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繁华过后,不过一场寂寥。
    宁朝来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影影绰绰,手里捻着千机。
    启娘推开门,擦了一把汗,道,
    “公子,这轮椅还挺重的,要是每日让我搬着上去,下来,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启娘将轮椅推到宁朝来面前。
    宁朝来眸子染了笑意,“还是用香檀木做的,启娘真舍得。”
    “我可不敢居功,这是楼主……”察觉失言,启娘立即改口,道,“是师兄安排的。”
    玉面安排的,真是有心了。
    宁朝来看看被打磨得光滑滑的轮椅,不自觉伸出手去摸摸。
    冰冷得像是死人的肌肤。
    “去将楼下的这间房整理出来,这屋里的所有东西,原封不动搬下去。”宁朝来道。
    “这屋子有什么地方没有布置好吗?”
    启娘四下看看。
    宁朝来不喜欢太安静,又不喜欢热闹,这间房可是专门为宁朝来准备的,宁朝来才来紫竹楼时,也说最喜欢这里。
    “都挺好的,只是住在楼上,不太方便。”
    就如启娘说的一样,轮椅太重,每天让人搬着上上下下的,岂不让人受罪。
    宁朝来想换,换了就是,紫竹楼里那么多房,只要宁朝来喜欢,每天换着住都是可以的。
    换房是小事,宁朝来的身子才是大事。
    “公子,医工来看过吗?这都好几天了,你的风寒怎么还没好。”
    “这声音别有一番韵味,我听着还不错。”
    “公子这……”启娘咽了咽口水,“不是让师兄给你弄的吧?”
    宁朝来默认。
    启娘无奈,咳了一声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叮嘱宁朝来早点休息便关上房门走了。
    宁朝来坐到轮椅上,手指一一划过轮椅的两侧,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她伸手转动轮椅,试了几次才将轮子转动,但始终无法按照她想走的方向走。
    宁朝来笑着摇头,将轮椅推到床边,她则是和衣躺下,手里还是捻着药丸。
    千机,千种杀机。
    玉面要走了,她也该服下这药了。
    千机的味道,入喉的感觉比毁声的药水还让人觉得舒服。
    喉咙是一汪清泉,千机便是清泉两侧逐一绽放的花朵,美丽妖娆而芬芳。
    千机中有一味药,是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这种花长在野外的石缝里、坟头上,被称作“黄泉路上的花”。
    宁朝来把手放到轮椅上,从今以后,每时每刻都陪着她的,只有它了。
    妖冶的曼陀罗华在风中肆无忌惮的晃动着,一眼望不到边。
    花丛的中央有一棵参天大树,大树下置了一个秋千,有一个穿着红色纱衣的女子坐在秋千上,咯咯笑着,与遍地殷红的花朵融为一体。
    他一步步的靠近,终于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刚要伸手,那女子却纵身一跳,摔进了花丛里。
    她看着他笑,眸子像星辰一样美丽。
    他站在一边,看着她周遭的曼陀罗华消失不见,看着她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坐在长廊上,仰起脸对他笑。
    他伸手,似乎握住了她指尖的冰凉,又好像握不住。
    “宁朝来!”
    太叔奂猛然睁开眼睛,手在书桌上四下摸索,想要找回那若有若无的触感。
    “大人,你做噩梦了。”小令道。
    太叔奂近来夜不成寐,一天睡不了几个时辰,今夜看书时不小心睡着了,想着太叔奂太累,好不容易睡熟,小令便没有叫醒他。
    谁成想,不过睡了半个时辰,便惊醒了。
    看太叔奂满头的大汗,还有叫“宁朝来”时的恐惧,梦里一定是与宁朝来有关的噩梦。
    至于梦里出现了什么,小令不得而知。
    “宁朝来!”
    太叔奂又喊了一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寻找宁朝来的身影。
    小令默默的看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满脑子都是寻找宁朝来,所以睡觉时梦到的还是寻找宁朝来。
    没日没夜的找宁朝来,小令觉得,太叔奂快要找得走火入魔了。
    长廊,对,宁朝来坐的长廊,是将军府的长廊。
    太叔奂想起梦中所见的长廊,立马拉开房门,往院子里的长廊跑去。
    长廊上的灯笼将长廊照得明亮,除了长廊两侧花木的倒影,什么也没有。
    太叔奂狠狠的拍打脑袋,试图回想起宁朝来坐的具体位置。
    是在长廊的这头,在长廊的那头,还是在长廊的中间?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越是想要记得什么,越是什么都记不得。
    “第一天早晨的时候我还见过她,她说再也不愿见到我,待我第二天再去找她,边再也找不到她。”太叔奂颓然的抱头蹲下,喃喃自语。
    小令蹲到太叔奂面前,柔声道,
    “公子,朝来小姐肯定时找丞相大人去了,柳府的人不也说了吗,朝来小姐早就跟他们说过,说要来长安,要找丞相大人。她或许是不想让你们知道她回来了,所以刻意躲着你们。”
    是啊,若不是宁朝来有意躲藏,他们不可能连她的具体去向都找不到。
    但是,如果真的是宁朝来有意躲避,依照宁朝来的聪明,他要何时才能将人找到?
    梦里的花,是彼岸花,被妖魔化的不祥之花,太叔奂不知道,它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在预示着什么。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太叔侯披衣站在两人身后。
    小令拱手拜道,“将军。”
    太叔奂对小令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小令应声退下。
    太叔侯拢了拢外衫,坐到长廊一侧,太叔奂紧挨着坐下。
    “这个时候才后悔惋惜,又有多大的意义,若是你的,兜兜转转还是你的,若不是你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你的。”太叔侯语重心长道。
    宁家一出事,太叔奂就跟着魔怔,如今宁相生与宁朝来都是下落不明,太叔奂也该醒了。
    “阿翁,我感觉自己丢了东西,不清楚丢了什么,但又拼了命的想要找回来。”
    这样的感觉,太叔侯亲身体会过,当初穆紫“死”时,他也觉得天都塌了。醒着,睡着,脑袋里都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扔不掉的执念就和抓不住的影子一样。
    人生在世,不就为了体味人生八苦,痛得麻木了,自然就忘了。
    “宁家女公子是有福的人,少不了上天的眷顾。”太叔侯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倒是你,你为了拒绝上阳公主,竟然撒下好男风这样的弥天大谎,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救自己的命吧。”
    今时不同往日,太子与皇帝的隔阂一天比一天严重,做事稍有不慎,就可能卷入是非中。
    “是。”
    太叔奂点头。
    流言他不怕,朝堂中的事情,他会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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