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贬为庶人之后,安阁老是意欲立长的,太子没了,挨着数下来的就是英王,英王才干智谋都只平庸,有一点还很能看,他知自无能,就很听话,这些个臣子受够了任性妄为的皇帝,便想捧个平庸听话的来,老老实实活到风光回乡,又能给家人留点余荫。
    安阁老还能乞尸骸告老还乡,保得一身清白名声,余下的人家便没这般高运了,太子人都死了,朝堂上才争起这封信的真伪来。
    圣人喉咙里跟“嗬嗬”出声,把那纸书信自案前扔下来,太子代理监国,能立在此处的自然都见过他的字迹,更不必说他原就领了政事,拾起来一看,果真是他的字迹。
    安阁老默然无语,怪不得败了,便是把太子真迹拿出来,也鉴不出真伪来,可是再像真的,这封书信也还是假的。
    非字迹不真,其情不真,太子养尊处优,他的字里也透着十足的富贵气,可叫圈禁了这许久,一个外人都不得见,他若还能气定神闲的写出这样的字来,早些年就已经成了事。
    未必无人不知,可为着一个已死的庶人,谁肯去担这桩事,安阁老都告老还乡的,别个就是想伸头,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
    安阁老回乡那天,英王代王几个皆去相送,打的还是师生之谊的旗号,安阁老当过几天师傅,此时却道自个儿眼瞎。
    成王自也来了,他少时并不如何用功读书,倒是刀枪剑戟耍个不休,与他占着一个师生情份,自来也不亲近,几个俱都下马相送,只他一个坐在马上冲他点一点头。
    安阁老家眷坐了车先出城,他自家弯了腰同几个皇子告别,到成王跟前,成王这才下马,安阁老上下打量他一回,拱了拱手。
    英王往前送他,打马跟了一里路,他自家也是丧气的,安阁老一走,他少了一大助力,九月里麦子成熟,车行到麦田间,入眼金黄一片,青帏车行在羊肠道上,晃晃悠悠一路,既已致仕,坐的便是驴车,原倒是调了马队要送他,叫他一口回绝,说自此就是田舍翁了,再骑不得马。
    安阁老掀了车帘,看看英王,只怕到此时他还不明其中关窍,叹一口气:“老朽只有一句,劝王爷赶紧封地去罢。”
    英王一怔,就见安阁老又是一声叹息,竹帘儿一下,他牵了马绳立住了,目送了安阁老坐着驴车远去,再返身回来,把几个兄弟都看一回,他自觉离大位只一步之遥,迈过去就是万人之上,哪知道前头竟还有个拦路虎。
    安阁老的驴车才刚出了金陵城郊,圣人就急诏成王入宫,成王正在府中抱了儿子,细胳膊细腿的,慢慢养着倒壮了起来,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发点什么声儿,他就咯咯笑个不住,成王拿手里的雕龙玉佩逗他,穗子是金黄色的,往他眼前一闪,他就蹬了腿儿伸手去抓,嘴里咿咿哦哦,自说自话。
    阿霁盯着弟弟看,不时凑过去亲上一口,又道:“晗哥儿是个小话篓子。”自能发声就没停过,一天到晚的同人“谈天”,若是不应他,他还要发脾气。
    明蓁听了就笑:“你问问你阿爹,你小时候可比他闹人多了。”
    阿霁睁大眼睛摇头:“才不是的,我才不闹人,是不是?”挨在成王身上撒娇,成王拍拍她的脑袋:“可不,阿霁最乖巧。”
    一室乐意融融,圣人的口喻传进来,明蓁手上的针扎进肉里,沁出一颗血珠儿,她收了针线,把手指送到口边轻吮,唇间留得一点嫣红,成王看她一眼:“不怕,无事。”
    说着把儿子交到女儿手里,理了衣冠打马进宫,到得宫门下马,引路的太监说圣人等在奉先殿中,成王心头了然,到得殿门口,门虚掩着,太监报说成王来了,里头慢慢悠悠叫了他进去。
    奉先殿大变模样,成王眼睛一扫,原来圣人把自郑家运出来的书,全都堆在此处,摆在太祖皇帝的画像跟前。
    太祖皇帝的画像是郑笔画的,一双眼睛尤其有神,不论站在何处,总觉得这双眼睛正盯着你看,不到冥寿祭祀,从无人来。
    九月里的天气,圣人已然披上了细毛料的斗蓬,殿里还架着两个炭盆,饶是这样热了,面色青灰,一脸死气,眼睛里早就没了神彩,他在一堆书简之中席地而坐,抬头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你过来。”
    成王依言上前,跟着圣人一道席地盘腿,与他对面坐下,他惯常行军,便是坐着也挺直了背脊,两只手搁在膝盖上,胳膊虽松,肩却是绑紧了的。
    圣人已经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头发半白,元贵妃死时那一场病,挨过是挨过来了,人却将近灯枯,最后亮得一刻,还真当自个要好了,哪知道爆亮一瞬,倒比原来精神更差,他倒是还想早朝,可早上支撑着起来了,坐在朝上竟打起瞌睡来。
    越是看着祖宗画像,越是觉得这辈子大半虚度,前半段争皇位,后半段却耽于享乐,越是年老越是心慌,到真的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心头竟清明起来。
    一只手都能勾到一个死字了,害怕恐惶反而淡了,他心里真正恨的既非太子,也不是成王,而是那个自称天人的元贵妃,生生掐死她还不够,夜里想起来,都恨不能再把她拎出来挫骨扬灰。
    可纵是他有这个心,也无这个力了,还得打发人体面的发葬了,想着前头那二十年,再看看算计筹划了许久的儿子,知道大势将去,嘶哑着问道:“多久了?”
    成王垂着的双眼抬起来看他,目光好似墙上的画像,圣人只觉得前后两道,一道灼着他的背,一道灼着他的心,捂着胸口闷咳一阵,成王笑一笑:“二十七年。”
    他半路回来,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确是二十七年,可听进圣人耳中,便是他自三岁识字起就谋夺帝王位,便是早知他有野心,也依旧大吃一惊,一双黄浊眼睛定定盯住了他,喉咙口嗬嗬出声:“比我出息的多。”
    藏了十来年,临了露得这个破绽,也是知道他就要死了,眼前再无能挡他的人,圣人此时说不后悔是假的,可再后悔也是无用,反倒摆一摆手:“你去罢。”
    成王立起来往外去,听见身后竹简一响,却是他把郑家那些个书简往炭盆里扔,成王余光见了,转身离开,不到入夜,圣人就下旨叫成王监理国事。
    明湘在寒露前生了个女儿,喜信报到纪氏跟前,纪氏一面安排了人送喜盒去程家,一面倒替她松得口气,这个孩子原当保不住,不仅足了月,还晚来了几天,是个女儿倒省了许多事。
    早两个月程家长媳也生了个女儿,明湘这个性子,安静度日便罢了,掐起来非得吃亏不可。明湘倒很欢喜,她一向生的单薄,便是怀孕时也还是那付身条,打背后看再不像是孕在身的,她越是不胖,程夫人越是觉得是头三个月叫气着了,这胎才怎么养都养不壮。
    白芍一家子叫打发了不算,余下一个绿萝恨不得缩了脖子装鹌鹑,寻常都不敢往程骥面前凑,先还想着胎稳了总有出头之日,可没成想明湘是这个怀相,越发不敢造次,程骐都添了妾,程夫人还牢牢看了二儿子,不许他胡来。
    明沅自也备了礼,并几件小衣裳亲自送了过去。明湘躺在床上,床边就是悠车,她人不胖,孩子却生的白胖,头发细茸茸的,小小两只手兰花瓣儿似的翘着,小嘴巴抿得一点,明沅一看就笑:“长大了必是个美人儿。”
    明湘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女儿的额头:“我哪里还想这些,只她平平安安的长大就足够了。”怀的时候巴望着是女儿,又想着她往后要学些什么,长的如何,可真等生产了便只想她平安健康,稳婆说得一声是个千金,明湘还睁了眼儿,倒是锦屏道姑娘样样齐全,明湘这才昏睡过去。
    明沅听了就笑,摸了她的细指尖:“这样小。”
    明湘抱了女儿,摸着指尖放到唇边亲一口:“转眼就大了。”
    明沅笑看了她,光看气色就知她过的不错,这屋里因着做月子,窗户缝糊的严严实实的,可厢房隔断的墙上整一面挂着一幅山水图。
    明湘见明沅看这画抿了嘴儿笑了:“他怕我闷得慌,专淘换来的。”两面玻璃嵌着这么幅纱画儿可是所费不菲,程骥肯花这份心,明沅便替明湘高兴,伸出根指头刮刮脸儿,这却是明洛常做的。
    明湘会心一笑:“也不知道五妹妹在蜀地过得好不好。”姐妹两说得些话,程骥回来了,明沅见天色尚早,知道是特意早回来看妻女的,以掩口一笑:“我也该走了,再晚天就暗了。”
    把给明湘嫂子的礼也拿出来:“这个是给你嫂子的。”既来了,多一份礼不过多费几个钱,却是两面讨了好处,她一拿出来,明湘就带着笑意伸手点点她:“记着带些红蛋喜钱回去,还有新酿的菊花露、黄地精,再带些生地回去煮粥吃。”
    明沅坐了车回去,往朱雀街上走,待到这么晚,就是跟纪舜英约定好了要一道在外头用饭,她连帏帽都带了出来,这时节正是热闹的时候,担了柴担了菜的往菜市肉市去,再有早出摊子的,一根扁担上挑着锅子凳子,车马行的慢,走走停停,明沅正想着纪舜英带她去哪儿,就听见响了丧钟。
    街上才还人声鼎沸,刹时安静下来,只听见小儿两声啼哭,也叫哄住了,隔得许久,明沅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圣人驾崩了。
    ☆、第351章 寸心糖
    街市上原还热闹,听得丧钟,静默一刻,等那钟敲完了,嗡声还未尽,复又热闹起来,门楼铺子前呼呼喝喝,把红绸彩幡先行撤下,街上倒比刚才还更熙攘。
    明沅原是想着还去十方街等纪舜英的,这会也去不成了,吩咐了车夫赶紧家去,这些日子只怕他得呆在衙中,虽不知可有遗诏留下,若是按先祖旧制,须得成服二十七日方除,依着圣人的性子,这二十七日也是不可免的。
    圣人驾崩,百官命妇俱得披麻戴孝,明沅使了跟车的往翰林院中寻纪舜英知会一声,又赶紧在街上寻个布铺,买了两匹麻布素纱。
    在京官员可领麻布一疋的,可等那布发下来,又得裁又得缝,早赶不及去思善门,街面上此时最热闹的就是布帛店了,把那彩绸缎子俱都收到库里去,反把青的蓝的白的黑的拿出来摆到柜面上,明沅且算去得早,若不然连黑纱料都买不着了,这些个东西不比红金织物,自来少有人用,店面小些的至多两三匹的存货。
    她急赶着到家,正逢着初一,东寺街上挤满了香客,还有香头领了香众做了晚课正要走,除了平民坐得驴车板车,还有帏车软轿大马,街上挤挤挨挨,行了好一会才出了东寺街,再绕了小道往家赶去。
    平民尚可,不过停了音乐婚嫁,为官人家,再跑不了要去思善门外哭灵的,只不知道要哭上几日,自开国以来最多不过十日,最少三日,再不会越过去,依着圣人的性子,连皇太后张皇后两个都办足了日子,他自个儿的葬礼必不会往简了去办。
    明沅回到纪家,门口还挂了红灯,不曾糊上白纸,她进得门去,各院中正拆红绸,库房里把积年存了的白布麻纱翻出来,才拿出来的布总有些霉味儿,还有的叫虫蛀了小孔,捡合用的抖开来晒。
    得亏着明沅买了来,等前头把布给送来也赶不及裁孝衣了,她自家回屋叫了丫头剪裁,铺在床上桌上画出样子来,纪舜英的衣裳常做,麻衣也不必锁边绣花,做了两套给他先换着,圣人的丧仪再是大办也总不能越过先祖皇帝去,至多就是二十七日了。
    京里上一回的丧事还是元贵妃,虽叫追封了皇后,也不曾响丧钟,圣人一面说要风光大葬,一面又只叫持服三日,这话一出,便有人家报病免去哭灵的。
    圣人一死,上位的必然是成王了,他最后明白了一回,给自己留了个好死,却没封成王做太子,此时当不当太子已无防碍,圣人一去,大太监先是一声嚎啕哭先帝,跟着又拜了成王,几个兄弟俱在榻前,吴王见机极快,除了下拜又吩咐礼部赶制衣冠,着手预备登基大典。
    到得夜间,无人不知,颜家要出了一位皇后了,翰林院先拟了诏书,才开始写先帝的祭文,纪舜英夜里就宿在翰林院中,明沅打发人送了铺盖衣裳去,天才刚凉下来,也怕他在院里睡着凉,还给他送了些炭,哪知道绿竹回来便道:“少爷那儿早烧上炭了,我进门时,那守门的还冲了我笑。”
    翦秋听了就咬了唇笑,才刚纯馨送了些布匹来,头一个得着的便是明沅,不独曾氏使了人来问可缺什么,小胡氏亲来一回,送了两根银扁方来,说怕明沅新婚不及备下银头面,叫她拿了这个戴。
    黄氏怔怔坐在床上,儿子回来了又走,对她早没了小时候那番亲热,越是长大,竟越陌生了,叫她保重身体,就再没一句话好说,问他什么,他都只点头,可到黄氏说要替他说一门媳妇,他却道:“不立业,如何成家。”
    黄氏还待劝他,他又成了那付模样,黄氏看着儿子张口也说不出话来,等他走了,她才拉了嬷嬷的手,枯黄无神的脸上满是戚色,嘴唇嚅嚅:“他怎么,他怎么,他怎么就不像他爹!”
    声音先是又细又轻,陡然尖锐,恨得人在床上发抖,嬷嬷伴了黄氏大半辈子,打小带了她到大,黄氏不哭,她已经是不住淌泪,心知黄氏说的是甚,拍了她的背:“再等他大些,大些就好了。”
    黄氏颓然摇头,她的儿子她心里明白:“好不了了。”她这样恨纪怀信,可这会儿竟遗憾起儿子不像他来,若是像他,哪会这番长情,把外头那一个记上这许多日子,竟还不如……不如,就像了他爹。
    这回听得丧钟,先是倏地睁大眼睛,伸出手来,嬷嬷一把扶住了她,两个手握了手默默数着钟声,数完了还呆坐着不动,往床枕上阖了眼儿,身子不住起伏,隔了许久才道:“我记着,有一套银花的首饰,拿出来,给老大媳妇送去。”
    嬷嬷抹了眼泪,知道黄氏这是示好了,她厌恶过害怕过,却没服过软,成王上位,这个妹婿必要重用的,成王府里一子一女,往后就是太子公主,颜家几个女儿俱都跟着水涨船高,她不跟明沅纪舜英服了软,她是跟皇后的妹妹妹夫服了软。
    东西送到明沅跟前,她接了便笑:“多谢太太想着,只我怕用不上这个。”明沅是敕封夫人,跟黄氏一样怕挨不着哭灵的差事,嬷嬷再三劝她,她这才收了,嬷嬷心里自然不乐,可却一路陪了笑脸,接了赏钱,转身出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又替黄氏难受,往后是真要看着儿子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了。
    等她回去还装着高兴的模样,把明沅给的药材拿出来给黄氏看一回:“太太看,到底是知道礼数的。”
    黄氏默然不语,把脸扭到帐子里头去,纪舜英出息了,她虽恨却并不灰心,光是想着他往后怎么掉下来,就能叫她胸中留得一口气在,可亲生儿子这般,她半点气力也无,躺在床上不愿动弹,还争什么管家权,还刮什么银子,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丧钟一响,纪家忙成一团,颜家也是一样,颜连章还在想着如何起复,拿了笔在纸上勾勾画画,总不能再去蜀地,他还想着去穗州,总是熟悉的地方,各处如何运作心里头有一本帐。
    他一笔下去还未写完,钟声一响,笔尖顿住,宣纸上留下好大一个墨团,待他确定圣人身故,猛得喘上两口气,扔了笔儿大笑三声,惊得门口的长随赶紧进来:“老爷可有事?”
    颜连章笑着摆了手:“无事,叫夫人给预备素服。”跟着又想来,他无官在身,不必持素服哭丧去,才要叫回来,又催一声:“让夫人给家里上下都做一套素服。”
    纪氏先去恭贺了梅氏,她说起话来还是那付不急不徐的模样:“咱们家的大姑娘,倒总算是熬出头了。”往后颜家一家富贵荣华是再少不了的了。
    梅氏双手合什摆在胸前念了一句佛,颜顺章还在翰林院里,倒没急着回家来,这头要办素服衣裳给他送去,才念了一句佛,便不住口的吩咐下去,有红的俱都撤了去。
    祭文诏书俱由翰林院草拟,颜顺章自持身份,纪舜英却使了青松往颜家跑一回,告诉纪氏,翰林院里已经在拟写皇后的册封诏书了,连礼部也一并备起仪仗衣冠来,等停灵一过,就要登基。
    梅氏吸得一口气儿,到得此时才回过神来,往后颜家,就是后族了,不独是后族,若是晗哥儿封了太子,颜家说不得还能封侯封爵。
    她这一口气提着,还是纪氏拍了她的手才缓缓吐出来,可梅氏跟着又发起愁来,恩爱了这许多年,可当了皇帝三宫六院,可还能保得宠爱么?
    她自不知道明蓁做了什么,心里一时喜一时忧,换到纪氏这里,却长长吁出口气来,明潼的日子可总算省心起来了,郑家可还敢压着不替慧哥儿请封世子不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何况颜家原就不是鸡犬,纪氏心里猜测着颜顺章既是皇后亲父,虽是文人,一个大学士也是跑不掉的,自家又给成王送了这许多银子,虽出的力晚了,若是早些,在他去边陲时就给了银子更好。
    虽不是雪中送炭,也不是锦上添花,到底还有些功劳,颜连章这回起复,便不必成王开口,吏部也不会不给实缺,她把这事儿挨着人头数一数,竟没一个不好的,到得此时才跟着梅氏念了一声佛,又道:“大姑娘住的那个楼,是不是得封起来了?”除了明蓁住过的地方,小香洲的那块匾也得描金重刻。
    梅氏连连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这可真是,真是祖宗保佑。”她说了这话又想起明芃来,眉头一松:“我们二丫头,这回总好如愿了。”
    梅氏满面是笑:“怎么不肯,她这心心念念的,可真是老天爷成全她。”抿了笑意,吩咐了人预备着明蓁住的屋子贴金,又使了人往山上去接明芃,纪氏不好浇她的冷水,只自家回去料理事务,又急着带了口信给明潼。
    接着信的时候,明潼正临窗坐着,手上捏着郑衍才拟好的请封书,她仔细看过一回,笑了:“倒也不必这样急的,说不得,慧哥儿有大造化。”
    郑衍原是来卖好的,见着明潼不接,面上一滞,听她说的大造化,心里咯噔一下,明潼还只在笑,松墨传了口信进来:“夫人,太太才刚送了信来,表少爷打翰林院送出来的消息,如今已经在拟诏书了。”
    明潼捏了个寸心糖,送到口中嚼吃了。
    ☆、第352章 八宝豆腐
    先帝的丧事谥号落葬,新帝的冠服登极册封,这些个事儿加在一起,自白露一直忙到了下元,先帝的哭灵不曾越过太祖皇帝去,减了三日,依旧还是得哭足七日,持素服二十七日毕,跟着便是成王的登极大典了。
    纪舜英这些日子俱宿在翰林院中,偶尔才回来一趟,明沅这里吃食物品不断,他既是板上钉钉的新皇连襟了,自然处处得着优待,原来纪舜英在翰林院是后生晚辈,因着年纪最小,又是新进院的,些许杂事便由他代劳,除了平日茶水点心,誊写校对这样的活计,派到他手上的总最繁琐的。
    这番却再不一样,连着看门的都知道这是新贵,翰林院不许外人出入,守门的小吏把东西客客气气的接了送进去,过得会儿,再把纪舜英的包袱拿出来交给书僮带回去。
    偶尔有些空闲,纪舜英就往家里赶,明沅借了东风,说纪舜英这番辛苦,她去十方街住得些日子,也好就将了照顾。
    曾氏满口答应下来,还要派了丫头婆子先去打扫归置,笑的满面慈和:“虽是稍住些时候,也要样样妥当才是,着了人去好好看一回。”
    房子都是新粉过的,哪里还要人看,可既曾氏这话说了,明沅就领她的情,确也无甚好理的地方,买了两盆素心腊梅两盆丹砂红桂送了去,枝间开得满是繁花,一黄一红一绿同院中翠竹相映,窗扉推开个角,一屋子都是清香味。
    连黄氏都松一口气,她实是想叫明沅去十方街的,可她自个儿不提起来,黄氏也不能说,就怕又遭了祸事,明沅理了些日常要用的东西送去,黄氏还摸了私房出来:“外头柴米俱费,这些个就当作安家的本钱。”
    她摸了五十两银子出来,明沅说是去住到除服,可黄氏给的银子够过一年,明沅自然要推:“太太心疼我,可这也太多了些,不过住到除服,等默存衙门里事了了,自然还搬回来的。”
    话得这么说,又没分家,贸然说要在外头住,总叫人拿住了话柄,明沅这么一说,黄氏却怕她真住个二十来日就回来,原想亲热的拍一拍她的手,还没伸过去就又缩了回来:“不打紧的,你也没几日乐和了,等舜英外放,多的就是事儿,能有几日清闲日子就过得几日,家里总有我跟你祖母呢。”
    明沅要搬到十方街去,连着胡氏小胡氏都过来送礼,一个个都知道,这会儿纪舜英还是从七品,说不得不到年底就连升三级了,把暂住真个当作了乔迁,小胡氏送了一对儿联珠玉瓶,明沅一开匣子就知道是纪老太太的东西,原来老太太在的时候,把这对玉瓶儿摆在多宝格里。
    她拿出来细细看得一回,做了个爱不释手的模样:“怎么好叫舅姆这样破费。”一面说一面看,小胡氏哪有不懂的,见她装在匣中要退回来,赶紧按了她的手:“这是怎么说的,我可是你亲舅母,怎么不该多疼你些。”
    有了小胡氏这一出,夏氏那里拿过来的是玉嵌檀木的玻璃镜架,好作两扇开,也还是老太太的东西,夏氏拉了明沅的手便笑:“可惜了老太太没见着你进门来,她原来就顶喜欢你的,这一个是老太太年轻时候使的,后来又赏给了我,这会儿也该传到你手里了。”
    明沅又再谢过,留下了镜架子,把联珠玉瓶儿扎了绸送到纪氏跟前,纪氏打开来一看,眼圈一红,她问明白了知道这是上赶着巴结了,轻轻一笑,叫了九红过来:“告诉六丫头,老太太走的时候,给舜英留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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