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泽正困惑中,只听林昱意味深长道:“我昨日离开时,皇上问了我幼弟林焕的年纪,欲让智允来年到宫中任十二皇子伴读。”
    廷泽一下子了然。水云寨人多势广,不能群龙无首,父皇赐官也只是试探一二,不会真的让林昱留下。扬州辖区之内粮产丰足,民间流传苏湖熟天下足的谚语,对社稷国祚意义重大,林知府一向注重粮产水利,时值运河兴修的关键时期,不可能再委派别的官员。
    父皇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只不过,智允若是离开林府到皇宫里来,不是正好可以离开若兰身边了么……
    廷泽暗中窃喜,小心思揣了没多久,抬眼看见前方的道上跪着一个背着包袱的女子。
    廷泽对着旁边扬了扬下巴,林昱朝前看去,吃惊道:“小宁,你怎么在此?”
    小宁朝他俯身一叩,直起身道:“小宁涉案其中,本应充作军妓,可刑部却将我放了出来,小宁在京城举目无亲,能救小宁的只有公子了。”
    林昱扶她起来,“姑娘深明大义,配合此案引出凶手,乃是有功。”
    小宁心中欢喜,朝她明媚一笑,福身道:“小宁得知公子今日启程回乡,特前来等候公子,希望公子不弃,收下小宁,小宁愿为奴为婢,一生服侍公子。”
    林昱一怔,忙道:“为你说情的人不是我,而是我旁边的这位公子。”
    “哎,林兄,此言差矣,明明是你苦求我去刑部说情,我只是忠人之事,真正的功劳还是在你。”廷泽憋着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小宁向廷泽也施了一礼,“小宁谢过这位公子。”
    廷泽抬手道了声免礼。
    小宁又看向林昱,眼中满是浓浓的期盼之意。“小宁孤苦无依,还望公子能收下小宁。”
    林昱红着脸,窘迫不已,手臂抬起又放下,不知如何是好。
    廷泽抬起胳膊搭在他的肩头,笑道:“喂,那个叫小宁的,你别看我这林兄长得一脸俊秀正经的,他背后其实是个名副其实的浪荡子。你有所不知,他家中有十八房妾侍,各个都是貌美如花,还异常凶悍,你若跟了他去,不出三日,只怕就会被他后院的一堆婆娘虐待而死。我劝你啊,还是安安稳稳找个老实男人嫁了,莫淌这趟浑水了。”
    林昱看着惊讶着长大嘴巴的小宁,又看了看一旁和稀泥的廷泽,无奈应道:“这位仁兄说得甚是,小生其实早已娶妻,只好辜负姑娘的好意了。”
    二人走了数步,林昱脚步一顿,转身向小宁走去。
    小宁心中大喜,正要开口,却听见他说:“我曾去牢中见了牡丹坊的红渠姑娘,她说,她与红廖姑娘皆是听命于他们的背后之人,以赛诗为名,挑选杰出才子,许以仕途美人,成为他们主上在朝中的拥泵。庄辞与周成跃皆是被他们选中,也都因此而死。红廖选了庄辞,却爱上他,告诉他实情后,庄辞亦不愿离她而去。红廖为了保全自己和庄辞,才选择了服毒自尽而死。庄兄他,并没有辜负红廖姑娘,如此,你心中可释然些了?”
    小宁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小宁唱过的词曲中有这么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以前我只觉得词好,不懂其深意,现在才恍然懂了。世间最难写莫过一个情字,庄辞与姑娘因情相守,又为情所累,最终造化弄人,错失良缘。小宁会为姑娘和庄公子立下牌位,每日上香祝祷,希望他们来生有缘相聚,白首到老。”
    林昱点头,向她揖了一礼,转身与廷泽一道离去。
    渡口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搬货的工人穿梭其间,往远处望去,河面水雾连天,苍茫一片。
    廷泽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册递给他,“这是我答应给林兄找的《素心剑谱》,如今亲手奉上,总算没有食言。林兄回家可要好好练习,下次与廷泽过手,可别那么差了。”
    林昱双手接过,道了谢。“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慕容兄还请留步。”
    面对离别,廷泽心中有些复杂,琢磨半天叹息道:“我来时匆忙,忘了带酒,此处无柳树折枝赠送,想要风雅一回也不能够了。”
    林昱握着剑谱拱手道:“昱回到家中会让人给慕容兄寄信的,慕容兄在宫中万事小心,保重。”
    廷泽亦拱手:“保重。”言罢,林昱转身登舟而去。
    船夫解了绳套,木浆一点,船缓缓驶离岸边。
    衣袂和发丝被风吹得翻飞,林昱立在船头,向他挥了挥手。
    第47章 番外之落花辞
    “听闻庄兄学富五车,今日既然来此,不防也题诗一首,权当凑个趣。”
    “是啊,庄兄,莫要推辞,让我等也见识一下庄兄的文采。”
    附和声四起,庄辞心中好生苦闷。今日他被客栈中的一帮试子怂恿出客栈,说是念在同科之谊,出去喝酒品诗,没想到却来到这种地方。
    莳花苑的丫鬟上前,将毛笔递于他,他无奈地接过,悄声问了旁边的一人:“请问这位仁兄,这里的花魁是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讶,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京城谁人不知牡丹坊红廖姑娘的大名,庄兄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将红尘事都抛却了吧。”
    庄辞无奈,道了声谢,捋起袍袖,在白墙上写下一行字。
    山有桥松万翠深,隰有游龙半江红。未见楼上娇娘面,偎香倚玉人如月。
    庄辞洋洋洒洒地写完这首即兴诗作,将毛笔归还丫鬟,而后有仆役上前将他的诗作誊抄下来,送到楼上拿给红廖姑娘看。
    “好诗好诗,庄兄用游龙来赞喻红廖姑娘的芳名,且文笔极佳,真是妙不可言呐。”
    此言一出,才子们纷纷凑到墙边观看,不断有赞扬声传来,就连那个给了他一个白眼的男子也立刻对他刮目相看。
    “敢问这问兄台大名,能作出此诗之人,肯定能得红廖姑娘青眼了。”
    “此诗一出,还有我等何事!”
    谈论间,有个红衫丫鬟从里边走出来,向他们道:“有请庄辞,崔冉之,李昀,陈文杰几位公子进屋喝茶。”
    庄辞本想婉拒,但被几个试子架着胳膊推搡进了屋内。
    屋内布置得清幽雅致,丫鬟为他引了座位,他无法,只好坐下。
    奴仆上了茶,在桌子上铺开上好宣纸,笔墨伺候在一旁。
    几个人聊些茶趣典故,唱上几句饮茶歌,极尽豪迈才情。因碍着丫鬟在一旁盯着,庄辞闷声写下几个字,交了差,盼着这茶会早些结束,好快些回客栈温书。
    隔着烟紫色纱幔珠帘,红廖在内室悄悄看着。红渠走过来一拍她的肩膀,惊得她身子一动,转身嗔了她一眼,然后竖起手中放在唇边,对她嘘了一声。
    红渠挑帘向外望了一眼,转身笑道:“我看那个呆头呆脑低头写字的公子就不错,不如你选他吧。”
    红廖道:“主上让我们挑选优异的才子,许之以前程,晓之以厉害,日后入朝为官可以助主上一臂之力。若是事成,以后他便是我的夫君,可万万马虎不得,我得仔细挑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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