩咐帐上支了银票,叫丫头送过去。
    慧哥儿在街上玩一回胃口大开,原来就能吃,这会儿吃得更多,每样都想送一点儿给吴盟尝一尝,明潼点头应了他,又赏了菜给竹桃儿跟杨惜惜。
    竹桃儿接了就谢过,举箸便吃,杨惜惜却捂了嘴,只说害喜得厉害,先搁着等会子再用,她身边几个丫头婆子俱是郑夫人给的,也不敢叫她吃,请了来的大夫可说了,这一胎是个儿子,这会儿要是落了胎,哪个敢担。
    送菜的丫头笑得一声:“既姑娘用不下,不如就赏了我们,叫咱们也尝个鲜呢。”当着她的面把送去的菜吃了。
    杨惜惜也是真吃不下去了,她这才几个月,肚子大的好似七八个月,她娘好容易进来看一回,见着她就脸色发白:“这是要你的命,便是再拦着,你也不能不出门,腿软脚软没力道,拿什么力气生孩子!”
    杨惜惜自个儿也知道厉害,曹家那许多妾,甚个阴私事不听闻,她给来看诊的太医塞了个镯子,让那太医说脉像有力,再说些是儿子的话,身边的丫头婆子自也跟着唱和,她们讨的是郑夫人高兴,到时候生出来是个甚,全叫杨惜惜担着。
    杨惜惜倒比过去更自由些,得亏着郑夫人看不上她身上这些钱,还当是个小数,可她打郑衍身上搜刮出来的还真不是小数,一半儿给了亲娘收着,一半儿自家带进来,就为了打点丫头们,把嘴儿吃甜了,总能替她说上几句话。
    郑家这些个下人甚个模样,她心里清楚,若没这些钱,日子更没法过,她原是想把这儿花在刀口上的,可不用不成,那一盅一盅的汤水菜肴送上来,非得让丫头帮着吃不成。
    房里供了菩萨,见天的念经,头一个怨的竟不是明潼,也不是郑夫人,而是竹桃儿,若是她的肚子是空的,自家肚里这个可就是龙蛋了。
    说不恨郑夫人也是假的,若不是她,她当年早早就成了侯夫人了,既恨她又得靠着她,盼她活得长长久久,房里这些个姬妾都没有,她能生一胎,就能生下二胎来。
    丫头报给明潼,明潼只挥一挥手,跟着她的丫头倒气起来:“看她模样,不知道的还真当姑娘要害她,便她也配!”
    “这便罢了,衣裳吃食都送了一回,她不吃正好不插手。”明潼把儿子送她的东西收罗起来,她自知郑夫人打的什么算盘,却懒怠理她。
    夜里吴盟又来,明潼撑了手等着他,一床的罗缎,桌上摆了那枝金刚石的簪子,她伸手点点:“这些个,我再不稀罕。”这话她说过一回,这回再说意味又不相同,她知道吴盟的意思,可却不肯领他的情。
    吴盟一掀袍角坐到榻脚上:“你既不肯看,我便让慧哥儿代你去看。”伸手挑了一只花钿,握住她的肩头,左右试了一回,替她簪在发上,两只手抵住肩,外头一点月色映得宝石发亮,好似黑夜里一双眼睛。
    明潼想拂开他的手,又觉得未免矫情,他哪一回来不得讨些便宜再走,由得他碰了,吴盟却搂住她的身子,把她的头按在肩上,两只手在她后背游移,把她搓得通身发热,他这才松开:“我带你上外头看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用章节名纪念怀总终于跟楼下的野喵建立了一段开放性,关系
    平时可高冷,人走过去都不挪一下
    我今天带着妙鲜包
    它喵的一声扑过来了
    据说是只极其霸道的喵
    如果喂长了突然不喂它
    它会发脾气
    有点神奇
    对了,我想给明潼,更好一点的结局
    ☆、第399章 油煎三角肉
    吴盟把床上里外两面烧的被子翻过来,把明潼整个人卷了起来,从窗子跳上屋沿,落得一片白茫茫大雪,明潼叫裹得只露一个头在外面,吴盟把她背在背上,此时又下起细雪来,纷扬扬落到她乌发间,几点雪珠落到眉毛上,她轻轻一抖,呵出一团白气来。
    吴盟抱了人还身轻如燕,纵身一跃,瓦片不过轻轻一声响,若不细听,还当是积雪滑落的声音,屋檐上结了冰棱子,一排排有长有短,叫风一吹,倒似响乐。
    明潼既不能喊叫,便只得咬牙忍了,却不肯把脸埋到他背上,雪花粘在脸上,吴盟跳到赐闲楼上,把她打横里抱起来,替她平了气,指着郑家给她看:“站在这儿,你叫该看清楚了罢。”
    郑家是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传到郑衍这一代,已经没落了,可大体的样子还在,郑家造屋的图纸上是盖了太祖御印的,还有哪一个强过他家,只后头穷了,没钱修整屋子,便关了好几个园子,只余下中间这一块。
    明潼还是白日上过赐闲楼,这样大晚下两边都落了锁,连看门的都住在外头屋里,静悄悄没半个人影儿。
    白日里从楼上往下望去,自是富贵繁华,可这会儿东院里俱都灭了灯,只门上星星点点余得几盏,远远眺望出去,反是西院里头灯火不熄,郑衍那些个姬妾房前都亮了灯,一盏盏的大红灯笼,便是积了雪也还是红得醒目,风一吹便左摇右摆的晃动,晕出一个个光圈来。
    吴盟贴了她:“你可知道他在哪儿?他在快活,可你又怎样?”他长手一伸,指给明潼看整个郑家:“我看那郑天琦也不过如此,他造的这个院子,分明就是个囚牢。”
    正正方方的外墙,原来好好的院墙叫拆了又补,补了又拆,从这个地方看出去,一撇一捺,竟是个人字,人困在四方城中,不是囚牢又是个甚。
    明潼身上裹着毛被子,又被吴盟搂在怀里,他的唇就贴了她的耳朵,热气往她面颊上拂过,钻进耳朵里吹,吹得她脑袋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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