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人已经调任,只因县衙事物还未交接,仍然在二堂内办公。在李明锦等人进入大堂的时候,就已经有衙役进来禀报过了。
    周大人等在门口,等看到为首的一个俊朗青年的时候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心下讶异,这就是李大人,没想到如此年轻俊朗,真是不可小觑啊。他心下打量揣测,面上却带笑容的上前对李明锦行礼寒暄到:
    “想必这位就是新任李大人,本官可是恭候多时咯,这才把你给盼来了啊,哈哈!”
    李明锦刚踏入二堂的院内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的周大人,如同对方打量自己一般,李明锦也同余光扫了一眼对方,这个周大人身高七尺,看着像有四十几岁,嘴角蓄起了两撇胡须,面向温和,眸光却精亮。
    见对方客套的行李,李明锦也从善如流躬身抬手回礼到:“周大人客气了,虽是同僚,但周大人年岁资历皆长与明锦,既如此,晚辈初来乍到,还望大人多提点。”
    那周大人听闻李明锦如此谦逊之语,心下高兴连声道:“好好,李大人里边儿请!”
    “周大人请……”
    二人进了堂内,侃侃而谈起来,先是官场约定俗成般的论起了科考资历,周大人自是比李明锦先进士及第,论资历确实比李明锦深,加之年岁更是长了十几岁,因此李明锦在周大人面前自称晚辈,虽显得谦逊,却也是合乎情理。
    穿过二堂,后面便是县令日常起居的内院,周大人因着等待交接工作之后,也要起身鄞州赴任,早已经收拾好,搬出了县衙。如此刘青几个去了内院,将李明锦的行李放进了后院的正房,吩咐衙役将李明锦的卧室,书房,打扫铺设一番。
    事情忙完之后,三人又将自己的行李放到了宅门的门子房中。虽然李明锦家眷未到,但是陶文等人还是不会住到后院去的,再说三人实质的工作就是护卫李明锦的安全,这门子房是大堂至二堂的通道,三人住在此处,更方便日夜轮流值班护卫。
    上任当日,李明锦与周大人寒暄了一番之后,又接见了县衙的县丞和主簿等人,县丞和主簿皆是当地人,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相貌普通,身材一胖一瘦,因着李明锦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因此两人面对李明锦的时候态度也很是尊敬。
    “下官尹川县丞唐淮易,主簿宋知远拜见堂翁!”
    李明锦见二人行礼,忙上前托扶道:
    “二位请起,不必多礼,本官初来乍到,以后这尹川的大小事务,还需两位多多协助啊!”
    唐淮易与那李知远见新来的上司,长相如此年轻俊朗,心中都如那周大人一般诧异,不过作为在官场混过多年的老油条,即使心中诧异面上也是不显,恭敬的对着李明锦再次躬身说道:
    “大人哪里的话,协助大人治理好尹川县,是下官等人的职责,定当竭尽全力。”
    李明锦满面温和的笑了笑,“好,那本官就心下放心了。二位请坐……”
    “多谢大人……”
    主从三人,一个有意套话,两个有意奉承,一来二去的倒是不会冷场,在屋中客套的叙了一番场面上的话,李明锦由着县丞的安排,在大堂内面见了衙门里面的其他衙吏。新官上任,自是要露个脸,李明锦从善如流的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就散了。
    李明锦初到任上,周大人也还未离开尹川,因此初次会面的几人,少不了要去外面小聚一番,李明锦内心其实很烦这种场面上你来我往一探虚实,十句话也不见得一句话是真话的饭局,但入乡随俗,因此面上也是欣然应约,如此几日,皆是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上任初初几日,随之而来的是当地乡绅名人邀请的帖子如雪花般的飞入了县衙,然李明锦根本无暇过问,因为周大人不日就要离开尹川,李明锦只能抓紧时间去与他交接公务。因此帖子的事情就被李明锦交给了刘青。
    晋朝的县令一般上任的时候,都是会聘请一名师爷的跟随自己上任,然李明锦当时上任时间仓促,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担任此职。因此如今一些李明锦自己无暇处理的事情,都只能全都丢给了刘青。
    刘青虽然也能干,但到底无甚经验,李明锦看着对方也是焦头烂额的样子,决定还是要抽时间,去物色一名可靠的师爷。不过眼下他是无暇顾及这些了,因为作为官场新手的李明锦,因着没有处理公务的经验,与周大人的公务交接中的许多事情,都是花费十二分的精力一丝不苟的去对待,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县衙的资产,尹川当地的田地记录,税款记录,这些有关钱财的东西,李明锦心中更是万分的警醒。
    虽然没有经历过官场,但多年的教育,让李明锦觉得,官场黑暗这四个字似是已经刻到了骨子里。这不见硝烟的战场,要想全身而退,必须万分小心。
    一连多日,每天晚上李明锦都看公文账簿到很晚才睡,刘青看了几天之后,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阻止:
    “小锦,你这样不行,虽然身板强健,但也经不住每天晚上忙道半夜才睡啊!白天也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我可是答应了李大爷,要好好看着你照顾你的!”
    李明锦正借着油灯的微光,仔细的一笔一笔对着往年的税款,听到刘青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轻笑道:
    “青哥多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只是眼下这些东西不对清楚,以后就说不清了……”
    说着说着眉头越皱越深,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刘青见状,担心道:“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明锦无声的点了点头,翻了翻账本,指着其中的一页,面目严肃看着刘青说道:“账本我看了,虽然表面看起来都没有问题,但是细细一笔一笔算来,问题很大,这还只是我看过的去年的账!”
    晋朝的账簿都是文字记录金额,对起账来破费精力,况且人工量太大,李明锦是自己用现代数字自制的表格来对账,如此一进一出,金额一目了然。
    想到周大人和县丞等人,放心大胆的将账本交给自己时候的放心松快模样,李明锦内心肃然。他们是真的毫无畏惧还是毫无所知?亦或是觉得自己查不出来?
    如今自己查出问题,该如何处理呢……举报?开玩笑,说不定这被贪墨的银钱之中,就有拿去孝敬上级去的,如此一来,更是打草惊蛇。估计不用等到这些贪官污吏被查处,自己就要小命不保。
    李明锦背靠在椅子上眼光幽远,双手交握,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刘青看着对方又陷入到了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出声打扰,只静静的站立在一旁等候。
    一炷香之后,李明锦才回过神来,对刘青吩咐道:“明天你去县里转转,尤其是牙行市口等地,顺道打听打听于县丞唐家的事情,还有县衙里的其他人也顺便打听打听,只是为了避人耳目,你就说要采买一些东西,送回梓州老家去。”
    “好!”
    刘青见李明锦紧绷的面庞神情严肃,也知道此事应该很是重要,定要办妥,当即也郑重的对着对方点头表示知道。
    李明锦见对方已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让他喊了守在门外的陶武进来。
    “大人。”
    陶武走进屋里,向坐在椅子上的李明锦抱拳行礼到。
    李明锦点了点头,神色肃穆的望着对方吩咐道:“明日应了赵员外的帖子,你陪我去赴宴,先去准备一下。”
    “是,大人。”
    陶武没有任何的疑问,听到李明锦的吩咐之后,就转身出去了。在他们的心里,李明锦是他们的主家,主子有吩咐,作为手下的只要尽力办好差事就行。
    李明锦心里也是很满意陶家兄弟俩的这种沉稳性格,不该问的从来不会多问一句,只是闷头做好自己吩咐的事儿。
    屋中的烛光不时晃动,照在眼前的账本上,李明锦看着上面一条一条的记录,心中冷笑,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是新官上任下马威了呢,自己真是看起来如此无知可欺吗?
    ☆、第62章
    香留客是尹川县有名的酒馆,它出名之处不是菜香酒香,而是酒钱贵。可奇怪的是,即使消费比其他的酒馆贵上几倍,来的人却丝毫不减。
    秋冬交接时分,天气带着丝冷冽之气,戌时天色早已暗黑,李明锦带着陶武来到香留客的时候,门口灯笼下的小二看到有客人来,立马笑容满面快步走上前热情的迎接,他自是不认识李明锦二人,只是习惯的招呼道:
    “二人大爷,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快快里面请……呵呵……”
    陶武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对方,回道:
    “赵员外可在此,我家爷今来赴宴!“
    那小二一听陶武的话,眼珠子直转,似是只有一瞬,立马机灵的带着他们穿走大堂,往后院走去。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二位爷勿怪,快这边儿请,赵爷已恭候多时……”
    李明锦边走边不经意的开始打量着四周,香留客外表不显,内里装饰却是别具一格,不同于一般酒馆的座椅林立,香留客的大堂给人予一股淡雅的感觉,少许几个就餐位置,用餐之人看着也像是家境教养不错的人。
    为何那么多帖子,要应了赵员外呢?想起刘青的疑惑,李明锦的回答是:“听说这赵员外好说话,搞不好能套出些什么呢,老实人好说话啊……”
    后院曲径幽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花香隐隐袭来,小二带着李明锦二人约莫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一处雅间。此处很是幽静,李明锦二人停步站在门口。
    小二快步上前轻敲了门,对里面的人说道:“赵爷,您请的客人已至……”
    “到了?哈哈,好!快,快请进!快请进?”屋内的赵员外人还未出,笑声却已传出,似是只一瞬,屋内人就将门打开,李明锦脸带淡笑看着面前的赵员外,他四十来岁的年纪,身高七尺,身材圆润,脸上挂着放佛天生带笑的和善表情,让人很难产生恶感,此刻正对自己躬身作揖到:
    “爷,还请里边请……”
    “赵员外请起,不必多礼……”
    “多谢,多谢,还请先入内。”
    “好!”李明锦和□□进入了雅间,对于刚刚那赵员外的初次见面,没有道出自己身份的寒暄,李明锦觉得此人很有意思,小心谨慎,至少此刻看来是毫无恶意的,且再看看,今日宴请自己有何目的。
    赵员外见李明锦主仆二人进了屋子,又快速的对小二吩咐到:“一会儿将我在这珍藏的好酒拿出来,这可是贵客,可不得怠慢了!”
    那小二自是会察言观色之人,见赵员外说的严肃认真,更何况赵员外是香留客的常客,自是要小心招待伺候,因而也是毫不含糊的指天发誓到:
    “赵爷,自可放心,小的必定会尽心安排!”
    赵员外想着里面的县令大人还在等着,也不再废话,对小二挥袖说了一句:“好了,赶紧去办吧!”就抬脚进了屋子。
    李明锦正站在酒菜布好的桌边,打量着屋中的陈设,忽听身后赵员外的声音传来,“哎呀,大人肯来赏脸,草民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快快入座……”
    回过身来,李明锦笑着对赵员外回道:“赵员外不必客气,本官初来尹川,自是要与尹川的民众多多接触,如此才能多了解尹川,这以后啊,也能为尹川多尽份力。”
    赵员外听罢,忙笑着点头附和,“大人说的是,是草民想岔了,未能了解大人的苦心,草民自罚三杯!”
    酒杯倒满,他豪气的连饮下三杯赔罪,喝完之后见李明锦身后站着的陶武,
    “这位是……”
    见对方疑惑不知道如何称呼陶武,李明锦笑着指着陶武对他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本官的护卫,陶武。”
    陶武见状,抱拳对赵员外打了一声招呼:“赵员外!”
    赵员外打量了一番赵武之后,笑着对李明锦说道:“大人这位护卫看起来勇猛无比,果然大人非寻常人,连护卫都如此精干!”
    李明锦听罢不置可否,笑着未答话。陶武向二人致意之后,就走去了门外守候。
    赵员外也不在意李明锦是否回答自己,再次斟满酒杯,举杯对李明锦说道:“大人如此年少有为,如今能来尹川,也实是尹川之福,草民身为尹川人,再敬大人一杯!”
    “请!”
    二人喝了几杯酒之后,忽然听到门外的响动,原来是小二送酒过来,
    “快,快拿过来!”
    赵员外接过酒壶,轻轻的晃了晃,嗅了嗅酒香,对着李明锦的酒杯斟满,笑道:“这琼花酿是昔年一位京城朋友所赠,大人闻闻……”
    李明锦听罢,右手端起酒杯,在鼻下游走了一下,果然一股清香溢于鼻尖,慢点头笑道:“唔,果然好酒,赵员外可是破费了!”
    那赵员外闻言忙摇头嗔道:“大人如此说,可就是折煞草民了,此酒能入大人的口,那也是它的福分!请!”
    “好!请!”
    赵员外很是健谈,说起大晋各州的趣事那是娓娓道来,妙语连珠,李明锦游学的时候也曾到了不少地方,如此一来,二人你来我往,倒是聊的十分投机。
    “梓州府是个好地方,不怪乎能出大人这样的人物!”赵员外喝的不少,奉承话倒是说的毫不含糊,李明锦听罢摇头失笑回道:
    “尹川不也出了一个赵员外,本官如今可算知道何谓流言不可信了!”赵员外赵成则,在尹川也是小有名气之人,作为一个小有家资的员外,却胸无点墨心无城府!众人都道,如若不是靠着田家,只怕赵家早已败了。现如今看来,分明是大智若愚之人。
    赵员外不知李明锦心中所想,只摇头摆手苦笑道:“大人勿打趣草民了,只是如今这世道啊,表里如一的人,又有几人……”
    也不知道是被触动的心怀,还是仗着酒劲,赵员外又吐口说了一句:“大人也不似传言那般,想必也是明白草民的无奈了!”
    李明锦听了后一句,挑了挑眉,好奇的笑问道:“哦?传言?那传言是如何说本官的?”
    那赵员外听到李明锦如是问,哆嗦一下酒醒了,心里暗怪自己多嘴,脸上纠结,忙谄笑的赔罪道:“草民失言,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李明锦脸色的笑容更大了,哈哈大笑道:“赵员外不必紧张,本官只是随口问问,并无他意,再说本官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但说无妨!”
    “是,是,是,草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迟疑了一下,赵员外对着李明锦小心翼翼的开口回道:“大人如此年轻有为,区区二十出头就已经两榜进士及第,如今任尹川县令,如今大家都在夸赞大人学问好,再加上大人长的如此丰神俊秀,所以外面都道,大人一来,立马就立压我尹川一干男儿郎……”
    这些话,寻常人听了应该会高兴,只是和李明锦漫谈了一番之后的赵员外却不敢肯定了,这位大人远不止表面看的这么温和无害!想想也是,真正要是如此无能,又怎么会让县衙里的那几位如此焦躁了呢?
    未免对方不高兴,赵员外说完顿了顿,又讨好似的说了一句:“大人勿怪,只是尹川之地却是许久未见大人这样的人物,如是等他们真见着大人本人,不定又得说,大人不只才学长相出众,还是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呢!。”
    李明锦听完,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如此夸来夸去,都是才学长相,不如直说,自己给人的印象就是一副不通官场事物的书生模样。如此也好!
    回过神见那赵员外正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李明锦笑了笑,脸色温和的看着对方,安抚道:“尹川百姓如此厚爱,那本官唯有倾力而为,不让他们失望了。”
    赵员外听县令大人如此说,想必是不在意了,于是心下放松,又开始说起来了尹川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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